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内奸

  中天,苍州,天北郡,五道教。
  天地间的异变,惊动了天下,自然也惊动了五道教中的人。
  杜子卿抬头望天,神色忽然变得激动起来,匆匆跑向后山黑崖。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还有一道目光,默默看着这一切。
  清心殿前,花含露迟疑片刻,还是下定决心走了进去。
  天龠在,水府在,女史在,其余几位一等星官都在。
  “花师妹!”晏玄陵也在,陪坐在清心殿的末席,天龠一系的人,似乎正在商议什么要事,此刻见到花含露踏入殿中,都是默然不语。
  花含露骤然间见到这么多的师叔,也不禁吓了一跳,忙退后拱手道:“弟子冒然闯入大殿,还望诸位长老恕罪!”
  天龠淡淡一笑,道:“无妨,我这儿没有那么多规矩,有什么想说的,想做的,尽可直言。”
  花含露松了口气,抬头看了眼晏玄陵。
  她有些不明白,在这长老满座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晏玄陵的位置,哪怕他此时也算是五道教的核心弟子,可弟子毕竟是弟子,又怎能与长老同席呢?
  或许是她的思想太狭隘了吧,身处司命那一派系,戒律森严,尊卑分明,久而久之,她甚至渐渐忘了什么是尊重,什么是平等。
  “师妹,跟我来。”晏玄陵知道她是来找他的,忙起身拉着她的手出了大殿。
  花含露见了脸色一红,没想到晏玄陵竟如此大胆,在这么多长老的注视下便拉住了她的手,可看着他欢喜的神色,又不禁低下了头,默默跟着他出了大殿。
  “师妹,怎么今日想到来找我了?”晏玄陵拉着她走出大殿后,目光热烈地看着她,便如亲密的恋人。
  花含露心跳快了几分,忙抽出了被他拉着的手,道:“你……你可别误会,我才不是来看你的。”
  晏玄陵一怔,笑道:“好吧,那花含露花师妹,你来这里是要找哪位长老,要不要我替你进去通报一声?”
  花含露脸色一红,啐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正经了?我们不是约好了,要帮助五道教抵御北国入侵吗?”
  晏玄陵听了,当即正色道:“师妹,你这里有什么进展吗?”
  花含露摇了摇头,道:“你们谋划的事,我也不敢和身旁的人说,只是觉得近几日,那个杜子卿有些奇怪。”
  “杜子卿?”晏玄陵听后脸色一沉,“杜师弟最近在做什么?”
  花含露道:“我见他最近一直往后山黑崖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晏玄陵一听,当即紧张道:“你跟上去了吗?”
  花含露摇了摇头。
  晏玄陵松了口气,道:“没有就好,最近教内不太平,一定要注意保护好自己。”
  花含露心中一暖,又道:“他去黑崖,是做什么?”
  晏玄陵也不清楚,“师尊平素都与司命教主在一起,没必要专门跑到黑崖去。他去黑崖,只怕是另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一念及此,晏玄陵忙按住了花含露的手,道:“师妹,记得以后千万不要再看杜子卿,不要跟着他,见到了就当平常弟子对待,不能有任何异样,知道吗?”
  花含露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晏玄陵松了口气,道:“这件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让长老去处理。”
  花含露嗯了一声,又看了看天际那怪异的天象,任谁都看得出来,不禁有些忧虑,道:“当初你说的,看来都成真了。”
  晏玄陵也是神情沉重,喉结动了动,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一切保重。”
  花含露默默看着他,抿嘴道:“好,一切保重,我这便先回去了。”
  晏玄陵看着她转身,看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四周的殿宇越来越高大,而她的身影却越来越小,天地辽阔,风云变幻,不知这一刻的离别,又要何时才能相逢?
