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为自己而战

  宋朝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空气有一种奇怪的味道,像是欢好后的麝香味道。披上浴衣,自己的右手异常酸痛,一股无名的慌乱爬满心头。她将自己检查了一遍,除了自己的右手没有不适的地方。
  “大概是我多虑了”
  一边揉着不适的右手,一边去浴室冲了个澡,镜子中的自己双腮绯红,耳边还别着一朵白色的桅子花,明明按摩的时候没有这朵花,是谁别在了她的头发上。
  轻轻将那朵花由头发中取下来,宋朝很喜欢桅子花,因为它的花语是一生的守候,小心将它放在洗手台上,怕它一会被水流冲坏。
  热水洒在后背有刺痛的感觉,走到镜子前,看了眼后背肩部和腰窝有大片的红色痕迹。
  “这个技师下手够狠的”自言自语的说道
  朦胧间她听到技师要给自己刮痧,没做多想包好浴巾走出了浴室。
  今天是师傅三天圆坟的日子,宋朝按照老礼为新坟上了梁,人住的房子需要房梁,死人住的坟丘也需要梁。有了这三道梁,坟内的阴门就打开了,预示这个地方有主了,孤魂野鬼不能随便进出。
  关于三天圆坟的传统,源于旧时人门的科技不发达,人死之后需在家停灵三天,确定人是真的死,再埋到坟坑里面。
  棺材的土也不可以填满,需要露出棺材的一角,方便里面的人要是没死透,万一醒过来可以从棺材里面爬出来逃生。
  停灵三天,入土三天,六天之后这个人再无生还的可能,重新将坟堆补好,丧礼的环节基本结束。
  宋朝操办过外公的葬礼,知道圆坟的礼节,师父的墓碑前放满了她生前爱吃的食物,三根秫结扎成的房梁插在一旁的土地上。中间一根房梁上挂着红布和压口钱,听村里的老人讲,挂压口钱可以让死者在阴间有用不完的钱。
  宋朝点燃三根黄香,青白色的烟气缓缓生起,圆坟这件事情本应是直系血亲来做,孙小军还关在看守所,师傅六亲缘浅,本该六亲老少送师傅最后一程,却孤零零只有她一个人。
  “我一个人也好,没有那些闲杂人等,正好有些话想和您聊一聊。”
  打开一瓶白酒,师傅生前不喝酒,可这酒不但可以祭日、月、星、辰,还可以祭先贤大能,它是对先者的一种缅怀。
  “师傅,您可留了一个大难题给我,我最近深刻体会到您几十年没睡个安稳觉的感受。”
  万凤之冠不只是一件旷世珍宝,也包含了国民对圣王后的敬仰,自从得到了它,宋朝惶惶不可终日。她既怕意外的发生,也怕辱没了圣王后贤名。
  “您儿子小军在看守所里表现的很好,伤者已经醒了过来,医生说明天可以转入普通病房。我资询了律师,这种案件取得家属的原谅,可以减轻刑期,等您三周年的时候,他就可以到您的坟前祭奠了……”
  宋朝絮絮叨叨讲了许多话,都是关于孙小军的,师傅临死的时候还在下跪为犯了错的儿子求情,她对这个儿子用情之深。
  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年母亲拖着病弱的身体,将她从万里之外送到外公的身边,不知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远处传来一阵嘈杂声,宋朝抬头望去,几十个男女老少围着一个新坟正在做着祭奠。应该是新坟主人孙子孙女模样的几个孩子,围着坟包绕着圈,左三圈,再反向三圈,这也是一种风俗,传闻这样逝者就可以收到晚辈送去的纸线和供奉。
  宋朝和师傅都是六亲缘浅的人,结婚几年她都没有一个孩子,不知道自己死后,会不会有人来祭奠。
  宋朝突然一笑,她才不到三十岁,就想到了死后的事情,哎!看来是操办师父的葬礼,让她也变的悲春伤秋起来。
