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铁骑(下)

  一辆马车在众江湖侠客护卫下,缓缓前行。坐在车驾之中的,是王府的管事贺老。他闭目端坐于车驾之中,面无表情。车队一路向西。唐闲逃窜西城一事,他已知晓。此刻西行,正是赶往西城,主持大局,擒拿唐闲。
  王府声名不可辱,侮辱者,纵天涯海角,也不能放过于他。小小游云门,江湖流派,王府并不放在眼里。贺老预感,西城一行,必定能将这上门强抢王妃的游云门人唐闲绳之以法,把王妃夏依依带回。想到夏依依,贺老一瞬迟疑,离开秋城前,二公子特意交代,务必护她周全。然擒拿刺客,刀剑无眼,谁又能保证?更何况……贺老想起了另外一事,睁眼叹息,“别怪老夫心狠,一切皆是命数。生死无常,自求多福。”
  护在车驾左右的,是王府的四名玄甲骑兵将领。其作为王府势力,护卫王府管事安全。车队前后簇拥的一众江湖侠客,来头颇多。内功大成者有一剑阁执事厉风阳,外功大成者有折骨手王天元,剑法高超者有无名游侠李仙九,刀法精湛者有西域刀陀。其余诸人,有来自名门正派,有来自山野偏门。这些江湖中人,大多是冲着赏银而来。王府与鬼殿的重赏,让众人冲昏头脑,心中跃跃一试。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云河一带盐帮,秋河一带漕帮,凉州一带马帮,听闻了王府与鬼殿的江湖令,虽不了解情况,但一听有赏银,也齐齐率领帮众,向西城赶来。
  离开客栈后,客栈掌柜放于飞泸之上的包袱,唐闲拆开,内中有一封书信,白银一袋。白银之多,足有五百多两。西行之路漫长,盘缠已是足够。
  走在山道,唐闲察觉到了周遭的怪异。近日翻山越岭,所遇的几波山贼土匪,皆是拿着他与秋梨的画像,守立山头,严苛盘查。唐闲为避人耳目,没有大开杀戒,只是打晕了山贼土匪,穿道而行。
  夏依依坐在马背上,唐闲牵马徐行。原本可以纵马驰骋,但前几日夏依依莫名犯了呕吐之症,但凡稍有颠簸,便腹中难受,呕吐不止。唐闲给她号脉,确认她是受了些风寒。为避免她过于难受,唐闲放缓了行程。
  唐闲沿着山道,翻越几个山头,路过树林。林间忽有异动,他勒马停待,洞悉到林间四周潜藏的几名探子。那几名探子探得唐闲的影踪,迅速做鸟兽散。探子动作太过迅速,唐闲还未应对,对方便已没了影踪。唐闲猜测探子是山中土匪,没有理睬,继续牵马迈步。
  探子四散不久,山道后有一路人马迅速靠近。那路人马,远远看去,皆是人骑一匹银鞍战马,身着一件银色铠甲,脚踏一双上等银靴。兵士前卒,各个手持一杆银枪,一块方形盾牌。
  骑兵前头,两名金甲将军分立左右,座下各骑一匹金鞍战马;一把金刀、一把银枪在手。快马飞驰,二人气势汹汹而来。
  这一路人马浩浩荡荡,竟有数百人之多。金甲将军威风八面,身后士卒精神抖擞,场面煞是壮观。
  唐闲警觉,回头一看,只见身后一众人影手持银枪盾牌快速靠近。唐闲终于明白,原来方才的探子不是土匪,而是官军。
  逃遁已是不能,唐闲从容镇定,勒马停待。他目视这路人马迅速逼近,终于看清骑兵前方金甲将军的模样。
  原来是他,唐闲认得来人。若是他人,佯装过客,没准能蒙混过关。但既是他率兵到此,唐闲自知此战避无可避。他轻轻拍了拍飞泸的马背。
  夏依依回头,也看清了来人。她有些讶异,东川王府的手段,果然非凡。她心头担忧,身后骑兵众多,也不知唐闲能否应付。
  飞泸会意,迈开马步,向旁侧山坡走去。
  夏依依看向唐闲,只见他从容镇定,面不改色,似已决心血战。她叹息一声,轻声叮咛:“小心些,你若死了,我也不会独活。”而后骑马上了山坡。
  唐闲浅浅一笑,不作应答。
  他看着人马越来越近,一把破云剑出了剑鞘。
  金刀将军勒住战马,挥手示意。身后一众骑兵骤然停下。
  他看向唐闲,目光炯炯,泛有杀意。他右手手腕上的伤疤还在,数月前的仇怨,今日终归是要了结。
  他作揖,“唐兄,许久不见,秋城脱逃至今,你让我等折腾苦找。数月之别,你过得可是舒服自在?”
  唐闲作揖回礼,“烦王将军挂念,于尘世寻得自己的佳缘,甚好。”
  王恒轻笑,“你们从我手里逃遁了数月,今日,你也该束手就擒了吧?”
