第95章 考场诸事（1）
考生们正襟危坐，等待监考官吏逐一发放考卷。
赵四福显得淡定许多，不知咋回事，他心里一点不觉得紧张，反倒特别踏实。
感觉一切都会水到渠成。
哎，也不知道是盲目自信……还是淡然。
趁考卷还没发到自己手里，赵四福拿出一张草稿纸，开始在上面练起字来。
一笔一画，端端正正。
秋闱对字迹要求很高……历年凡是高中者，无一不是字迹工整美观、整洁大方。
他们通常都写得一手优秀的“馆阁体”。
这种字体端正整齐、大小一致，从卷面看……给人感觉秀润华美、规整圆融。
它讲究乌黑发亮带来的力量感，工整方正带来的秀丽感，以及光滑流畅带来的雍容感。
也就是学子推崇的“乌，方，光”风格。
赵四福平日花在练字上的时间可一点都不比读书时间少，在读书累的间隙里，几乎都用来练字了。
在科举考场上，如果不能写得一手好字，根本入不了考官法眼，大概他们快速扫一眼后就会直接划入劣等卷。
哎，字体颜值不够，哪怕文章写出花儿来也没用。
赵四福平时也多次抱怨过，觉得苍梧国的科考对字体的要求太过苛刻，这样肯定会错失很多有思想的青年才俊。
而且这也会让考生把大量时间花在练字上，而不能腾出更多时间来琢磨圣贤书。
治国靠的是脑子……又不是谁字写得好，谁就会治国。
但后来他想明白了。
如果一个有心仕途的学子，连练字的毅力都没有……又怎么能指望他有思想？！
哈哈哈。
“考卷请收好。”
赵四福抬起头，原来是小吏过来发考卷了。
他微笑着将卷子接过来，原本轻盈的考卷拿在手里却好像有千斤重……压得手发麻。
这上面承载着的……可是他的仕途和抱负啊。
赵四福平复下心情，从考篮里取出他娘用油布精心缝制的卷袋。
然后把考卷小心翼翼地平放其中，仔细地平放在桌板上……这样可以保护考卷不被折叠或染污。
哎呀，科举就是这么繁琐、这么战战兢兢。
苍梧国对卷面的整洁程度要求很严格，如果考卷不幸遭到污损或折毁，对考生而言将是致命的打击。
这甚至比写不好字……带来的打击更大。
一旦不小心在卷面上沾上墨汁、茶渍、汤汁……或者无意中揉搓、折叠，甚至用烛火熏黑或烧损……
那就完蛋了。
这种情况还不如当场弃考，否则就算把九天全部坚持下来也是白忙活。
这类污损卷纸都不用怀疑，到阅卷官手里直接就会被判定为劣等卷。
直接导致考生几年来的辛苦白忙活。
所以这种低级错误……谁犯谁倒霉。
赵四福平时早不知道默默训练过多少次，怎么处理卷子、怎么审题、怎么打草稿、以及最终如何誊抄答案……
每一步应该注意啥都熟记于心。
虽然古板，但是管用，至少保证这趟不白忙活，哎。
乡试的考试内容没啥新意，无非就是些八股文，赵四福开始埋头苦思冥想起来。
……
秋闱开考第一天，老赵家的心情也像过山车一样。
赵栓子拿着烟卷儿坐在门口吧嗒吧嗒吸烟，不知在想啥。
李小云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来忙去，虽然表面淡定，但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担心儿子在考场适不适应，吃喝咋样、休息咋样……
她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水饺，虔诚地放到菩萨画像前，然后在香案上点燃三根高香。
袅袅青烟直直地飘起来，她开始双手合十祈祷。
仨儿媳在一旁看着，等婆婆祭拜完后，也赶紧有样学样跟着祈祷一遍。
保佑老四能够一举高中，光宗耀祖。
赵绮嫣和仨小侄子在大门外跑来跑去地玩耍，满大街都是他们“咯咯咯”的笑声。
赵栓子一边抽烟一边看他们打闹，笑着吐槽一句：
“还是小屁孩好啊，天天没心没肺的。”
赵绮嫣听到后，奶呼呼地白她爹一眼：“哼，瞎担心啥啊，我四锅肯定没问题。”
……
贡院内本就拥挤不堪、空气流通不畅，又逢天气燥热，有几个中暑的人在所难免。
这还不到一天功夫，赵四福就瞅见小吏抬出去俩了。
其中有一个……明明已经有气无力，但仍使劲挥舞着胳膊拒绝离场。
他还想再坚持一下，毕竟下一次又要等上三年了。
但中暑严重……可是会死人的。
贡院才不会平白无故担这种人命官司，趁着人还有气，赶紧先把人搞出去再说。
“哎，真是些身体孱弱的大少爷啊。”
隔壁号房里的哥们儿小声嘀咕，刚好被赵四福听到。
赵四福苦笑一声，对那考生投去同情的目光。
关于乡试考场的一些秘闻，他听别人聊起几次，其中就有中途弃考这种事。
其实以前“弃考”这件事是需要本人同意的，但后来因为有考生强撑身体不适强行考试……闹出了人命。
偏偏这人还是个颇有背景的官二代。
这让当年的主考官惹上了大麻烦，受到贬职降薪的朝廷处分。
从那以后……各届主考官都如临大敌，每逢科考时都会派人在各号舍间反复巡逻。
一旦发现哪位考生身体不适，甚至只是看起来蔫蔫的……
他们都会强行把人拖走……
十分霸道。
所以……秋闱考场上有些“弃考”的倒霉蛋……其实是被迫的。
在考场上，如果你想要熬到最后一刻，就最好学会“表演”。
当身体不舒服时，除非坚持不住，否则最好表现得若无其事。
别稍微有点头疼脑热就哼哼唧唧，不然很容易被拖走。
苍梧国的科举考场……真不适合那些动不动就犯矫情病的大少爷们。
说归说，考场条件艰苦，平时缺乏锻炼的文弱书生难免有实在挺不住的时候。
考试第三日，正逢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有些考生没提前做好防暑措施，不幸中招。
既恶心又吐，外加头晕目眩，甚至有好几个人还没等巡考官吏发现，就已经早早晕死过去……
哎，短短一个时辰内，竟抬出去七八个。
赵四福为他们惋惜的同时，暗暗庆幸自己有妹妹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