  闭目默立片刻,他收敛了一些情绪,转身往清心殿内走去。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也知道眼泪无济于事,当此关头,唯有把握好一切机会,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才有可能拨开五道教头顶的这片阴云。
  “玄陵,你这里的人,联络的怎样了?”一见晏玄陵重回清心殿,水府当即问道。
  晏玄陵拱手道:“回水府师叔,教内弟子,如今已有大半答应支持我们,不过真正到了危急关头,这个人数应该还要多一些。”
  水府道:“人心难测,他们此时答应你,明日未尝不会反悔,甚至会转而告诉教主。”
  晏玄陵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我们的目的是保卫五道教安危,并不是夺权,司命教主就算忌惮,也不好反对。”
  女史道:“他是不会反对,只会觉得是我们管得太多了。”
  晏玄陵道:“五道教教众千万,司命师叔要统一号令,自然没有问题,却不能独断专行。何况教务繁杂,即便是教主,也不可能事必躬亲,就看他是任人唯亲,还是任人唯贤了。倘若教主有意向插手接管此事,只要目的一致,我们自然可以放手。”
  听了晏玄陵的话,诸位长老皆是暗暗点头,忽然听天龠问道:“先前找你的那个女弟子,和你说了些什么?”
  晏玄陵正色道:“弟子也正想提及此事。先前花师妹与我说,杜子卿杜师弟近日行迹古怪,常往后山黑崖走动。”
  水府神色多了几分变化,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去找下一个天枪吗?”
  天龠微微一笑,道:“如此倒是有趣了,他有什么事不便和司禄、司命在明心殿内说,偏偏要跑到后山去?”
  女史冷哼一声,道:“我去看看。”
  天龠点头,道:“好,一切小心。”
  女史做事雷厉风行,方才说罢,已是转身出了清心殿,往后山赶去。
  然而后山黑崖地形复杂,她起先并没有找到杜子卿的踪迹,来回转了几圈,正要放弃,忽然听到石壁内有些动静,侧目看去,才见到黑崖之中竟然有一处封闭石室。
  她心中一动,贴在石壁之上,凭借星官强大的感应力,去聆听石壁内的声音。
  只听得石壁之中,先是传来一名年轻弟子的声音,“师叔,果然不出你所料,玄武星君死了,北国精兵已经冲破藏龙谷防线。”
  女史听了,料定这就是杜子卿,却不知他口中的师叔是谁,是司命么?
  “你去告诉掌教,北国这次目标是皇城,五道教内教众应立即停止一切活动,封山不出,以便保存实力。”
  女史听了这个声音一惊,赶忙凝神细听下去。
  “师叔,我们五道教和净明宗都在北国精兵南下的必经之道上,就算我们封山不出,北国会放过我们吗?”
  “呵呵,你以为,我是怎么知道北国之事的?”
  “原来如此……弟子这就去办。”
  “且慢,你这样容易打草惊蛇,一定要等到司命问你了,你再说。还有,天龠这些人一定不会同意封山,届时你再找机会挑拨一二,等双方斗得两败俱伤了,就是我们出场的时候。”
  “是,弟子一定不负师叔所托。”
  “嗯,只要你听话,日后我也会赐你突破星官的丹药,封你为本教长老。”
  “多谢师叔!”
  脚步声靠近,女史轻巧地躲到另一侧石壁后方,看着当中走出之人。
  果然是杜子卿!
  她默默看了片刻,直到杜子卿离去,石门关闭,都没有看到那石门中的所谓“师叔”。
  大约一个时辰后,女史仍未看到有人再出来,料想石室之中另有密道,便也悄悄离去,回到了清心殿内。
  天龠见女史回来,连忙追问道:“师妹可是有了结果?”
  女史道:“有结果了,天龠师姐,水府师兄,以及殿内诸位长老,还望大家一起行动,拿下内奸。”
  众人听后都是一怔,天龠问道:“谁是内奸?”
  女史道:“此时尚不便说。”
  天龠飘然落到女史身前,道:“你自可与我说。”
  女史动了动嘴唇,以道家法术传音,天龠听了神色变化,又问了两句。
  水府也凑了上来,道:“要对谁动手?”
  天龠看着水府,道:“师兄也要同去?”
  水府冷笑一声,道:“你们就算和我说司命是内奸,我也信。”
  天龠不由得莞尔一笑,道:“若是如此,我五道教真的要大乱了。”
  女史道:“事不宜迟,师兄你去长老居所,我和天龠师姐去捉内奸。”
  水府脸色一沉,“哪一位长老?”