  “既是逃得,我为何要束手就擒?”唐闲问。
  “你觉得你能一直逃么?先前有山野草莽救你。今日这般,我玄甲骑兵浩浩荡荡,你又如何逃得?”王恒说道。
  唐闲神色平静,“逃不了,那便不逃。有些时候,直接面对,或许比逃跑来得更痛快。”
  “唐兄,何苦作垂死挣扎?实话告诉你,就算你对付得了我这五百玄甲骑兵,你也逃不出王府的追拿。江湖令阎罗鬼殿已发,你的人头,终归要被割下,带回王府。”王恒神色微变,于唐闲,王恒已能预知他的命途。
  “王兄这番言辞,是要在下的人头么?别人若要,我一定不予。但若是你,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你未免太狂傲了些?不用你施舍,我也能把你的项上人头取下。今日,我们终归要大战一场,搏杀个你死我活。”
  “生死相搏,我唐闲奉陪到底。不过出手前,我有一事相求,还望王兄答应。”唐闲看向夏依依,补充:“若是我不幸死在你的刀下。还请你看在人头与赏银的份上,别为难于她。给她留一条活路。”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王恒思忖片刻,“唐兄,还请见谅。王府密令,她自是要被带回王府。生死与否,非我能左右。”王恒作揖赔礼,深感抱歉。
  “既是如此,那我的人头只怕你是不能轻易取下了。”唐闲冷冷一笑,“唐某在此,请王将军赐教。”唐闲将破云剑护在身前,随时准备出招。
  王恒听罢,挥手示意。那银枪将军得了指令,轻轻点头,策马上前,手挥银枪,向唐闲杀来。
  唐闲杀意肆起,提剑上前,一招飞燕施展,在银枪将军的战马前掠过。王府的黄金战马,马腿处有黄金包裹,被唐闲一剑破开。金环掉落,马蹄留有一寸深痕。黄金战马顿时流血,它犯了疼,左蹄无力,身子前倾,一时间将银枪将军摔到马下。
  银枪将军反应灵活,银枪抵地,借势而起,翻身而落,稳当着地。他缓缓起身,“唐堂主果然身手了得,我白临佩服。”
  “既知我身手,便不要阻拦我去处。”唐闲已试探出银枪将军并非自己敌手,劝阻于他。唐闲转念细思,想到如此重围,若是能打败王恒,必有办法脱困。
  “少说废话。我叔父因你而死,今日若是不能为叔父报仇,我有何颜面回去见我宗族。”白临将银枪横在身前,眼神之中满满恨意。
  唐闲不解,“你叔父是何人?”
  “你这么快便忘了么?你闯入王府时,拦你的老将军你可还记得?好言劝阻于你,给你留一条活路的老者你可还记得?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如此轻易便忘了?也罢,你不需要记得,纳命便了!”说罢,白临提枪,径直向唐闲杀来。
  唐闲听得明白,终于想起他说的叔父是王府卫队统领白凡。那白凡将军确实和善,通晓事理,却不想自杀身亡。
  “你叔父看名利太重。并非死于我手。”唐闲解释。
  “你倒推得干净。若不是你纵火行凶,他老人家怎会一时想不开自裁?休得多言,偿命罢。”白临银枪不由分说,连连出招,招招发狠。
  唐闲无奈,只得提剑应战。剑与枪相互碰撞,二人大战,僵持不下。唐闲知他为白凡之后,心怀愧意,无意伤他。白临却是心怀仇恨,咄咄逼人,招招发狠。二人交恶,过了数十招,也未能分出胜负。
  数十招过后,唐闲恐有其它追兵,不愿恋战,于是一招一蓑烟雨施展,伤了白临左右手的筋脉。
  白临左右手筋脉尽断,银枪落地,伏跪于地,再无力还手,鲜血从他手腕处开始缓缓渗出。
  王恒见状,知白临已是败阵,他飞身下马,一把金刀拔出了刀鞘。
  不远处,又一路人马悄无声息冒出。骑马在前的是一名身穿秋城官服的军官将领,那将领牛高马大,膀臂浑圆,一看便知久经沙场,气力不凡。军官将领旁是一名头戴花脸面具的白衣男子。那名白衣男子,体格瘦小,隔着面具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书卷之气。
  那军官将领与白衣男子身后,一众弓弩手各身着一件银色盔甲,手握一把长长银弓,身后背负一匣子箭羽,箭羽皆为银色。银弓与银箭身上,皆有几道复杂的纹饰。银箭箭头成锥状,银弓镂空雕花。箭与弓锻造之法,自是不凡。这弓弩手,约有百人,押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面向玄甲骑兵,向唐闲逼近。马车上之物,必定价值不菲,不然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竟要百余名弓弩手护送。
  王恒认得那军官将领,正是秋城的城防营将军。王恒提刀立定,冲他高喊:“黎将军,王府刺客在此,还请助我一战。”
  黎将军听见喊声,审时度势,认出了对面的人马为王府的玄甲骑兵。他宝刀拔出刀鞘,侧脸看向面具男子,“沙老弟,王府擒拿刺客,咱们上去帮帮忙。若是擒拿,少不得王府的赏钱。”说罢,他策马上前,准备厮杀。王恒身后的玄甲骑兵,跃跃欲试,也准备上前厮杀。
  唐闲见一众弓弩手突然在他身后冒出,暗觉不好。数百玄甲骑兵已是难缠,而今又来了一众弓弩手,断了退路。骑兵与弓弩手加起来,约有五六百人,人数众多,拼杀起来,很难撕开缺口脱困。倘若他们相互配合,前后夹击,今日只怕要命丧此处。
  唐闲眉头一皱,暗下决心,今日便杀个痛快吧。尘世不过一遭,生也好,死也罢,定要拼杀个你死我活,才不枉存活一世。如此一想,他破云剑挥向天际,一道飓风骤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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