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谏言舜帝
说着说着，风卓遗不免叹息了一声，面对舜帝的疑惑，他接着说了下去，“之前跟你提过，每五百年，大泽便会降临一次再难，它就像是一个轮回，避无可避，冥冥中自有定数。这些年，靠不夜公主的法罩，度过了平静的岁月，只是随着不夜的逝去，法罩的能量也在渐渐消散。我就再勉励支撑，也维持不了多久。即便是穷究天人，知天达命，我终是个凡人，吾生有涯，若我也走了，这片大泽的所有生灵将何去何从？”
“不是有龙鱼族和众水族吗，总会有法力高强如不夜公主的人。”
舜帝的话，并没有获得风卓遗的认同，“六界生衍，自混沌元初起，便订立了界约章法。大泽所有的水族，由这里的水君，也就是龙鱼族的公主所统领，而他们又归天界所管，天界与人界，向有往来，但大体上井水不犯河水。神仙可诛妖除魔，但若非奉旨除逆不能杀神戮仙，更不能杀凡人，一旦相违，必遭天谴受天刑。龙鱼族是高贵的种族，一向修的是仙途，而现任族领登比，是我与不夜的女儿，仙与人的结合，已非纯正的龙鱼族。这其中，有很多难言之事在其中。”
“那，前辈有什么计划，或者说打算？”
“我引帝君来此，正为商议一事。帝君且先听我一言，古来大圣大贤者，一旦统御天下，莫不求江山稳固，代有相传，然子嗣问题，又需承天意。如先尧帝，虽有十子二女，二女母仪天下，十子却未有才堪继任者，是以禅位于帝君。帝君与娥后英妃伉俪情深，成婚多年，膝下仍只得义均一子，老夫在此斗胆相问一句，不知帝君为子嗣问题可曾忧虑？”
面对目光如炬的风卓遗，舜帝点了点头，“前辈说的是，若说为夫者，我对两位拙荆的情意日月可鉴，然为君王者，又需思可继之人。我虽从小着力培养均儿，然不瞒前辈，始有心忧。”
“为何而忧？”
“忧……”
见舜帝叹了口气，并没有说下去，风卓遗便直言，“说句大不敬的话，我想帝君心忧者，莫过于子嗣单薄，若重蹈先尧帝覆辙，血脉难有克继大统之资者，又当如何？”
“这，我不是没有想过。不过均儿还小，今后还大有希望。”
“哦？”
“传言前辈有莫测之能，知晓过往，明鉴未来，难道果真会若此？”
“君知天机不可泄露，吾本不欲如此，然此事与你我皆有关联，是以斗胆直言。都说三岁看老，依帝君对义均的观察，材质几许？”
“哎，均儿喜歌弄舞，远甚于断文识字。虽有众贤师在侧，教之仍是收效甚微。”
“那若将来有成大功业之贤才能士，汝可愿效先尧帝之盛举，禅让与之？”
风卓遗的问话，字字如芒刺在背，毫不留情面地逼问，令舜帝一时有些语塞。即便他是圣德贤君，亦有隐秘的痛处。这个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只是作为父亲，护犊之情天然有之，就算丹朱不够成器，他也深刻理解当初先尧帝还是一心想让他做辅助丹朱登位的想法。
如今，轮到他站在同一个位置，承担同一个角色，他也一样希望将来接手天下的，是他的儿子义均，而非没有血脉关系的其他人。若义均果真难继大统，又无别的子嗣的话，那也只有选能与贤。只是眼下，他还是抱有希望的。
他有才有德，但却并非一个迂执的人。为了达成目的，也会选择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譬如，为稳夺大位，软禁风烛残年、神志不清的尧帝，并偃塞丹朱，阻其于丹浦，使之难与其父相见。从功业上讲，无损于大节，然从道德上讲，实则是有亏的。因而对于此事，舜帝心中不无愧疚。
看到舜帝一个人陷入了深思，风卓遗并没有打扰他，而是过了一阵子，见舜帝思绪平稳下来，才道，“我观帝君，并非心堂全然敞亮通透。虽则君子全大义而不拘小节，老夫还是要劝帝君一句，若是将来时势使然，该放下需放下，该接纳便接纳。你是圣贤君王，人生大关口，务必要做对的抉择，容不得闪失。”
听着此话，舜帝缓缓地点了点头，“多谢前辈指教。”
他话刚说完，没想到风卓遗却目光看向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登比，对舜帝说，“帝君，你观登比如何？”
舜帝不知其意，便斟酌着词句应道，“虽相逢时日短暂，但觉登比公主让人过目不忘，娇俏清澈，端丽嫣然，当得一个好女子。”
“承蒙帝君看得起小女，那老夫也就直说，我将登比许配与帝君，如何？”
舜帝抬首看着捋须含笑的风卓遗，不禁愕然之极，“前辈且莫开玩笑，登比公主芳华旦艾，怎可委屈嫁与我？况且我是已有家室之人，使不得，使不得！”
