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却道海棠依旧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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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爬过雪山，大军驻扎在山脚，还有一日的脚程，便可以到达南城。
  南城南城，顾名思义，在南方的城，如今二月的天气，越往南走，也变得越来越暖和。
  南城是国家的重要关口，历来侵略首先抢注的第一要塞，如今被日军占领，打响反侵略战争的第一枪，便是夺回南城。
  此战，不能败。
  …………
  风雪已停，难得的晚上还能看见点点星光。
  沈听澜和余蕴肩靠着肩，坐在山坡上。
  “手都冻成这样了也不知道保护好……”沈听澜小心翼翼的握着余蕴的手，对着手背哈气。
  “戴着手套不活动。”余蕴缓缓开口解释道，军队里还有很多伤员，他们需要得到及时的救治。
  虽然她的手上还生着冻疮，但是戴着手套更加影响她的效率。
  觉得余蕴手还是凉凉的，沈听澜撩起自己的衣服，将余蕴的手放了进去。
  感受到冰冷的温度，沈听澜身子不由得冷的打了个颤儿。
  余蕴低低的笑出了声，想要抽出自己的手。
  “不准动。”沈听澜故作凶狠的看着余蕴，
  “还有别笑了……”他的下巴轻轻搁在余蕴的肩膀上，小声的嘟囔着。
  他的形象到夫人这都没有了。
  “夫人这些天累吗？”沈听澜眉眼温柔，看着余蕴。
  余蕴轻轻抿着唇，“累。”
  “那夫人为何不回去呢？”沈听澜理了理余蕴额间的碎发，眼里满是心疼。
  短短几日，夫人已经肉眼可见的消瘦了。
  “余家没有叛国贼，沈家没有逃兵。”
  “我来了，便不走。”余蕴眉眼弯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这里需要我。”
  医护人员是所有军队都缺乏的资源，皖城大学护理学院和医学院共同号召学生们走向战场，奔赴最需要的地方，余蕴毫不犹豫的报名了。
  “夫人还没有真正见识过战场，怕吗？”
  余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仰着头，看着黑夜之中的点点星光，
  “怕，怎么会不怕呢？”
  “夫君，这些日子我认识了好多士兵，很多都比我小，甚至还有十一二岁的孩子。”
  “我也问了他们怕不怕。”
  余蕴的眼眶有一股热流缓缓流过，眼里慢慢染上一层淡淡的水雾，眼光闪烁。
  “你猜他们说什么？”余蕴吸了吸鼻子，用力擦干眼角的泪，笑着看着沈听澜。
  “他们说什么？”沈听澜手指轻轻抚摸着余蕴的眼尾，配合着问道。
  夫人的皮肤都被擦红了。
  “他们说，他们也怕死，怕的要命，上战场的时候腿都会发抖，生怕死在战场上都没人知道。”
  余蕴抬头，手指轻轻点了点眼角，把快要落出来的泪点干，
  “我以为，将士们都是不怕死的，可是不是他们不怕，是这个国家需要有人冲在最前面，他们选择了冲在最前面……”
  沈听澜把余蕴搂入怀中，大手轻轻抚摸着余蕴的毛绒绒的脑袋。
  他其实知道士兵们会这么说。
  大家都不是神仙，只是普普通通的凡人。
  他曾经也以为自己不害怕死亡，死的轰轰烈烈才好，才不枉人世间走一遭。
  沈听澜垂眸看着余蕴，余蕴轻轻合上眼眸，长长的睫毛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
  他现在害怕了。
  他死了，夫人该怎么办……
  夫人会不会哭鼻子？会不会有人欺负夫人？夫人会不会遇到危险？有没有人能护着夫人？
  “沈听澜。”余蕴低声喊道。
  这是她第一次，喊沈听澜的名字。
  “我在。”
  “我们都要活着，一起看新时代的到来。”
  “一定会的。”
  余蕴紧紧环住沈听澜的腰身，她的手已经被沈听澜的体温温的暖和了很多，
  “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皖城，”
  “一起等着海棠花开，好不好？”
  那时候珠缀园的海棠树肯定又高又壮，粉白色的海棠花开满整片园子。
  “好。”沈听澜温柔的看着余蕴，
  “那个时候我一定再给夫人多种些海棠，把整个皖城都种满。”
  隐匿了很久的月亮悄悄探出了个脑袋，遮盖住她的云层，被风轻轻吹开。
  月光温柔的撒下，照在地上的这一双人儿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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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士们，今日这一仗，舍命拼。”
  “宁可前进一步死，决不后退半步生！”
  “如果失败，明天，将不再属于我们。”
  “杀！”
  沈听澜站在大军面前，高举着军旗。
  “杀！杀！杀！”
  声音响彻天地，军旗随风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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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抬过去！”
  “别闭眼，坚持住！”余蕴眼眶通红，原本白净的小脸上沾满了泥土和鲜血，手上戴着白手套，却也被鲜血沾湿，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小余大夫……”余蕴拿着酒精和纱布，手颤抖着给躺在地上的士兵包扎。
  “二强，你别说话……”余蕴的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受控制的落下，与郭二强的鲜血混为一体。
  “小余大夫……俺是不是……要死了……”
  他眼皮无力的撑着，快要闭上，嘴角带着笑，声音有气无力颤颤巍巍的说着。
  “没有，你一定会活着的。”余蕴剪开二强的衣服，二强的腹部和背部都中了子弹，血流不止。
  “我一定会救你的。”
  余蕴夹出子弹，正要把止血药倒出来，二强的手抓住余蕴的手腕，留下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小余大夫……不要救俺了……药贵……”
  鲜血从二强的嘴角不停溢出，他勉强的笑着看着余蕴，
  “俺……活……不久了，救俺……浪费……”
  “郭二强！”余蕴掰开二强的手，眼眶猩红，她吸了吸鼻子，认真的处理伤口，