  女史低声说了一句。
  水府神色一变,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大殿。
  天龠也随女史出了清心殿,殿内众长老面面相觑,皆是不知所措。
  晏玄陵也未曾料到女史的动作如此之快,不过是花含露察觉杜子卿近来行迹有些异常,这几位清心殿的首脑人物便要联袂出手去捉拿五道教内的奸细,这样做,真的不会惹来司命教主的猜疑么?
  不过转念一想,司命对他们的猜疑本就很重,似乎也不在乎这么一次行动了……
  女史做事雷厉风行,天龠跟着她很快来到了黑崖石室之前,女史先破开石壁,钻入其中之后,却见石壁内另有一条通道,当中的人果然早已离去。
  天龠看着石壁内的构造,这处石室相当简陋,当中并无装饰,看样子只是一个临时会面之地,再沿着深处密道走了片刻,却见当中还有岔路,显然是早已准备好了退路。
  女史见此,不禁皱眉道:“倒是狡猾。”
  天龠道:“水府师兄已经行动,此时我们再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那也是不可能了。但护教大阵还开着,他想跑,也没有那么容易。”
  女史点头,道:“好,我们分头去追。”
  天龠拦住她,眼里闪过一抹冷光,“不必,若是岔路有问题,我们毁掉便是,看他能挖多少条地道,又能逃到哪里去!”
  女史听后,也心安了一些,只要有护教大阵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悄无声息的出入,而身为清心殿殿主,天龠也掌控着一部分护教大阵的开闭权限,哪怕是司命,也不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走出护教大阵。
  二人一路搜寻下去,地道也没有她们想象的那么复杂,摧毁了两条岔道之后,便听到前方有了些动静,似乎是人的脚步声。
  天龠和女史对视一眼,身影一动,已是藏在了地道的角落之中。
  片刻之后,只见一人匆匆赶来,神色慌张,好似后方还有人在追赶。
  “嗡!”
  就在此时,前方忽然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这人大吃一惊,想要逃离,却觉得自身行动困难,退无可退,逃无可逃,被神秘的星空之力死死束缚住。
  “果真是你!”
  星域之中,天龠手持碧玉箫,冷冷地看着天社。
  天社眼见是天龠,自知身陷她的星域之中,除非修为强过她,否则再无逃脱的可能,脸上不禁闪过一丝绝望,同时也有一抹疯狂。
  “天社!你到底想做什么?!”女史从旁现身,也在天龠的星域之中,不过却没有像天社般受到重重束缚。
  “做什么?”天社看着天龠和女史,冷笑道:“我想做什么?天龠你不清楚吗?”
  天龠皱了皱眉,没有明白天社的意思。
  天社见此,不禁冷笑道:“我该说你是自大呢?还是当真就这般目中无人?五道教中一等星官十几位,当真人人都服你和司命?你想当教主,你想突破星君,这些难道我不想吗?难道别人也从来没有想过?!”
  天龠攥紧了手中的碧玉箫,“所以,你是想当教主,想成星君?”
  天社哈哈大笑起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修道之人,谁不想更进一步?女史,你说,你难道从来没想过吗?!”
  女史冷冷道:“你便是求我当教主,我也看不上。”
  天社质问道:“那星君呢?难道你没有想过当星君?”
  女史默然片刻,道:“我不会像你这样不择手段。”
  天社呸了一声,道:“那是你没看到机会!三枚五灵丹!只要我按他们的做,就有三枚五灵丹!有了这些,我一定能突破星君,到时候五道教内,谁不是听我的?!就连左枢和右枢两位老祖,以后也要把位置让给我!”
  天龠听到了一些关键信息,追问道:“谁说要给你五灵丹?”
  天社见她神色焦急,不禁笑了起来,一枚五灵丹,价值堪比十枚冲星丹,是星官独立晋升星君最好的丹药之一,天龠花费了数年心血也始终炼不成一枚,而他却只需要动动嘴皮子,挑拨挑拨本就有矛盾的司命和天龠,便能获得三枚五灵丹,这世上的星官,又有几人经受得了这样的诱惑?
