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练箭

  转眼无双在宫里也待了有数日,宫中不比外面热闹,无双本就觉得无趣,丁贵嫔又时不时检查她的功课,简直是人间炼狱。
  正午屋内实在炎热,无双躺在凉亭里,凉亭里十分安静,只听到新蝉在杨树上鸣叫。没有风,翠绿的树叶一动不动。层层叠叠的树叶间仍有阳光透过,照在无双脸上。
  “啊,六月的鬼天气。”无双躺在长椅上,把手里的《管子》掀开摊在脸上。
  “好无聊啊。”她叹了口气。在宫里住了几日,果然不比在家里有一群小伙伴一起跑来跑去的有趣,每天除了吃睡就是啃书,搞得她觉得五体都退化了。
  就在这时脚步声掠过耳畔,无双侧过头,将书微微撑起一条缝。有两个宫女从凉亭下的小径上走过,一个宫女说道:“今年夏苗是不是快到了?”
  无双闻言支棱起耳朵,春蒐、夏苗、秋狝、冬狩是天子王侯在春夏秋冬四度个季节中进行的狩猎活动。夏苗就是在夏天进行的围猎活动,王公贵胄皆可参与。虽然今上崇佛,只是令人在场上比试,对于建康的公子王孙来说依旧是不可多得的活动。
  另一个想了想:“依惯例应该在七月初吧。”
  无双腾地坐了起来,厚实的《管子》砸在腿上,又掉落在地上,溅起三尺高的灰尘。两个宫女听到响动向凉亭上看了一眼,无双忙摆摆手让她们走了,自己却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
  六月底,那不就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她没有迟疑,捡起书三步并作两步走向耳房。
  “姨母。”无双走到屏风后,丁贵嫔看到她满头是汗,一面喊人拿冰水浸的手绢来,一面问她怎么不好好歇着,大热天的也不怕中暑了云云。
  无双兴奋地摇摇头,接过手绢捂在脸上,不过片刻就把手绢又交还给宫女,对丁贵嫔说道:“无双有一件事,想拜托姨母。”
  “什么事?”丁贵嫔给她梳理乱掉的鬓发,温柔地问。
  “还有半个月就是夏苗了,我想去校场练习箭术。”
  “你想去夏苗?之前跟你爹去的时候,你不是觉得没意思吗?”
  “那不一样,”无双撇嘴,“我爹自己骑射不精,还推己及人,觉得我也不行,从来不让我往参与比试。这次好不容易他不在了,我可不能不去了。”
  无双想起自己老爹那射鸟鸟不落,猎鹿鹿不躲的箭术,叹了口气。
  “去校场是可以,只是能不能去场上,还要看你爹的意思,明白了吗?”
  无双闻言大喜,至少这半个月里终于不用每天在屋里啃书了。至于夏苗嘛,天高皇帝远,她爹可管不着。只要磨一磨大哥的耳根子,就不愁去不了。
  练箭要趁早,这是萧绎最近琢磨出来的事情。因为正午,甚至半晌的太阳都过于炎热,没有乘凉处的校场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所以这一天,太阳还没升起,萧绎就已经站在只有寥寥几人的校场上,面对着一列靶子,身旁是一桶箭矢。他举起弓箭,将箭尖对准靶心,右手一松,箭尖堪堪没入红色靶心的边缘。萧绎大喜。他从小体弱,不精于骑射,一直到十岁上才开始练武,能有这样的准头,对他而言已经算不错了。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多久,身旁就响起了箭簇破风的声响,一声又一声。他略扭过头,就看到旁边靶子的红心上扎满了箭簇。
  好厉害的箭法!
  他情不自禁地向右看去。出乎他的意料,右边是一个小姑娘,长长的头发用绸带扎起来,白色的裲裆衫修短合度,衬得她身形修长。她已经又从箭筒中又抽了一支箭,搭在长弓上,将长弓拉满,萧绎看到她右手的白玉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又是一箭稳稳地扎在靶心上。
  萧绎自觉平日不曾懈怠箭法,来校场的次数也不少。他可以肯定自己从没有见过这个人,也无从猜测她的身份。看到她箭法如此精准还勤于训练,他也暗自下了决心,抽出箭搭在长弓上。
  “嗖”地一声响,箭尖只是扎在靶子上,离靶心还有一段距离。
  “开弓要果断,古人云‘怒气开弓’,就是要毫无顾虑,一步到位。靠弦时多用肩背力量,手腕承受太大压力,射箭时就容易偏离。”那个小姑娘开口。
  他面上一阵羞赧,原来她一直有看自己射箭,还出言指点。他按照小姑娘说的射出一箭,箭尖虽然略微有些偏离,还是刺入了红色的靶心。又射出几箭,他渐渐找到诀窍,动作也越发行云流水。
  小姑娘又说:“你的弓与你不相称,这弓是一般将士所用,要有五石力能拉满,你的臂力最多四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若是想要再精进,还有要打造一把趁手的长弓才是。”
  他握紧了手中的弓,低头不语。这弓还是他从校场的角落里捡的,连弓弦都是他自己紧的。他认真地把破旧的长弓刷洗了一遍,就是为了不让别人发现他的窘迫。
  可当她一眼就看出他的弓根本不趁手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正视自己自以为是的伪装是多么不堪一击。
  “你且等一下。”那个小姑娘把长弓挂在一旁,跑开了。
  因着她的话,他在没有遮蔽的校场站了两炷香左右的时间,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背后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黏在身上,让他坐立难安。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她,也许她的好心指点不过是一时兴起,她现在正在某个阴凉的角落,在心里暗自嘲笑他的愚蠢。
  在他的耐心终于要耗尽的时候,小姑娘带着一张弓和一筒箭跑来,她擦着脸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说:“这是我大哥少时父亲打给他的,虽然看起来有些旧了,也尚可以用。”
  他接过来打量,确实是一把好弓,因为用得久的缘故,檀香木的弓身已经包了一层浆。但整张弓没有一点磕碰的痕迹,可见主人的爱惜。
  “多谢。”他朝那个小姑娘躬了躬身。
  小姑娘也向他还礼,“不必多礼。主母不贤的人家,日子虽然难过,可是只要有一身本领,总有出头之日。兄台自便,某先告辞了。”
  他看着她从靶心上将箭矢拔出,拿着自己的弓和箭篓走远,这才反应过来她把自己当作是大户人家的庶子。不过,庶出的皇子比之庶子,又强了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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