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慕容复小号,李延宗
三天后,西夏,兴庆府。
这座坐落于贺兰山下的宏伟都城是西夏前任国主李元昊在位时修建的。北抵贺兰山,南及黄河,兼具山河之利,依托河套平原塞上“塞上江南”的农业之利,兴庆府是此时的中国西北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市,全城人口二十余万,虽然远不及宋国的东京汴梁百万人口的体量,然而考虑到西夏全境人口不过三百万,这等城市规模也称得上是这个时代的“超级大都市”了。
兴庆府的布置构造全部仿照大宋都城汴梁而建,整个城市的轮廓呈凤凰形,以承天寺为凤头,依山带河。城内的主要居民是西夏禁军及其家属,西夏的中枢官僚。这部分人大约占了城内人口的一半。
西夏举国上下,自民间至于上层贵族,崇信佛教,这点倒是与宋室崇道颇有不同。
慕容复很是轻松地就进了城,没有暴露行迹。此时,慕容复已经用易容术改变了形貌,原本一张清俊儒雅的脸一下子变得平常,甚至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有些丑陋,整张脸干巴巴地,十分僵硬,跟个僵尸一样。
慕容复借着一面铜镜打量着自己眼下的尊容,久久无语,以手抚额。
没办法,李延宗这副卖相是很久以前就定下来了的,就是慕容复现在想改,也不成,只得循着记忆中的李延宗形象复刻出了眼下这副僵尸样。
慕容复在心里将自己这副尊容吐槽了无数遍:这易容术也太糙了点吧,难怪之前在西夏这么多年却连银川公主都没有泡到,真就正事不干呗。
走在大街上,举目四顾,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汉人、契丹人、党项人等等。而西夏王朝的统治者的来历也很有意思,据后世考证,党项人应该是由青藏高原迁徙而来的羌族后裔,而彼时的西夏皇族却以鲜卑人自居。
而这些人的形貌也是各式各样。当初西夏的开国君主李元昊为了快速地从文化心理上摆脱对中原王朝的依赖,悍然下达了“秃发令”,规定全国的男子三日之内必须遵从。一时间举国上下,都成了清一色的“地中海”发型。后世的蒙古、建奴在汉地搞的什么‘留发不留头’的把戏,最初的灵感就是来自于这里。
如今时过境迁,李元昊早在几十年前就魂归九泉,这秃发令渐渐地也就随着西夏举国上下汉化程度的加深变得越来越不受重视了。再加上后来宋夏边境战争的频繁进行,越来越多的中原汉人受不了宋室连年兵戈屡败屡战下的横征暴敛,偷偷地跑到了西夏境内,如今的西夏,倒有一小半的人是中原来的汉人。因此慕容复这么一个顶着中原男子发髻的青袍怪人出现在大街上倒也不怎么惹人注目。
慕容复背着手,走在大街上,打量着眼前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相比于以中原正朔自居的大怂,西夏这边明显地更为开放、包容,人尽其用,物尽其才,没有什么虚头八脑的‘华夷之辨’,这也是为何西夏立国之初,李元昊凭着区区一百来万的人口体量压着大宋打。除了李元昊本身的雄才大略,这也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
仅仅以对武人的态度而论,西夏就比大宋这边要强得多。慕容复一个一品堂的中层军官,不仅年俸比同阶文臣高,还在寸土寸金的西夏皇城有自己的独栋别院。最重要的是慕容复化身的李延宗经常大半年不在西夏呆着,可是俸禄什么的依旧照发,可谓待遇尊崇。
慕容复正往城西自己的别院赶去,突然听得马蹄声纷乱而来,虽然距离还很远,但是这么大的动静落在慕容复耳中却是无比的清晰。
慕容复不禁皱了皱眉头:这等闹市之中,不得纵马,这是常识。这年头在大街上跑马就跟后世的鬼火少年在中心商务区飙车一个性质。而且听这动静,来者起码有二十几人。究竟是何人如此狂妄,敢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如今西夏已然大变天,早已不是慕容复上次离开西夏前的政局。如此明目张胆,肆无忌惮的家伙,想必来头不小。若是以往,慕容复懒得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过如今嘛,倒不妨拿这人来投石问路。
于是慕容复背过手去,慢吞吞地在大街正中央踱着。过了片刻,马蹄声已经很近了,大街上的普通人也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马队。一众商贩、行人,顿时乱作一团,纷纷避让,就是没有人敢发出哪怕一声抱怨。
慕容复抬眼望去,远远地一行二十七人马队,个个衣着锦绣,宝马雕鞍,溅起尘沙无数。这帮嚣张跋扈的对着大街上的行人呼来喝去,有那稍微躲得慢一些的人,这帮豪奴劈头盖脸地过去就是一鞭子。
这帮人领头的是一位看上去约二十七八的青年,和慕容复一般年纪,高鼻深目,带有明显地党项人特征。相貌么,倒也勉强说得上英俊,只是眉宇间的那一抹骄矜之气生生地将他的气质拉低了。那人穿一身白袍,在一众豪奴众星捧月地簇拥下飞驰而过,所过之处,鸡飞狗跳。
慕容复皱了皱眉头:居然穿的是白色?
