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8章 玄巫各命
第628章 玄巫各命
青冥中再度一变，盈盈碧光仿佛漫天流萤飘洒，翠嫩得好似能愈合难愈的伤，宛若荧惑春意，染了香`腮雪，濛濛乱扑旧人面。
渡弥仙尊看着静候于杀阵中的那个佝偻身影，眸子中的凝重显得愈发深沉，碧光显化更加莫测，直如波光嶙峋。
劫中身，见旧曾，饮冰浮沉，恩怨犹温，从来劫数避不得，只缘身在最高层。
“故人一别，不想再次相见，却是于杀劫中会面，实在是世事难料……”竭载仙尊咳嗽着，依旧是行将就木的模样。
渡弥仙尊淡然开口，“第一次渊劫你救了我一命，第二次渊劫我替你挡了劫数，不想在这第三次渊劫中，却是要你我来分出生死。”
后面的事，劫宗元神亲眼见证了，两位明凰先后陨落于天地，渡弥当日大醉一场，第二日便亲手拔`出了白玉京的六阶仙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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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入劫，故人入劫，我不得不来。”劫宗元神长长叹了口气，微微颔首一礼，他生平第一次死劫，便是被竭载仙尊所救。
森然的杀意从他已然变得健壮的战体中散发出来，穿透了恩与怨，穿透了因与果，无论对面有着怎样的诚意，有着怎样的谋划，都无关紧要。
“仙藤只有六阶，已是目前能达到的极限了，不过，我劫宗炼器自有玄妙，杀劫亦为洪炉，我来相送故人，也是祭炼法宝，竭载不会怪我太过功利吧。”
这一次的攻击，不再是两位元神试探性地出手，而是以全部的心神，全部的意志，甚至拼上了性命使出的神通手段，没有丝毫保留。
竭载仙尊的声音已然有些飘渺，似是陷入了长远的回忆，
于天地执锐为巫，于乾坤血祭为巫，行驱兽唤灵为巫，行卜天问未为巫……便是有诸多血腥不便，但这就是巫，也是他的道！
下個瞬间，青冥中本无一物的虚空已然生出玄妙，好似化作喷涌的活火山，极狠极戾之性猛然爆发开来，映得整片青冥杀机凛凛，宛若巫道元神眼中的森森寒光。
“那伱觉得凭你就能杀了我？就能毁了巫道？”竭载仙尊的眸子中多出了一丝嘲讽，甚至宛若野火那般汹汹逼人，“这是我的劫数，也是巫恨别府的劫数，但既然是劫数，那便有法可破，你身为劫宗元神，自然应该清楚这一点。”
渡弥仙尊点点头，没有反驳对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点体面还是应该留给一个元神的。
“渡弥，你眼下没有九阶仙藤，为什么要来送死？明明看到是我，你为何要来？”
竭载仙尊直起了佝偻的身子，手中已然出现一柄金色战戈，无数凶兽魂魄缠绕在战戈刃间，有凶虎张口怒啸，有神雕挥展双翅，有巨蟒拍水击浪……
更何况，巫道的玄妙又岂是外人所能细知的……
铮铮杀劫入阵，映青冥曜，一镜澄灵霄，征去伐来路迢迢，付与仙藤夭夭。
面对可能的身死道消，对面却是如此地沉静，竭载仙尊不由得轻轻哼了一声。
仙藤蔓延开来，须条宛若翠绿龙蛇，初时不过碗口粗细，瞬息之间，已然暴涨为青冥中的森林，仿佛要填满劫阵中的所有方位。荡漾的碧光愈发青翠，浓郁得好似能滴下水来。
只要这一关过了，巫道便能渡过渊劫，继续屹立于天地之中，若是这一关过不了……
只要破劫而出，这亘古月色，这潋滟星河，便有资格继续看它鲜活，笑言旧日曾有劫波。
在竭载仙尊的身后，祭祀宏音越发浩大，更有异象纷呈显化，有歌赞天地，有拜请日月，有先民茹毛饮血，有勇士杀退凶兽……各种奇幻景象，好似一部沉重而无言的史书。
彼此都有着自己的坚持，彼此都有足够的理由来破开劫数，那便以神通和法器来决定生死吧。
