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伏击

  当天傍晚,她到了龚氏的住处,第一次看见了她的孩子。他是那么小,白白的,软软的,碰到他的小脸,他会笑,伸出手碰到他,他会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是那样温热,她的手是那样冰凉。
  他是那样小,小小的一团,还装不满她的怀抱。
  龚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跑出去大哭,只是帮她披上大氅,目送她离去。
  夜里,她赶走了下人,亲自为萧元简妆殓。她和萧元简说了许多的话,一直到天明。
  萧献指使下人为她套上麻布衣裳,簪上白花。她只是麻木地任由他们摆弄,两只眼睛盯着那口漆黑的棺椁,看着他们把萧元简装进去。
  辰时,宾客都来齐了,简短地吊唁过后,棺椁的盖子合上。下人拿来了十几根长七寸的铁钉,一下一下地钉进去。
  这时,不知道萧献是真心还是假意,忽然扑到哥哥的棺椁上嚎啕大哭,哭得十分悲戚,在座宾客都十分动容,纷纷抹着眼泪。
  等到终于把棺椁钉好,下人们又急匆匆地开始装车。
  萧献哭得几乎昏厥过去,不能主事,由柳氏盯着那些人将棺椁搬到前院,搬到门口,搬到马车上。
  棺椁里突然发出响声,宾客们都大惊失色,纷纷问及是否要开棺察看一番。
  柳氏听着身后龚氏怀里孩子的哭声,看着面前漆黑厚重的棺椁,她听到自己的声音从苍茫的远处飘来:“晋文已有前例,不闻开棺。无益亡者之生,徒增生者之痛。”
  于是终究没有开棺,鼓乐声起,吹吹打打地出了城门。棺材中的响动终究被这些声音掩盖,渐行渐轻,终归于平静。
  萧献名正言顺地成了衡阳王,龚氏和柳氏这才发现他的本性。
  自那日他捂死丫鬟后,就渐渐迷恋上这种感觉,因而时不时买一些女孩进来虐杀,然后抛尸荒野。
  龚氏只知道他买人进来,却从未见过,渐渐生了疑心。萧献因此更加谨慎小心,从此只走小门将人偷偷带进石兰居,虐杀后就抛尸在石兰居的井水里。
  为了不被人发觉,他锁住前后两道门,并勒令禁止下人们进入石兰居。名义上是为了不打扰亡兄的安宁,暗地里的歹毒勾当只有他自己知晓。
  原本这件事足够掩人耳目,除了他的几名心腹之外,没有人知道他做了什么。
  直到他的宠妾兰儿发觉他经常从石兰居的方向往回赶,且总是来得很迟。
  女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还是很强的,即便她只是个妾室。在她心里,正妻龚氏不过是个摆设其他的妾室又没有她身份优越。
  她是良妾,只要正妻死了,她又诞下男孩,那就有不小的概率会被扶正。妾室扶正虽然在先秦、汉晋均有法令禁止,但几乎形同虚设。
  春秋时齐桓公好色,以妾为妻,嫡庶数更,罔顾人伦。
  汉朝以妾为妻者尤甚。高祖宠爱戚夫人,几乎为之易储;文帝后窦氏、景帝后王氏、武帝后卫氏、宣帝后王氏,都是妾室扶正而来。
  连汉臣之中,也有衡山王刘赐扶正妾室徐来,霍光扶正宠婢霍显,魏武扶正卞夫人等事。
  她相信,只要萧献起了扶正妾室的心思,会被扶正的定然是她。
  在这样的野心驱使之下,她对萧献养在石兰居的贱人起了嫉妒心,势要抓住她的把柄,好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即便是妾室,妾室与妾室亦有不同。像她这样的清清白白的人家出来,一顶两人抬小轿迎进门,摆了酒席开了脸才被收入房中的,就是良妾。
  而石兰居那个狐媚子,只要被她抓到,她就把她带到王妃面前,让她好好丢一回脸。不管怎么样,没有过了明路,在官府那里登记造册就和主子勾搭在一起的,撑死了也就是个贱妾,严重一点甚至会被强迫做姑子。
  一想到那个妖精落得这样的下场,她的心里就十分痛快。于是有一日,萧献前脚出了门,她后脚就拔下簪子开了后门的锁,想要偷偷抓奸。
  这套开锁的手艺还是进门前学的,专为了不被她那个不靠谱的爹关在屋里活活饿死。因而哪怕是从背面伸出半只手都能打开大部分铜锁,更不用说从正面捅开锁眼了。
  没想到的是,她从后门走进去,看到的不是生活的场景,没有晾着的女人衣服,也没有竹椅秋千,只有井水里泡着层层叠叠的死人。
  她吓得几乎要叫出声,却被一个黑衣刺客捂住嘴打昏过去。
  按理妾室早晚都要给主母请安,那天夜里龚氏却没等到兰儿。
  兰儿虽然傲慢了些,仗着宠爱在府里横行霸道,可非常守规矩,从没缺席过给她请安。
  龚氏十分疑惑,一问才知道,兰儿一天都不在住处。于是龚氏火急火燎地将事情报告给萧献,并命令家丁在府中仔细搜寻她的下落。
  萧献只是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淡淡应了声,让她准备一起去赴公主的生辰宴。第二天,他才开始大张旗鼓地找人,但是为时已晚,直到两天后,才在井中发现了她的尸首。
  龚氏和柳氏是不被允许在旁观看的,毕竟妇道人家胆子小,恐生噩梦。而且来调查的大理寺的衙役们都是男人,她们两个终究不方便。
  可是龚氏和柳氏都觉得事有蹊跷,且不说兰儿怎么偏偏到这里玩水,石兰居终日锁着门,她怎么能进去?
  于是龚氏大着胆子偷听萧献和唐逸宁等人的谈话,就听到萧献说不过是一个侍婢,若非在官府过了明路,何至于这么大张旗鼓?
  龚氏吓得一脚踩空,萧献和唐逸宁听到动静出来,却只看到一片衣摆。
  萧献自以为龚氏胆小懦弱,又安分守己,不敢做出偷听这种事,便猜疑是柳氏要抓住他的把柄。于是和柳氏十分亲近,名为仰慕,实则是恐吓她不要轻举妄动。
  柳氏和龚氏也借坡下驴,面上装作不和,减轻萧献的戒备,暗地里观察着萧献的一举一动,等待着一个一击必中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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