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第206章 孙传庭军议
经过五天的行军,比预定计划提前了一天,孙传庭的平叛大军就抵达了延安府城。
这一年来,他带领的秦军都在陕西西北的少数民族地区追击李自成部,部队天天风吹雨打、行军打仗,确实也已经疲惫不堪。
于是,孙传庭决定在延安府城附近休整三天,他也要好好研究一下新的对手,林峰的振明军。
孙传庭受任陕西巡抚以来两年多的时间中,他已经为朱明王朝建立了不少功勋,在当时的封疆大吏中被视为难得的干练人材。
他的才能不仅表现在指挥作战方面,在整顿屯垦积弊、充裕军饷问题上就有出色表现。
原来在二百几十年前,西安周围实行军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屯田大半被豪强霸占,致使各卫要饷无饷,要兵无兵。
孙传庭雷厉风行地进行整顿,只在几个月的时间内就收到很好效果,计得实额兵丁九千多名,饷银十四万多两,米麦二万多石。
正是由于这次整顿收获的兵丁和钱粮,使他用了几个月时间就练成了一支敢战能战的强军,并在崇祯九年九月擒拿了原闯王高迎祥,使得他所带领的秦军名躁天下。
但最近一年来,他连续地在外带兵与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等流寇作战,西安原来霸占屯田的官绅,采取了种种举措进行了阻挠,他的清屯政策收效越来越小,军费的开支却越来越大,秦军也越打越少,让他感到了一种很深的疲惫感。
幸而今年以来剿匪十分顺利,几股巨寇大匪灭的灭、降的降,似乎已经看到了剿灭流寇的希望,没想到陕北又突然冒出了个县令造反,关键这个县令还是他亲自保举提升的,令他十分的愤怒。
延安城外,秦军帅帐。
孙传庭虽是文进士出身,但是由于他生在尚武好斗的雁门关外,自幼习武,性喜谈兵,加上几年统兵打仗,身上已经没多少明代的文人习气,反而很习惯了军旅的生活。
所以他没有接受延安知府宋时伦的热情邀请进入延安城,而是在城外的军营中举行了军议。
孙传庭自是端坐在帅账的中央上首,正伏在一张低矮的书案上翻阅塘报,都是关于林峰和振明军的军报。
他的帅案两侧,一侧站着跟他同来的马科、贺人龙、左光先等总兵副将和中军参将刘仁达等人。
另一侧站着延安知府宋时伦、同知崔志孝和延安卫指挥使袁钦等人。
袁钦上次在屈野川河北侧被振明军击溃后,没有跟随彭清前往榆林城,而是接口延安府防守需要,就近返回了延安府城。
孙传庭不同于上次彭清领命,他可是堂堂陕西巡抚,军政一把抓,手上还有御赐尚方宝剑,是能够随时砍人的。加上两年来他围剿流寇连战连捷,积威日盛。
只要他不开口发话,下面之人就算是站的两股发麻,也断不敢有任何不满之意。
没多久,孙传庭看完了几份塘报,抬头看了众人一眼后说道:“林贼自今年三月初起事以来,已经席卷了陕北和晋北之地,占领了葭州、绥德、保德等多个州城,陕西都司的围剿也已惨败告终,连彭清都司也兵败身亡,你们延安府可曾掌握林贼多率振明军的底细?”
延安卫指挥使袁钦站出来回道:“禀报抚台大人,卑职曾跟随彭清都司与林贼作战,他手下军队大都以作战旅为编制,现在已知的有榆林作战旅、府谷作战旅,还有在葭州的机动作战旅等,每个旅约有兵力一千五到两千的样子。目前估计总兵力应该在一万左右。
林贼的兵马军械十分精良,远在我们卫所兵之上,特别是火铳配备数量多、质量好,射速也远超我们配备的火绳枪。
林贼作战还十分狡诈,这几次跟我陕西都司兵马交战,从不打正面的堂堂之战,偷袭、烧粮、里应外合攻城等诡计多端,需仔细提防。”
孙传庭听完后不以为意地轻哼了一声,这么简单的计策都能中计,卫所兵确实不堪一战。连续的胜利,使他也有了些自得之意,感到陕西剿匪“唯我其谁!”