  “你不要说话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你的命比药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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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敌人火力太猛，必须先炸掉敌人的碉堡。”
  沈听澜从望远镜里看着远处的作战情况，眉头紧紧皱着，不炸掉那两座碉堡，伤亡会更加惨重。
  李成紧紧攥着拳，走到沈听澜面前，看着远处，眼里藏着的情绪，晦暗不明，
  “我有合适的人选了。”
  …………
  “李参谋！是不是我们也可以上战场了？”
  小七看到李成的到来，嘴角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几瓣牙齿都露了出来。
  沈听澜说小七他们还小，不到上场杀敌的时候，说只要这群还在，第三十三军就还在。
  这群孩子，是第三十三军的种子。
  只要种子还在，那便会开遍满山，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小七的牙齿在黝黑的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洁白。
  “是……”李成蹲下身子，揉了揉小七的脑袋。
  五六十个孩子有序的排成六排，军姿立正站好，小七也跟着跑进队伍里。
  “听从首长指挥！”稚气未脱的童声满是坚毅。
  眼神期待的看着李成。
  “现在有个很危险的任务，九死一生，你们愿意吗？”
  李成说出这话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他上了很多次战场，杀了很多敌人，见惯了生死。
  可是面对这群孩子，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银针扎着，密密麻麻，难受的无法呼吸。
  这五十六个孩子里，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便是小七，只有八岁，小七的身高甚至还没到李成的肚子。
  他们，都是一路从皖城带来的孩子。
  “愿意！”异口同声，响彻云霄。
  ……
  “掩护孩子们过去！”
  “啊啊！”战士们以身体筑成防御，保护着孩子们靠近碉堡。
  倒下了一个大人，立马又补上来一个，倒下了，又补上来……
  “小南哥！”
  小七瞪大了双眼，眼泪从眼眶里流出，他惊慌的看着眼前的小南。
  子弹从小南的后背射了过来，直直没入身体。
  “走……”
  “走啊！”
  小南，是这一群孩子里最大的那个，十五岁，从小被父母抛弃，在皖城的大街上乞讨为生，连名字也是街口的算命先生给他取的。
  算命先生说他命里有一死劫，与南字有关。
  听说当兵管吃管住，他不想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了，便报名参军，一同从皖城出来。
  小南身后的鲜血不停流出，他挡在小七身后，紧咬着牙关。
  “躲好，听话，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小南把小七藏在尸体下，扯下小七身上的炸弹，独自继续往前。
  碉堡就在不远处了。
  小七透过缝隙，看到了小南身上很多个枪孔射中的痕迹，咬着手腕哭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小南哥……
  ………………
  “你个小豆丁怎么也来参军了？”
  “娘生我都时候死了，爹也死在战场上了，家里只剩下我了。”
  “这么可怜？我也是一个人，不然你喊我一声哥，我保护你。”
  “哼，才不要。”
  “不管，你以后就喊我小南哥，哥罩着你一辈子。”
  ………………
  “子供がいます、早く彼を杀してください。”（有个小孩，快杀了他。）
  “我也是英雄！”
  “啊！”一声嘶吼，小南扯开身上的两捆炸弹。
  原来那算命的没骗他，他最后死在了南城……
  砰的一声，碉堡被炸毁，碎片飞溅，浓烟滚滚。
  ……
  “冲啊！为死去的同伴们报仇！”
  号角吹响，战士们的斗志被点燃，杀红了眼。
  ……
  沈听澜紧紧握着望远镜，从望远镜里看着远处的情况。
  乌云散去，这场仗，他们赢了……
  南城收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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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护士，郭二强要不行了，想见你一面。”
  门口的守卫匆匆跑了进来，余蕴一怔，明明下午二强还是好好的，她紧紧握着拳为难的看着沈听澜。
  沈听澜笑着摇了摇头，“这点伤我自己可以包扎。”
  余蕴朝着伤患区跑了过去，生怕耽误。
  “二强！”
  “量体温了吗？”她手轻轻放在郭二强的额头上，
  “怎么这么冷……温度计……我去找……药……药在……”
  郭二强拉住余蕴，笑着摇了摇头，“小余大夫，不要再浪费药了……”
  “俺已经多活了很久了。”
  “小余大夫，你帮俺给俺娘写一封信好不好？”他脸色惨白，唇色也泛白，毫无生气，努力的扯出一抹笑看着余蕴。
  “好。”余蕴吸了吸鼻子，狠狠的擦干净脸上的泪。
  “儿子不孝，这场仗还没打完，儿子等立了功再回去……”
  上将对他们说，国家有难，匹夫有责。
  各国变法，无有不牺牲者，尽中国之变法，流血牺牲，自我辈始。
  “小余……大夫，你……和上将好好活着……”二强声音颤抖，眼睛快要闭上，
  “活着……帮……帮我……看……看看……未……来……”
  看看这用鲜血浇灌出的国家，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好。
  “二强……”余蕴双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流出，
  “为什么还是没有用……”
  明明她努力去救，为什么还会这样。
  沈听澜站在余蕴身后，轻轻拍了拍余蕴的肩膀，安抚着她，
  “不是你的错，他也不会怪你的。”
  ………………
  “小余大夫，这是啥字啊？”
  “都和你说了好多遍了，我是护士。”
  “嘿，俺就晓得小余大夫能救人，那就是大夫。”
  “小余大夫那这到底是啥字啊？”
  “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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