两人同时颔首，就如昔日老友擦肩而过，消失在茫茫人海，异途于滚滚红尘。
现在，就是炼兵之时，也是证心之时。
“呵呵，我不过想求一个巫道长存，哪里错了？曾经的我向人皇低了头，现在的我选了人妖祥和……”竭载仙尊怒目圆睁，恨恨出声，汹涌的杀气冲天而起，如巨岳，如汪洋，如巫道万古长存浩荡。
渡弥仙尊沉默地点点头，和竭载仙尊对上了视线。
“我守着这条道途这么多年，这就是我的意义，你应该懂的……”
两位于天地中长生久视的元神彼此对视一眼，皆是感应到对方的坚持，同在劫数之中，好似蛊虫，又似困龙，所幸可以各凭手段，以自身的意志和神通，踏出生天。
值得！
但战巫万兽戈戾气太重，令玄兵劫宗勾连的暗皇气运有所激荡，从而造成了金戈的一丝反噬。
虽然只是一瞬，已然决定了胜负，更是决定了生死。
一株仙藤从劫宗元神的指间蔓出，刹那间已是撑天而起，宛若一头虬龙昂扬腾空，散发出幽邃不可测度的战意。
无数的先民幻影，凶兽幽魂皆是化入了碧色光海之中，再没了半点声息，恍惚间，仙藤仿佛扑捉到了天地间的神秘玄机，愈发灵动起来。
无数先民之魂冲着碧光团团围打，爆发出狂野的喊杀声，震耳欲隆，间杂着兽灵嗜血的嘶吼，如神如魔，好似长长的火烧云，杀威惨烈。
对面说得不错，只要是劫数，便有破劫之法，杀伐是破开劫数最直接的手段，便是天子围攻，妖圣伏杀，只要你神通道力够强，照样可以将劫数消弭。
轰！
巨大的金戈斩在了碧光之上，撕裂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轰隆”巨响，似是惊雷霹雳，骇人心神，又似将碧海云天捅破窟窿。
咣！咣……
战巫万兽戈由巫道从上古蛮荒时代祭祀至今，受了无数血祭，在七阶灵宝中也是极为凶戾的杀伐利器。
渡弥仙尊的眸子中，光芒宛若雷霆灼灼，更有着痛心疾首的惋惜，亦有着凛若冰雪的寒意。
无数先民的影子彪悍地撞到了碧光之上，炸音如密雷霹雳，旋即又如琉璃破碎一般化为了飞火流萤，不过，汹涌的战歌好似倾天席卷的浪潮，撼动着死寂的青冥，也咆哮着不屈的意志。
渡弥仙尊沉沉叹息一声，定定看着巫道元神，旋即遗憾地点点头。
“很好，你敢拿六阶仙藤来试我这七阶巫器的锋锐，该说你自信呢，还是说你狂妄呢？”竭载仙尊微微颔首，神色中甚至多了一抹笑意，却是寒冷若冰。
一零三.一七二.一八三.七五
在这天地中活得太久，倒是多少有些惜命了，可笑！
死不言悔，别不言悔，战不言悔，刻法于骨不言悔……”
一片碧光笼罩的幽静中，竭载仙尊冲对面拱了拱手，“怎么，下不去手？”
“难道巫道最初是为了存在而存在？”劫宗元神于碧光中慨然而言，神色中的坚持不弱对方半分。
“你赢了，你说是就是吧，虽然我未能过得劫数，但巫道绝不会断绝。”竭载仙尊淡然笑了笑，眸子中有着死前的祥和。
盈盈碧光在青冥中盛放开来，霎时间青光茫茫，洋洋洒洒，绿光豁然暴涨。
为何巫恨别府的金丹远少于其它天宗，你难道真的不知不觉？
万顷碧动摇，且将人心观照，劫中付得快与痛，悬心生春草。
而巫道依旧诡异凶蛮，于是，抵挡不住滚滚逝水的涤荡，抵挡不住煌煌日月的煎熬。
破劫者可得天命，可顺己心，继续逍遥于天地两间，淡看春秋，行云载梦。
渡弥仙尊垂下了眼帘，似是不忍看这些被遗落在逝水中的蛮法修士，执着坚守着早已化为幻影的残破堡垒。
太过漫长的岁月似乎也在慢慢改变他的信念，不是消磨，他知道自己的道心依旧坚固，但作为长生的元神，看待问题的角度终是不一样了，就如翩跹的蝴蝶之于懵懂青虫，就如无须落地的青鸟看向无翅走兽。
同样的，竭载仙尊也在对面的面容中看不到任何退避之色，仿佛这杀劫就如拂面的春风，淡向空来，淡向空去，无忧亦无怖。
“我只是想守着这条道途……”竭载仙尊幽幽出声，眸子中的清光愈发明亮，若月光照雪，极为清丽，更有无悔。