  驾车回公司,车子还没有停好,她就见到了守在公司门口的大莲母子三人。师傅的死无论她们占了多少主导成分,终究属于过失杀人,大莲的兄嫂被抓了起来,大莲因为还在哺乳期,警方允许她取保候审。
  今早医生打来电话,伤者已经闯过了感染关,人已经苏醒,氧气已经撤了,随时可以转移到普通病房。他还委婉的提醒,大莲母子在icu门口守了几天了,是不是可以让他们见上一面。
  宋朝不是个狠心的人,只是大莲耳根子太软,不给她一点教训,兄嫂一挑唆,头脑不清醒再干出蠢事。大莲这几天浑浑噩噩,因为担心会被警察抓住坐牢,奶水少的可怜,几个月大的儿子经常饿得哇哇大哭。
  半岁的儿子虽然可以吃一些辅食,但城里的婴儿辅食太贵,她舍不得钱,这口奶水就是儿子全部的口粮。如果奶水再没有了,不知第几次叹息,她们娘几个的日子可怎么活。
  一瓶牛奶递到了她的面前“不吃东西,你哪有力气喂孩子。”
  大莲抬起头,眼泪刷一下流了出来,她激动的抱起怀中的孩子“宋小姐,你终于肯见我了。”
  本就没吃饱的孩子,开始哭闹,大莲连忙打开牛奶就想给孩子喝。宋朝虽然没有生过孩子,看着小月亮长大,喂养孩子的事情她多少懂一些。
  “这牛奶不能给孩子喝,他吸收不了”看一眼同样面黄肌瘦的小女孩“走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还是上次去的那个小餐馆,点几个家常菜,并叮嘱店里煮上几个鸡蛋和烧上一壶开水。宋朝又去附近的母婴商店,买一些六个月大的孩子可以吃的辅食和奶粉。
  冲了一碗幼儿米粉加进少量的蛋黄,饿了许久的孩子终于吃上东西,小嘴吧嗒的十分响亮。见到孩子终于吃到东西,做为母亲的大莲再一次哭了。
  “宋小姐,买这些东西花了你不少钱吧?”
  “我也不知道你的年纪,冒失叫你一声嫂子,这个世界还有比人命更重要的东西么?”
  大莲听到人命两个字,抱着孩子的手抖了一下,她这几天最害怕听到的话就是死人。孙小军的妈妈就那般死在自己面前,临死的时候还保持下跪的姿态。
  杀人不过头点地,那么大年纪的老者,在乡下她应该称呼人家一声阿姨,卑微给自己下跪,求她不要放弃重伤中的自家男人。
  当时她不知道怎么听鬼迷心窍听了兄嫂的话,同意放弃自家男人的治疗,现在听到人命二字,羞愧加惧怕,让她不敢抬起头来。
  一旁的小姑娘中午只和妈妈分吃了一个盒饭,肚子早就饿了,见妈妈伤心,举起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到妈妈的碗里。
  “妈妈吃肉肉。”孩子的世界没有比肉肉更好吃的东西
  “妈妈喂弟弟吃饭,莹莹自己吃。”
  宋朝摸了摸莹莹的头“多懂事的孩子,等她长大了知道那晚在icu的门口,你们要对她的爸爸做些什么,你觉得她还会与你亲近么?”
  提到爸爸,莹莹抬起头,一双晶晶亮的眼睛望向宋朝“宋阿姨,我听那位护士阿姨说,那天是你请来很厉害的大夫救活了我爸爸。”
  “莹莹想见爸爸么?”
  “想见,不过妈妈说爸爸受了很重的伤,在那道门后面休息,病好了就可以继续抱莹莹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吃饱就开始犯困,大莲将孩子放到一旁的椅子上,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宋小姐,我错了,求你让我见见孩子他爸吧。”
  她这一跪,引起店内客人的议论纷纷,宋朝没有去扶她,师傅跪在她们家人面前的时候,有哪个人顾忌老太太年事已高,又有谁去扶过她。
  “让你见他,然后拔他氧气管么?”