“马科,你们的哨马打探的情况如何?”孙传庭问道。
“大人,几日前卑职已经派出哨马前往绥德城附近打探,林贼的振明军确实精锐,对战场的屏蔽很有力,我们折损了十来名夜不收,才基本打探清楚了情况。
目前驻守绥德城的是林贼的机动作战一旅,由一个叫宋继烈的担任旅将,城防十分严密,对进城的百姓盘查很严,城门卫兵都不收贿赂,绝不允许携带兵器进城。”总兵马科汇报了哨马的侦察情况。
孙传庭抚着他的胡须沉思了片刻问道:“你们可还知道林贼的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我们可不能打盲目之战啊。”
“大人,这林贼不仅指挥打仗有一套,治理民政也很有一手,他原来任府谷县令时,就是葭州唯一能够足额征收赋税的的一个县。
他现在占领的几个州县,民生秩序井然,还很得一些不明真相的百姓拥护,连我们延安府都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前往葭州迁移。
听说林贼也是对迁移的人口来着不拒,一律安排田地,如果被征兵了还给什么安家费,一个新兵给二两银子一石粮食,对穷困百姓吸引力很大,所以他们兵员充足,扩军很快。”延安知府宋时伦跟着说道。
“本官当初推荐此人任府谷县令之时,就知道他是个干吏啊,没想到竟然成了我大明第一个公然造反的县令。你等可知道林峰造反的原因啊?”孙传庭接着问道。
“下官略知一二,好像是葭州知州陈嘉策有意为府谷的一个案子翻案,派了同知姚履前去查案,后来姚履被蒙古人给杀了,陕西巡按任怍接着去查,这个林峰就反了。”宋时伦接着说道。
“景主薄,你可知否?”景孝言因为推荐林峰失当,害得孙传庭被朝廷严旨斥责,还罚了半年俸禄,一度被孙传庭难堪,但气头过了,知道他也是被蒙蔽的,且处理文书颇为妥当,又了解林峰的情况,这次也把他给带来了,看看能否发挥点作用。
“抚台大人,我只知道葭州想给府谷大户刘家翻案,此案我当时暗访府谷时,亲耳所听的公审,绝对是铁证如山,这个林峰不畏权势,而且征税又有一手,这才推荐了他。
他将叛军起名为振明军,应该含有振兴大明之意,且林峰之部攻下州县后,均无烧杀抢掠之事,还一律按照大明律行事,卑职建议是否可以招抚?以节约征剿之花费。”景孝言还想争取下和平解决的希望。
“这个正是林贼的可怕之处啊,他不烧杀抢掠,不裹挟流民,占一地就配置官员、收买民心,这才是真正动摇朝廷的根基啊。”延安知府宋时伦插话道。
“对林贼是否招抚也要听候朝廷的旨意,但首先得打服了他,否则也不可能真心受抚。景主薄还还是说说林贼的用兵特点吧。”孙传庭说道。
“林峰此人胆大心细,他任县丞之时就敢于带着不到一百民壮剿灭了盘踞在府谷城北高梁山上多年的山匪一阵风。
林峰带着两名护卫,一队招抚之名进入山寨,晚上从山寨大牢中杀出,宰杀了匪首一阵风,又安排他的民壮队翻越悬崖峭壁,从后山潜入山寨,配合正面的强攻,里应外合拿下了高梁山寨。
从中也可以看出林峰的用兵,一个是胆子很大,另一个是思虑周全,不是胆大就蛮干,还有一个是他手下的官兵对他都很信服,听说他有一些神奇的本领。
比如那晚在山寨大牢中,卑职刚好也被一阵风抓住关在里面,山匪明明用铁链绑住了牢门,他半夜就带着两个心腹逃出了大牢,乘着山匪熟睡之际,实行了斩首的战术。”景孝严把他知道的情况说了个大概。
“这个林峰确实是大敌啊,本抚看不弱于李闯,诸将可要高度重视,不可轻敌啊。”孙传庭听完之后,也收起了最初的轻视之心。
“吾等明白!”马科等诸将回道。
“现在对林贼的情况也基本清楚了,诸位对如何攻打可有什么计策?”孙传庭继续问道。
“大人,攻打林贼无非就是两策,一个是逐城攻打,一步一个脚印剿灭。此策胜在比较稳妥,我军粮草供应比较安全,但耗时较长。
另一策就是留下少量兵力牵制最南端的绥德城敌军,然后大军长驱直入攻打葭州。只要能够拿下葭州,最好能够捉住林峰,这个叛乱自然也就平了。此策耗时少,但是大军深入敌境风险也大。”中军参将刘仁达首先汇报了想法。
“葭州可能找到内应帮助破城?”
