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王兴汉让我干的

  农村没有周末可以休息。
  活都是自己的。
  你一天不干,活摆在那里。
  十天不干,活还是摆在那里。
  村里的人没有什么工作计划。
  似乎早上一睁眼,今天一天该做些什么,就有数了。
  王耀祖去摘桑叶去了。
  老妈在煮猪潲水和早饭。
  是的,猪和人吃的都在一个灶台上,中间相隔不过一迟宽。
  老书记蹲在门口看着院坝里摆放的成捆的竹杆和不足二指宽网眼的渔网。
  总觉得老大和老二最近在忙什么事情。
  可是老书记又始终掌握不到具体情况。
  一个村子最近又在盘石头。
  供销社的事情也让老书记一肚子的气。
  儿子虽不远行。
  但是前途未卜。
  烦心事一件接一件,让他有种首尾难顾。
  就很烦。
  老书记一烦,咬烟杆就会狠狠地吸。
  大口大口地吞吐,让他被一团烟包裹起来,就像练功走火入魔了一样。
  老大摘桑叶回来的时候,老二才从里屋出来。
  在石墩子上洗漱时,老书记问,“你这两天跟他们摆清楚没有?”
  王兴汉点点头,“摆清楚了,他们都很配合!”
  嗯?哼!
  第一声,是不敢相信。
  第二声,是有点不服。
  经营了半辈子的村子,还没儿子有威信?
  讲真,王兴汉要感谢他生在现代。
  这要是生在古代皇家,太子监国,把老子该做的事情做了。
  猜猜当今圣上会怎么夸奖太子?
  太子你干得不错啊!
  次日,太子因不戴帽子被禁足思过。
  对此,王兴汉应该感谢命运。
  老书记不服归不服,他其实最想看到的还是河庙嘴村的乡亲们回到正轨上来。
  不要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吃早饭的时候,老书记抬眼看了王兴汉好几次。
  其实都是在等老二主动汇报工作。
  老二知道老爸在想什么。
  但这工作汇报不了。
  事没成。
  说出来的话,老爸会骂人,等他骂完了,事又成了,王兴汉又因此当了村支书。
  接下来,还让老爸在这个家怎么昂首挺胸?
  他会比以往早起一小时,早上出去,晚上回来。
  如果王兴汉不去请他,他可能连饭都不回来吃。
  为了省事。
  王兴汉才不会让老爸做出打脸的事情来呢。
  对付家里有话语权的家长,装憨就行了。
  一问三不知。
  一憨到底。
  他虽然会抱怨几句,但是精神上还是很享受的。
  吃了早饭,桑叶的水汽敞得也差不多干了。
  老妈切桑叶。
  老大弄网箱。
  老二要把昨天弄回来的蜂巢给煮了。
  还把屉锅洗了一遍,接了半锅水,把蜂巢扔进去。
  两头肥猪拼命地拱圈,大概是闻到蜂蜜的味道也是是尝个鲜。
  王兴汉回过头朝猪圈看的时候,那肥头大耳的东西居然趴在圈上面笑嘻了!
  大哥进来散烟,“这蜂蜡真的有用?”
  没什么大用!
  讲真,河庙嘴真的太穷了,河坝里的水小,柴山的梁子不高,没有自然资源,没有政府的扶持……
  再过几年,年轻人都走了,全剩下些掉牙的老头老太太。
  柴山上的斯茅草长得比人都高。
  现在能捡到的野生菌,再过二十年都绝种了。
  一派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光景。
  就这么个地方,要想让人富起来,先得让他们主动思变。
  思变的前提在于让他们尝到甜头。
  这蜂蜜,确实甜呐……
  ……
  老书记和往常一样,会背着手在村子里转。
  玉米杆子上面已经牵了穗。
  秧苗见风长,几天时间,就让秧田里看不见多少水。
  村子里的景儿每天都在变。
  但是又每天都一样。
  老书记的心情应该是波澜不惊的才对。
  可是今天的情况不太对了。
  坑洼的机耕道上多了许多鹅卵石。
  各家都有拿着铲子和锄头,挖挖填填。
  虽然东一块,西一块的……
  但是老书记却看得出来,他们这是在把鹅卵石当成面路的材料。老书记往坡上走,看到黄明山正在铲石头把一小段路填平。
  “你做啥?”
  黄明山笑得心虚,“老书记,我们修路。”
  “你?修路?你家门前扫把倒了你都舍不得扶一把,你修路?”老书记已经说得很含蓄了。
  这群老光棍但凡勤快那么一点,也不至于一直打光棍。
  黄明山笑得很贼,还弯腰,样子很猥琐。
  老书记看他这副样子,抬脚就要踹他。
  黄明山还躲……
  老书记看他躲过了,才一脚踹空。
  黄明山跺脚,大叫冤枉,“老书记,真的是修路。”
  “哪个让你们修路的?”老书记故意拉长个脸。
  黄明山说,“兴汉让我们修的。”
  “政府都说要致富,先修路!”
  “你不信,你去问你家兴汉。”
  老书记心里感慨得很,以前一条小路不足一米宽。
  后来镇上组织大家把泥巴路加宽连上乡道。
  机耕道今天缩一寸。
  明天缩一寸。
  连接两个县的两个镇的机耕道被隔壁县的戴人小客车压得满是大坑。
  下雨全是软泥巴还好。
  等到太阳一晒,又干又硬的泥巴还挂底盘。
  老书记好多次都组织大家把路用沙石或者碎石子儿面一下。
  根本没人听他的。
  老书记只得自己拿着锄头和铲子自己把这条路修修补补。
  冬天还好,雨水少,对路面没什么破坏。
  夏天的一场雨,就把老书记一星期的努力给干得稀碎。
  老书这天到每家的门前都去走了走,看到这一地的鹅卵石,想笑,却憋住了。
  都会忍不住地问一句,“谁让你们修路的。”
  所有人都会回答,“你们家兴汉让修的。”
  这句话到了老书记的耳朵里就变成了,“老书记,你们家老二真是一表人才。”
  老书记多少年心里没这么舒坦过了啊!
  姚兰溪骑着二八大杠到了河庙嘴村口,再往里的路,她真驾驭不了。
  甩腿,雁里平衡地下了自行车。
  供销社里,童江朝外看了一眼,大队上过路的人不少。
  但是这个婆娘有点眼熟……
  他这两天有点魂不守舍,看到谁都感觉一惊一乍的。
  摇摇头,又埋下头去打算盘。
  姚兰溪推着自行车,走了没多远,就看到那机耕道上出现了鹅卵石,一片一片的。
  她突然开始期待着什么了……
  在那座有道庙的梁子上,庙祝站在破烂的观顶上,以前都不愿多看一眼的“土龙”的身上,因为一片一片的鹅卵石堆,就像长成了一片片的银色龙鳞……
  这不是什么银鳞胸甲,五金一件的东西……
  庙祝笑得露出那只剩一颗的门牙,嘿道:“龙鳞生,峥嵘初现,河庙嘴的风水都变了,祖师爷显灵了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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