话一出，却见原本浅笑盈盈的登比，脸上瞬时便了颜色，泪珠儿一下就滑了下来，“这么说，你是嫌弃我配不上你！也是，你是天下共主，我不过区区一介无名之氏！”说着就要哭着跑开，却被风卓遗一眼瞪住，“这是想干什么？你给我坐下！”
慑于父亲的威严，登比曳着衣角，默默地坐了下来，不敢抬头看妫重华。
妫重华此时甚觉有些难为情，风卓遗和登比二人都才刚认识，所了解的也都是自风卓遗口中说出，真假尚无从判定，如今风卓遗开口就要将登比许配于他，着实令他一时无所适从。
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一般，风卓遗随即便道：“帝君有顾虑是正常，但你从见到我到现在，我所说的一切，都绝无虚假。你是天下共主，人界主君，我风卓遗绝不敢相欺。我亦知帝君御下有四位玄天大将，都非一般人物，若有欺瞒帝君之处，若他们知道了，相信定也不会饶了老夫。”
“前辈所言，我信。”
“谢过帝君。也还请帝君能允诺我的请求。”
“这……”
“不是我非要与帝君结这门亲事，而是你和登比，是命定的天缘。”
“此话怎讲？这不是人为之事么？怎说是命定之缘？”
风卓遗却是一笑，“凡人一世，命者运者，皆是天定，非人力可胜之。这大泽虽在北荒群山深处，外人罕至，但终不免会被人发现，而大泽之域的生灵，无论是龙鱼族这样的水族，还是普通的凡人，都可能会遇到变数。登比这孩子，是半人半仙之体，命格也特殊，她从小就嚷嚷着要出大泽出北荒，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若不是我拦着她，你们或许早就以其他的方式相见了。我一直都告诫她的是，你未来的夫君，我会在机缘到时，将他请过来。”
“爹爹，爹爹他说的都是真的”，已经平静下来的登比，此刻毫不怯懦地看向妫重华，“从我十三岁开始，不知为什么，我老在梦中梦到一个男子，那个男子身材高大，器宇轩昂，有着俾睨天下的气质，而且是少见的重瞳。虽然在梦里我们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但却像是很熟悉很熟悉一般，从第一次梦到你起，我就深深记住了你的样子。越到后来，梦到你的次数越多，我就越觉得特别神奇，就跟爹爹说我要离开大泽，出北荒去寻找一个人，无论千山万水，就算踏遍四海八荒，也要将你找到。爹爹不许我出大泽，说我是大泽的水君，有护佑这片水域所有生灵的责任。不得已，我只有告诉爹爹实情，爹爹便推算我的命格，说我梦到的那个人，就是未来的夫君。他想了些办法，把北荒中有大泽，大泽有奇人的传闻散播了出去，终于，吸引到了你前来。”
听着登比所说的话，舜帝再一次惊讶了，但登比却抢先继续说道，“没错，我梦中梦到无数次的那个人，就是你，帝君。当我第一次真正见到你的时候，就明白，你真的与梦中人，一模一样。当时我在泽底龙鱼族的水宫里，感应到湖面有动静，而且传来梦中人的气息，我便很快循着感应，找到了被鵺冧打落水下的你，那一刻，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无数次，无数次，梦中熟悉的那张脸。”
舜帝看着眼前含泪微笑着的登比，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心底升腾而起，有些茫然无措，也有些感动和心动。
“我知道你已经有两位美丽又贤惠的妻子，但那都没有关系。如果命中注定有夫妻之份，我愿意嫁与你。”
登比的目光是热烈的、真诚的，她此时看了看风卓遗，风卓遗对舜帝道，“帝君，你若能与小女登比结为连理，实则也有两大益处。一是为帝君开枝散叶，无论所生是男是女，都有龙鱼族的血统，生来自带仙力，可为帝君祈福消灾；二是也可使大泽，使整个北荒与外界连通，归顺于有虞，无论对有虞还是对大泽的生灵，都是一件好事。还有一点，若帝君与登比成婚，登比也不会妨碍到你与娥后、英妃的感情，因为登比注定是属于大泽的，她的一生与她未来的子女都将如此。帝君之前曾提到，当初登位一事上，对先尧帝不无有亏欠之处，而我就占卜所得，登比若能给帝君生下一子半女，将必有能为帝君行善事结善缘之份。肺腑之言，帝君可自斟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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