“林贼拿下一城后,都对降兵进行筛查清洗,军官大部分都被杀了,所以很难找到有分量的内应。”延安卫指挥使袁钦回应道。
“那你们的意见呢?”孙传庭继续问道。
“大人,如果没有内应,孤军深入攻打坚城,风险还是太大,卑职建议还是逐城攻打为好。”总兵贺人龙建议道。
“大人,林贼的兵力有限,他现在占了不少城,我们就要逼他分兵把守,摊薄林贼的兵力。
有的城池我们不一定要真打,可以派机动力强的小股部队去逼迫,调动林贼部队的防守,争取在城外野战吃掉他们的主力。”马科继续说道。
“马总兵的计策不错,我们要想办法调动敌人,而不能被动地去攻坚。”孙传庭赞同道。
“大人,我军今年以来连续作战,人马也比较疲惫,也拖欠了两月饷银,卑职建议在战前由地方提供军费,发放两个月饷银以激励士气。”贺人龙打仗凶狠,人称“贺疯子”,要钱的胆子也挺大。
“大人,我等所部官兵也久未发饷,兵士意见颇大,如要让他们拼命,确需下发部分饷银啊。”马科、左光先等军方大佬一起附和道。
孙传庭沉吟了一会后,也觉得大战之前应该发点饷银激发一下士气,于是便说道:“宋知府,想让将士用命,必须给够饷银。这次我带了一万正兵过来,你们延安府先筹措两万两银子,发送一个月饷银吧。”
“抚台大人,现在夏税征收时间未到,提供饷银确有困难啊。”宋时伦立即叫苦道。
“本抚不管你有什么困难,收税时间未到,可以先找城内大户拆借,留着钱不供应朝廷大军,难道还想城破后资敌吗?”孙传庭向来语出必行,哪会容得下属讨价还价。
资敌的大帽子扣下来,宋时伦急得满脸愁容,想了片刻后,一跺脚下定决心道:“抚台大人军令已下,再大的困难下官也必定完成,两天内必定筹措两万两军费。”
“好,那本抚就等你们延安府的银子了。诸将回去之后,好好组织所部进行休整,但必须严明军纪,不得骚扰地方,否则本抚的尚方宝剑可不饶尔等。”孙传庭喝令道。
“吾等不敢!”诸将领命。
“刘仁达,你根据刚才军议的情况,梳理出一个剿灭林贼军队的方案出来。总得是要坚持奇正结合、调动敌兵,寻求野外歼敌的机会。”孙传庭继续交代道。
“明白!”卑职马上带人草拟作战方案。
“好,今天的军议就到这里,马总兵你们继续加派哨马,进一步打探林贼的消息。”孙传庭也比较擅长伏击敌军,一向比较重视情报侦查。
“是!”马科领命道。
孙大巡抚达到延安府后的第一次军议就结束了,这次主要是分析一下敌情动态,提出个大概的征剿方案,也不可能议的很细。
唯一明确的,就是给延安府下达了提供两万两军费的任务,这也造成了延安府上下一片手忙脚乱。
加上各级官衙层层加码,有些官吏上下其手、借机中饱私囊,这两万两军费转嫁到百姓头上直到还得翻一倍,一些百姓不堪负担,只能奋起反抗,掀起来新的一轮民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