西夏国与中原不同,崇尚白色,就连西夏建国之初的国名都叫大白高国。可以说白色在西夏的地位就等于西夏皇帝的专用色,一般是在出席比如说祭祀等重大活动时才穿的。
而眼前的青年,明显不是西夏的皇帝,李谅祚,年纪对不上。那又会是谁呢?
有点意思。
慕容复眼神微微一眯,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于是慕容复不闪不避,继续慢慢地向前走着小碎步。
就在此时,一个头发斑白的老翁因为手里抱着孩子,动作慢了一步,没能避开迎面而来的马队。
那为首的白衣男子像是完全没有看到一样,不闪不避,仿佛面前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根杂草一般,而其他的随从也是一脸漠然之色,仿佛他们早就对这样的事情习以为常了。
在扑面而至的马队面前,老翁干瘦的身子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那般弱小,只能绝望地用干瘪瘦小的身子护住怀里的孩子。
眼看一出惨祸就要在闹市中上演,所有围观的人都背过脸去,不忍心看即将发生的惨剧。
下一刻,一声悲鸣,一声惨叫,接着是‘蓬’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不少人在心中默默地叹息一声,感叹两条生命的逝去。
然而,接下来,一道杀猪般高亢持久的惨叫让所有人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劲。
一个老人和小孩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众人抬眼看去,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先前还飞扬跋扈的白袍男子如今已经倒在了地上,那匹看上去十分神俊的汗血宝马正压在他的腿上。此时的男子脸上再也没有一丝淡漠之色,喉咙间尽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和他一起的,还有几位随从,横七竖八地瘫在地上,运气好一点的,只是摔了一跤,运气差一点的则和那白衣青年一个下场,被马压断了腿。
要知道就是一匹普通的劣马都有三四百斤,像那种能够日行千里的骏马,配上马鞍等东西少说也有个七八百斤,被这等重量猛地在腿上压一下,那滋味,可以想象。也无怪乎那青年和他的随从叫声如此凄惨了。
慕容复放开扣着老翁的手,没说什么,倒是那老翁不停地对慕容复道谢。
慕容复瞥了那老翁一眼,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大踏步地走向那群刚才被自己放倒的人,准备处理接下来的麻烦。
刚才马队踏过来的时候,慕容复以斗转星移推气换劲,将冲在最前面的人都丢了出去。虽然奔马之势,力逾千钧,然而要知道斗转星移连从几百丈山崖上掉下来的两个人都能接住,驯服几匹烈马自然不在话下。
那白衣男子杀猪般地惨叫了一会,用西夏语连声喝骂,这才将已经被吓呆了的随从从发懵的状态中解脱出来:毕竟在他们这些武功粗浅的西北汉子眼里,慕容复刚才露的那一手已经可以用神迹来形容了。
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将压在那白衣男子身上口吐白沫地骏马挪开,在这个过程中,白衣男子杀猪般的惨叫不绝于耳,再也没有了先前他那漠视人命时的淡然。有些人就是如此,对别人的生命漠视,自己受不得一点苦楚,当自己地性命像被蝼蚁一样捏在他人手心时,往往比普通人更加丑态毕露。
那白衣男子被扶起来后,立马以怨毒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慕容复,用西夏语对手下下令道:“把这个使妖法伤害本王子的人给我杀了!”
一群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动,那白衣男子又吼了一声:“你们是要违抗本王子的命令吗?”
这声命令下,这群人才迟疑着围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