“生不为罪，活不为罪，杀不为罪，祭敬天地不为罪……
渡弥仙尊淡淡扫了巫道元神一眼，“有人告诉我，以争求和方有和，况且天地中本不该是这个样子。
竭载仙尊沉沉出声，无数凶魂尽数敛入金戈之中，明亮的刃锋中已然生出诸多兽影狰狞的身影，甚至爆发出雷鸣一般的嘶吼，漫天都是森森血腥之气，直欲将整个青冥掀翻。
以后的事又有谁能预知呢，不过路既然选错了，当入劫数，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
竭载仙尊幽幽看了一眼某个方位，妖师正静静立在那里，被诸位妖圣拱卫着，第三明凰立在他的身侧。幸好自己已然留下了后手，便是破不开劫数，也不会断了巫道的传承。
“喝！”
更何况，巫道真的消失了么？我玄兵劫宗炼器七法，三法根于巫道血炼之术，刑天之主亲口承认，他炼制的三尊后天神魔均有参考巫道神韵！
抱残守缺，妄求永在，这杀身劫数难道还不是自己招来的？”
“巫道式微是人道的选择，更是众生的选择！
在激荡的一瞬间，围观的诸圣只看到，一株碧绿化为了海，将至锐的金戈紧紧裹住……
被人鞭起龙行雨，引得碧光不胜凉，惭愧！
青冥中倏地爆发出重重的“咚咚”声，好似以天雷为槌敲打战鼓，又似有无形的凶神法相逐渐苏醒，整个青冥有了心跳脉动，令人摇魂荡魄。
劫宗元神曾问过自己，元神就是修行的尽头么？九阶灵宝就是法宝的极限么？这个问题他没有在自己身上找到答案，就如金丹破入元神时所要面对的知见障，元神的前路，天地的极限，渡弥仙尊没有找到方向。
空旷的劫阵瞬间化为了绞杀的战场，无数身着兽皮的上古先民现出悍勇的身形，驱使虎豹向着碧光扑了上来，烈烈的战歌出现在青冥中，出现在杀劫内，带着一种凄婉却恐怖的壮丽。
竭载，你我都活得够久了，久到可能已然忘了最初的本心，不该是这个样子。”
黄吕大钟般的声音，响彻在青冥之上，激荡着碧光恨潮，夹杂着无惧生死，愈发汹涌澎湃。
“如此甚好，一举两得倒也真是不错，可见你玄兵劫宗的炼器之道，果然得了真趣。”竭载仙尊无所谓地开口，面容上不见半分动容，手中的金戈却是毫不容情地挥下。
而在他的手中，战巫万兽戈已然缓缓化为虚影消散。
碧光和金戈再度撞到了一处，激荡起漫天光雨，幻美无俦，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在这至美至妙的奇景中，蕴藏着至凶至厉的杀伐。
忽然有人向他提了一个问题，为何要有渊劫？区区数言恍若汹汹的天劫落入劫宗元神的灵台，对啊，为何会有渊劫？
竭载仙尊幽幽看了劫宗元神一眼，眸子中只有沉寂和冷漠，到了这杀劫之中，只能有一人破开劫数，他本以为劫宗元神不会来，可惜，对面还是来了，既然如此，一切的恩怨便于此一并了断吧。
诚然，天地中还未有渊劫之时，巫道曾为显道，不过没有什么会是永久不变的，天地会变化，于是有了渊劫，人道也会变化，于是便有了更多的天宗。
他没给出答案，而那人却自言自语说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天破了，当炼石来补；洪水来了，当挖渠归海；若有山阻路，定要挖空凿开，若是太阳太多……”
那人沉默了几息，旋即慨然开口，“……那便将之射下！天地不顺意，便要革天地！”
下个瞬间，碧光之间，仙尊再无言辞，唯有长久的沉默，似在诘问天地，也似在诘问劫数，值得么？
渡弥没有说话，同样的问题，在入阵之前，他已然问过了自己的道心。
巫道元神艰难地抬起了眸子，似是冷漠地看了一眼劫宗元神，“过去的便过去吧，莫非你以为我杀不得你？”
劫里已知明光至，碧藤不嫌春色晚。
七阶仙藤立在仙尊身侧，微微晃动，似是表示了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