  “不,我真知道错了,我不是想他死,只是当时太害怕了。”
  “害怕人财两空”
  宋朝一语道破她的自私,大莲两夫妻是通过相亲认识,虽然有了两个孩子,可聚少离多感情并不深。遇到了生死的大事,第一个想到却是钱,完全不顾念icu里面的丈夫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宋朝不只气愤她的软弱,还气愤她对枕边人的冷漠。
  见到妈妈给陌生的人下跪,莹莹突然哭了起来,孩子的哭声尖细极具穿透力,周围的人纷纷大着胆子,向这里看过来。。
  “见你受委屈,感同身受的人才是最爱你的人,去哄哄孩子吧”
  大莲站了起来,将女儿抱在怀中,投进了妈妈熟悉的怀抱,莹莹止住了泪光,一脸不明所以的望向妈妈。
  “医生说你老公身体恢复的很好,明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如果他知道自己与死神搏斗的时候,他的老婆和大舅子却想拿他的命换钱,你认为他会想见你么?”
  大莲双唇抖动,抱紧怀中的女儿,宋朝继续说道“女人本弱,为母则刚,你想过没有,即使得到一笔钱,以你的个性,真正能落到你手里有多少,没有了老公,没有了钱,你一对儿女以后的日子会怎么样?”
  “我真知道错了,求你千万不要对我老公提那晚的事情”大莲一阵阵后怕
  “我是不会主动提起,只是你兄嫂的案子一但提起公诉,事情是藏不住的。你求的人不该是我,而是想想怎么让你老公原谅你。”
  话不说透,点到即止,宋朝能为这个女人做的只有这些。从小餐馆出来,她很想去师傅的小屋去看看,这间屋子已经挂到中介去卖,房子所在的区域一直有拆迁传闻,房子挂出去不久许多人有购买意向。
  坐在师傅落满薄灰的屋子里,她并没有点灯,师傅也是经常这个样子,为了省一点电费,常常只点着工作台上的一盏豆莹小灯。
  祖宗牌位后面的洞已经补好,修补的痕迹非常新鲜,与原本陈旧的颜色形成鲜明的对比。谁也不会想到与国王玉玺,同为国之重宝的万凤之冠,就在那后面藏了几十年。
  几十年的光荫,人大半辈子的时光,从懵懂到壮年,从青丝到白发。
  阳光透过玻璃落到老旧的家具上,宋朝手指轻轻扶过有些岁月痕迹的陈设,师傅在这里出生,在这里结婚,在这里生子。
  每每有人找上来门讨债,那些债主穷凶极恶,口中喊打喊杀,拿自己亲生儿子的性命威协,师傅再难,都没有从那凤冠的心思。
  明明怀揣巨宝,只要取下上面一颗东珠,就可以让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张家两代人甘于清贫,每天一柱清香供奉。
  被子上还残留着师傅身上的味道,犹想起那天,她卷着身上的被子,说终于可以安心睡个囫囵觉,脸上满是卸下重担的轻松。
  昏暗冷清的屋子,一名老人孤寂的看守,日夜无法安眠,宋朝无法过那样的生活。
  正如权少顷说的那般,一介平民想要守护住这份国宝,除非重新将它放回墙中那个洞,一人一屋守上一辈子,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不可以透露出半点信息。
  但凡说梦话的时候多吐露出一个字,三家就会闻着味道找过来,一个老百姓想和帝国顶级门阀斗,那简直是在找死。
  出生平凡无罪,国之重宝也没罪,但两者一相结合,就是天大的罪过,严重的会祸及自己的家人。
  与帝国三大家族,其中还有王室抢东西,宋朝以前想都不想的事情,不过现在她的身后有权少顷,那个脾气阴晴不定,却许诺要护她一生周全的男人。
  其实将宝押在另一个人的身上,是件非常冒险的事情,宋朝从师傅手里接过万凤之冠,已经走在危险的钢丝绳上。
  要么勇往直前,要么掉下去粉身碎骨。宋朝迟迟拿不定主意,这是拿着她的身家性命去一家豪赌。一缕阳光照在墙上老张家的全张福上,反射到她的眼睛里,宋朝微微有睁不开眼睛。
  照片有些泛黄,里面的张家人坐在长条椅子上,后面就是祖宗牌位。这样的拍摄方式有些诡异,也许张家人相合影不是身后的祖宗牌位,而是藏在墙里面的凤冠。
  “师傅,我要成为一名将军,换一种方式守护它。”
  单薄的胸膛里涌进一股热流,宋朝决定为自己而战,成为一名勇往直前的将军。实不知她的这个决定,让日后的帝国王室迎来一场大震动,也让她偏离了原有的人生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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