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好气啊
陈德欢从扔桶进井里到往上拎水,那都是一气呵成。
动作麻利轻松。
王兴汉还在旁边问了一句,“德欢,会不会太麻烦?”
陈德欢摇头笑得很欢快,“不麻烦,不麻烦,几挑水,有多大点事?”
王耀祖专心洗他的簸箕,连头都不敢回,你小子是真年轻……
王兴汉就朝家的方向走……
陈德欢挑着水追了上去,“兴汉,缸子里还有多少水。”
王兴汉走进院子,“你自己看,我没注意!”
等陈德欢进了灶屋,往缸子里倒了两桶水后……
里面突然就没动静了……
王兴汉在外面笑,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确实,陈德欢有点后悔了。
偌大一个水缸,两桶水倒进去连个泡都不冒一下。
他王兴汉刚才不是挑水挑累了才歇口气的吗?
他挑的水呢?
陈德欢在灶屋里冷静了很长时间才挑着水桶出去,笑容有点僵硬,“兴汉,缸子都快干了,可能要多挑几挑,你等我挑完了,我找你有点事。”
王兴汉朝他点点头,然后拿了几块石灰石扔在一个烂盆子里。
这个盆子都不知道是哪一年用来专门化石灰的。
印象当中好像一直都用这个盆子。
石灰这个东西在农村是个很常用的东西。
家家户户都会备上许多。
主要就是用来杀菌的。
养殖当中主要遇到的瘟、疾都可以用石灰水预防消毒。
有不有效不知道,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消毒是一方面。
防蛀也是一方面。
桑树或者一些果树的树干下半段都会刷一些石灰水用来防蛀虫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但是王兴汉不用它来消毒,也不是用来防蛀。
老书记早上出门的时候交代,要把这土墙上的标语再上上色。
往盆子里浇点水,就听见滋滋滋的声音。
石灰石放热的样子看起来还挺解压的。
王兴汉最近一次接触这玩意儿,还是自嗨锅……
夜班就吃自嗨锅,加班就吃……不行了不行了,脑子里全是这些鬼东西。(非广告)
墙上是王兴汉当年给老书记写的那一句“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王兴汉拿着小铲刀清理了一遍。
陈德欢挑着第二挑水回来了,依旧是灿烂的笑容。
王兴汉把石灰调成可以写字的浓度时。
陈德欢的第三挑水也回来了。
站在院坝里喘口气,“兴汉,你要写大字,怕是要找根好的毛笔哦。”
王兴汉点点头,“对的嘛,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要想把字写好,笔很关键……”
王兴汉从屋檐下随手捡起个纸壳子对折了一下在石灰水里沾沾,抖抖,提起来就在墙上写,点,横……
“兴汉,你不是说笔很重要吗?”
“你拿个纸壳子怎么写?”
“这个怎么写得好……”
“我去挑水了……”
“帝”字已经完成,王兴汉瞅着陈德欢落寞的背影,歪歪头,心说,他不会以为我是在装逼吧?
要写好字,笔确实很重要……
至于王兴汉为什么拿个纸壳子就能写?
因为他只是随便写写,也不是要去参加什么书法比赛。
陈德欢再挑水回来的时候,墙上已经三个字了,他的笑容也越来越少。
等到陈德欢把水缸填满的时候,王兴汉把墙上的标语也写完了。
纸壳往边上一扔。
王兴汉朝陈德欢说,“德欢,放那儿吧,我来就行了!”
老子都给你挑满了,你来……陈德欢都要哭了,挤出点笑容,“兴汉,水缸已经满了。”
王兴汉也没有意外,给陈德欢散了支烟。
把桌上凉的那一大缸子白开递给满头大汗的陈德欢。
“德欢,累吗?”
陈德欢摇头,“不累。”
王兴汉问,“我觉得累!”
陈德欢说,“那是你不天天挑。”
“你多挑几天习惯了,就不累了。”
王兴汉晃晃下巴,翘着腿顿了很久时间,突然开口,“所以,你娶个婆娘回来,就是为了给你家当一个主要劳动力。”
陈德欢刚刚从被抓壮丁的悲催当中缓过劲。
王兴汉一句话就说到他的心里,陈德欢当然很高兴。
只不过高兴的时间也就是吸一口烟的时间,等往外吐的时候,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
这是一个很深沉的问题,很压抑。
河庙嘴村现在的状况就是这样。
年轻小伙子想娶的姑娘,人家看不上你。
他们把择偶标准降低一点,找那些生得不好看的,可是人家还是看不上他们。
家里每人六分田土,粮食、蔬菜、瓜果的产量一年就那么一点。
男人不在外务工,找不到钱,女方过来看着你家徒四壁的样子。
自行车、缝纫机、电视一样没有。
那她嫁过来做什么呢?
其它的村子,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出去修桥修路的,当石匠的,修房子的,一天好歹都能挣八块多的工钱。
有点手艺的木匠,给人打套家具总还是能挣点钱的。
篾将编些筐筐背篼耙子什么的也能卖几个钱。
可是河庙嘴这边适婚年纪的光棍们有几个人手里有这些手艺的?
有这些手艺的,都娶到婆娘了,并且娃娃都在大队上读书啦。
男人手上有手艺,女人过来主内主外一起干活,共建美好家园,还有奔头。
你河庙嘴这一帮子老光棍除了有几分田地,还有个啥?
那不就是嫁过来种田干活当苦力的吗?
所以王兴汉一个问题就把陈德欢给问懵了。
陈德欢说,“我其实明年开了春想去粤东看看。”
“听说那边现在一年都能挣七八千块了。”
“隔壁村,去年有人找了一万块回来。”
这年头的万元户含金量就不用再强调了吧?
王兴汉说,“所以,你是准备把人娶过来。”
“最好今年之内能怀上孩子。”
“你明年开春一走,留你身怀六甲的婆娘在家种田,挑粮,洗衣,做饭,照顾你爹妈?”
陈德欢的脸皮子突然火辣辣的。
狗曰的王兴汉,多读几天书,讲话真难听。
陈德欢突然就臊眉耷眼地说,“兴汉,我没你那口才。”
“那姑娘跟我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是个过日子的人。”
“河庙嘴现在这个批样子,我有啥办法。”
“我就想你口才好,能不能跟我一起过去,对着她爹妈,我也不晓得该说啥合适。”
王兴汉还是第一回听说,大学生这个buff还可以给别人加,他慢条斯理地说,“跟你过去干啥,帮你把人骗回来。”
“伺候你们一大家子?”
陈德欢的情绪直落谷底,感觉没啥希望了。
最气的就是那一缸子的水,白挑了,哎呀,好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