  “想不到吧?天龠,你梦寐以求的五灵丹,在我却是唾手可得!”天社冷笑着,身上的气息忽然暴涨,很快就突破了星官,进入到大星官层面,甚至隐隐超过了天龠。
  “这是……”天龠见此,神色忽然一变,因为她在天社身上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五灵丹的气息!
  “你已经服用过了五灵丹!”她震惊地看着天社,却想不出究竟是谁有这般手笔。
  天社眼里却是有几分遗憾,“只可惜另外两枚他们要等到事成之后再给我,不然我早已突破星君,又岂会被你们困住!”
  天龠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碧玉箫,冷冷道:“不论是谁给你的五灵丹,他们的目的都是想搅乱我们五道教,你当真以为事成之后,便会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吗?!”
  天社眼中闪过一丝犹疑,显然他也没有完全的把握,不过事已至此,又岂有后悔药可吃,眼里的犹豫很快变为狠辣,道:“说这么多做什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眼见天社便要动手,天龠又道:“只要你愿意悔过,随我去教主那恕罪,我可保你不死。”
  天社哈哈笑道:“可笑!可笑!”
  他没有再多说,伸手一招,便现出数件法器,全都对准了天龠。
  天龠挥手打出一道五行神光,浮在半空中的法器尚未发挥其威力,便已被纷纷击落。
  天社眼中厉色一闪,身影一动,往星域角落避去,同时张嘴一吐,便有烈焰涌出,赤红霞光,顿时染红了整片星域。
  这是赤霞丹火,在丹鼎派星官所修丹火之中也算威力非凡,天龠见此抬起手中碧玉箫,吹出了一支轻柔的曲子。
  曲子虽是轻柔动听,当中却蕴含强劲的真元之力,化为声波传递出去,原本要蔓延整片星域的赤霞丹火竟被这声波所影响,亦是泛起层层波澜,如同遇到大风,反朝着天社涌去。
  天社见此,手中铁扇一挥,又将丹火吹了回去。
  这铁扇便是他的本命法器,当中铭刻有御风之术的禁制纹路,配合赤霞丹火,风助火势,往往能将敌人在顷刻间化为飞灰。
  天龠口中的曲子陡然一变,由轻柔化为急促,当中杀气四溢,如坠黄泉,听了令人毛骨悚然。
  天社只觉得脑海中嗡的一声,忽然间什么都看不见了,那照耀整片星域的赤霞丹火忽然间就熄灭了,天龠的星域在收缩,在扭曲,在变幻!
  这就是她的能力,赤霞丹火在靠近她身前的刹那,却见星域中的空间开始扭曲,将一切丹火尽数吞没,而天社的身后,却是倾吐出了大片丹火!
  天社猝不及防,被自己的丹火烧到,不禁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拼命挣扎,运起身上的真元抵御,良久之后,才将这些丹火全部扑灭。
  天龠在他落地挣扎的同时已是收回了星域,有些怜悯地看着他,此时的天社虽然侥幸活了下来,身上也有多处被烧得焦黑,仅剩下一个模糊的人形了。
  “原来……这就是你的星域……”天社半躺在地上,看着天龠,惨然一笑。
  天龠的星域,号称封印一切,可真正接触下来,天社才明白,她不是真正掌控了空间之力,星官也不可能掌控空间之力。天龠星域真正的秘密,是超高速的真元流。在她的星域之内,真元流动速度比寻常快上百倍乃至千倍,而且能够自如变幻方位,所以他的赤霞丹火打出去,根本伤不到她,反而会被那超高速的真元流倒卷过来,重新打在自己身上。
  也正是这超高速的真元流,在天龠星域的四周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屏障,外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真要破开这层屏障,就要先承受住这份真元流的冲击,而修为没有天龠高的人,往往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说,你背后的人到底是谁?!”女史上前,拂尘点在天社身前,天社却是闭上了眼,忽然间嘴角溢出大片血迹,身子一摊,竟是自绝心脉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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