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切都刚刚好

  姚兰溪书记和胡敬富镇长不在。
  王兴汉和往常一样,先去组织办,拿了钥匙开了门。
  倒茶杯,抹桌子,扫地,再浇浇水。
  其实有条件也可以拖一拖。
  可是这年头,镇公所里居然没拖把。
  传出去可能都没人相信的吧?
  书记的茶杯没动过,昨天泡的茶是什么样子今天还什么样。
  说明昨天没来过。
  镇长呢,茶母子都快喝干净了,暖水瓶里的水还是满的。
  一口闷,再没舍得掺一回水。
  不管他们今天来不来,王兴汉依然给他们抱茶泡上。
  把开水换一壶新的。
  带上门离开时,再去一趟组织办,散一支天下秀。
  看得出来,他的脸上会闪过一点点的失望。
  前几天的红山茶把他的口味养叼了,突然降了标准,在他的脸上自然而然会出现这样的神色。
  随着年代的推进,随着科技的发展,人的行为习惯,语言方式可能会发生转变。
  人性这个东西,几千年,还真就一点变化都没有。
  组织办的老科员说,“镇长和书记来都不来。”
  “你也没必要天天跑。”
  “书记在市里有家,平常一有时间都会多休一两天。”
  “镇长嘛,这两天下面栽秧子,他会下去转一转的。”
  王兴汉随口一问,“这两天秧子不是栽完了?”
  老科员说,“有些儿女都在外面去挣钱了。”
  “家里就两个老的。”
  “镇长肯定是要亲自上门关心一下子的。”
  “组织点队里的主要劳动力帮着栽一栽,哼哼……”
  老科员有点阴阳怪气的味道。
  不过王兴汉能理解老科员这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
  参考一下河庙嘴村,也有两个老的守家的情况。
  每天要做的事情很多,有时候邻里看不过去,也会帮着做一点。
  这边的农村有个习惯。
  不管我请没请你来帮我做活,只要你来了。
  一般都要管饭。
  管饭就意味着伙食会升等级,比如有肉肉吃,有酒酒喝……
  再结合老科员的阴阳怪气,可以理解为:镇长并不是下去关心空巢老人。
  而是蹭伙食,蹭酒去了。
  老科员还想拉着王兴汉往深里聊。
  王兴汉不愿再听,打岔问,“镇子上哪家剪头发便宜。”
  老科员给王兴汉指了一家,后者也就顺利脱身。
  你在基层跟百姓聊天。
  那叫深入群众,了解百姓需求,和百姓打成一片。
  你在办公室跟几个老油条凑一起,不管是你碎嘴子,还是他碎嘴子。
  最后都会被划成碎嘴子团体。
  这帮老东西混几年,该退就退了,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一个刚毕业,公务员生涯才刚刚开始,难道就要给自己定义为《我的科员生涯三十年》?
  有的人走进公务员的队伍,脸上就写着:前途无量。
  有的人呢?现在什么样,三十年后还什么样。
  有人会说,起点不一样,结果肯定就不一样。
  在王兴汉看来,起点只能影响结果;起点,不能决定结果。
  刚进工作单位,看到人家打堆小声议论的时候,躲远一点。
  垃屎会不会?
  假装出去接电话会不会?
  王兴汉从镇公所出去的时候,老科员还在看他的背影,自言自语地说,“出去读几年书,回来也只会一脸瓜笑。”
  扭头看看书记镇长的两间办公室,“对了,还会打扫卫生……”
  “所以说,读那么多书有啥用?”
  “有个锤子的用!”
  几分钟后姚兰溪上了楼。
  从组织办路过的时候,朝里看了一眼。
  老科员屁股抬一半,“姚书记。”
  姚兰溪压压手,“忙你的,单位这两天有什么事没?”
  “没没没。”
  姚兰溪已经从门框飘出镜了……
  老科员又一屁股坐了回去,有点憋闷。
  姚兰溪进办公室的时候看到地上还有水点的痕迹。
  这是洒过水的痕迹。
  茶杯放在她坐位正对面的桌子。
  瓷盅盅盖了盖子,指尖在杯壁 上挨了一下,烫的。
  揭开盖子,水汽腾升,茶香四溢。
  姚兰溪坐位子上看着茶杯。
  再拿指尖在桌面上划了几下, 窗外的自然光映照下能看到指尖留下印痕,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姚兰溪溜达着朝厕所走,不经意地问了一句,“谁去了我的办公室吗?”
  声音飘远。
  老科员追出去,“那位新同志来过。”
  姚兰溪又没声音了。
  老科员气鼓鼓地倒回去,刚坐下。
  姚兰溪又从门框飘回去,留下一句话的声音,“他天天都来吗?”
  老科员又追出去,“对对对,每天都来。”
  妈的,连姚兰溪的背影都没看见,她又进办公室了。
  这位老科员总是跟不上节奏啊……
  开团时打赢了,没他什么事。
  开团打输了,他全锅!搞不好还要挨喷。
  姚兰溪端着茶杯,看着已经全部沉下去的茶叶,吹了几下,咻咻咻地呷了几口……
  茶叶放得少,茶汤色稍浅,味淡,于姚兰溪来讲,刚刚好。
  ……
  王耀祖把绳子挂梁上,打了死结,给童江系好了。
  一副“请童老辈子赴死”的绝决表情。
  院子有老有年轻的,他们见过王耀祖捶人的样子。
  当王耀祖刚才把拦着童江不让他去死的人推开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接下来不能再给童江找台阶。
  给童江打台阶,意味着你跟王家这一家子过不去。
  童江的脸色不好看,椅子就在跟前,往前一步是地府,退后一步是痛苦。
  他现在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赌啦!
  “死就死 ,老子今天就吊死在这里……”
  抬脚就往条凳上踩。
  踩的时候,双手朝后边薅,薅了个空,扭头一看,刚才离他一尺距离的人群,现在隔了至少三米。
  你们……你们……是什么时候退这么远的呀!
  雪崩来的时候,你们这群雪花没有一片是无辜的……
  童江这个造型,也不知道是金鸡独立,还是白鹤亮翅。
  怎么看都像小人书(连环画)里的武林高手。
  童江的脚尖迟迟不沾凳面。
  没有导演喊卡的尴尬谁懂啊,家人们……
  老书记敲敲烟杆,“散了!”
  乡里乡亲的一帮子赶紧退出院子。
  陈德欢急得跺脚,这就把童江放了?
  事情都没说清楚!
  他只能求助地看着王耀祖。
  王耀祖不说话,陈德欢也只能干着急。
  童江狠狠地瞪了陈德欢一眼,他算是下了台,追上转身进屋的老书记。
  “老书记,我晓得你是个公道人。”
  “供销社,我还是希望你回来守。”
  “管它挣钱不挣钱,主要是我不想背一辈子的骂名。”
  “老书记,你可要给当证人呐……”
  “老书记,你看这账本,我就……”
  童江准备把账本抱走,王耀祖说,“童老辈子,账本留下。”
  “我老爸子不会看账本。”
  “我也不会看。”
  “不过,我们家老二会看。”
  “账本留下来,让老二处理!”
  不论是老爸,还是老妈,对老大的处理方式都有一种舒心的感受。
  陈德欢当场就笑了。
  只有童江的脸色,难看得一批……
  完了,这下完了,感觉赌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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