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再见，红衫（上）
第166章 再见，红衫（上）
大屏幕上，摄像头调整着角度和焦距，这个巨大到不可以思议的人形怪物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他穿着某种厚实黑色织物缝制的巨大黑色怪异长袍，带着斗篷帽，脸部的位置长了一根像章鱼一般的巨大触手；
他的两只眼睛炙热燃烧着，裂成了三瓣，相对于庞大的身躯而言小的可怜。
高傲的仪态，黝黑的皮肤，健阔的身材，背后长着一对黑色的翅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极为特殊而强烈的吸引力，举手投足之间气质逼人。
在看到他的第一瞬间，怪诞研究部的诸位同仁惊呆了，脑海里冒出了一个念头：这家伙要么是黑暗邪神，要么是堕落天使，别无他选。
此刻，巨人手中抓着一个巨大的牢笼，牢笼之中并排关着三个可怜的小小怪物——
那是一种外形看起来很狰狞的怪鱼，脊背上生长着十余根钢刀一般的鳍，浑身的鱼鳞像刚刚凝结的血痂，肚皮上伸着四条快要完全退化的腿，鱼尾挂着长长的海草，牙齿很锋利。
事实上，它们的体型并不小。反而，相对于这个世界里的其他大部分怪物，它们大的惊人，像一座小山。但是相比于巨人夸张到极点的庞大身躯，它们就不值一提了。
巨人伸手，打开牢笼，从里面抓出一条巨型怪鱼，塞进了嘴里，一口一口嚼了起来。
“老天啊……”一名怪诞调查部的研究员对着身旁的同事说道，“我敢打赌，用不着这个巨人，就是他嘴里的那条鱼从黑洞里钻出来，也够把这个世界毁灭一百次了。”
“是啊”，另一名研究员，“如果他们都是怪诞的话。”
……
涉谷公寓。
顾醒一只手拿着一个饭盒，饭盒里面装着两条鱼干，另一只手，抓着鱼干塞进嘴里。在他的对面，是花费了一个月的寿命兑换来的视频直播。
直播画面上，巨大的人形怪物，与他几乎完全同步的嚼着巨大怪鱼。
“什么情况？”顾醒嘴里嚼着鱼干，对小洞说道。
【我怎么知道】
【我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状况】
“喂，”
顾醒脑门上直冒黑线，“我发现你这个家伙越来越不靠谱了。我现在严重怀疑，你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懂。藏在洞里忽悠我的。”
【你猜呢】
“那张纸条呢？”顾醒低头四望，试着对准直播的视角，“如果那个巨人跟我有什么关系的话，那张纸条和摄影机应该也在这个屋子里吧，为什么我看不到？”
【也许是它们太小了呢？】
“我之前不是用胶带，把洞口粘住了吗？”
【如果它们小到可以从胶带的缝隙钻过来呢？】
“……”
【顾醒君】
“嗯？”
【我隐隐有种不安之感】
“为什么？因为黑洞计划？我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停下来。”
【不，与他们无关……】
【也或许是我的错觉】
“好吧，有什么状况，一定要随时告诉我。”
……
这真是神奇的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因为纸条的行动太过缓慢，顾醒除了在储藏室里观看直播，每天都会按时上下班。
到了警察署，他把主要的经历都放在翻看历年以来那些没有破获的凶杀案，尤其是连环杀人案的案卷，企图找到杀人犯的蛛丝马迹，通过破解案件来触发创造怪诞的契机——
假使，顾醒能够创造一个只针对杀人凶手的怪诞，那么找到出口蛍可能只是自己脑袋里一个念头的问题。
他想明白了，解决出口蛍这种家伙，如果能走捷径就完全不要客气，不必苦哈哈去寻找对方踪迹的线索，那样只会让他精疲力竭。
不过，至今为止，顾醒还没有进一步的收获。
倒是三上真史这边的【黑洞】计划意外频出——
每当顾醒离开储藏室的时候，直播画面里那座巨型山脉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当他再次返回储藏室，巨型山脉就会再次出现。
直到今天，纸条飞到山脚下，顾醒才意识到那座巨型山脉竟然就是自己。
他现在想不通的是，除了自己为什么会在直播里变成巨人之外，还有一点——
这个储藏室里可不止顾醒一个人，还有早惠、英二郎、熊田信彦、喜多阳介，里美的奶奶偶尔也会来溜达，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直播的画面里？是因为怪诞在不行使规则时，无法出现在世人的眼中吗？一切有待证实。
……
“他说话了！巨人说话了！”中央公园的直播大屏前，怪诞研究部全体人员沸腾了。
古老、苍凉、哀沉的声音，穿过屏幕钻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是一种他们完全无法听懂的语言，不属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语种、语系。
他们听清了每一个咬字发音，却无法理解其中包含的语义，只能感受到声音中散发的威严的、神圣的、恐怖的让人完全无法生出半点反抗之意的气息。
“我有种预感，”三上真史眼睛里透着狂热，“这个巨人绝对是破解这个世界怪诞谜题的唯一钥匙。”
话音刚落，巨人的眼睛看向镜头。
直播的画面瞬间黑了下来。
大屏幕前，沉浸在刚才那个瑰丽、魔幻、奇异、恐怖世界中的一众研究员们，瞪大了眼睛，望着漆黑的屏幕久久难言。
“继续！”
三上真史说道，“再安排一张纸条进去。”
“我们应该等一等，”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看看巨人的反应，刚才直播画面为什么会变黑，是不是巨人生气了，愤怒了，如果他对我们的无礼行径很不满呢？我建议，我们等一等。”
但是三上真史等不住了，他的耐心勉强维持了半个小时，很快第二张纸条准备好了。
他们把第二张纸条全副武装，做了更加充分的准备，更多、更清晰的摄影机，更大马力的飞行助力器，更持久的蓄能电池，更大的纸张，还有更虔诚的内容和文字。
纸条飞进黑洞之中，旋即消失不见了，他们等了很久，但是没有任何的直播画面传回来。
三上真史大为不甘的向黑洞投递了十余张纸条，却再也没能重复第一次投递时出现的直播奇迹。之后，他们又尝试了将各种各样的物品投进黑洞之中，针头、手机、电脑、衣物、食物、陨石、辐射物，却依旧石沉大海。
“物品实验到此为止，”三上真史说道，“开始生物实验。”
大家都明白，实验成功的几率越来越小了，但已经陷入狂热状态的三上真史不进行到最后一步——
把调查员送进黑洞里，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研究员们绞尽脑汁、费尽口舌好不容易劝说三上真史暂时冷静下来，把生物实验往后延缓几日，观察一下这段时间里黑洞和巨人将给出怎样的反应再说。
“你们太保守了，”虽然很不乐意，三上真史还是答应下来，
“很有可能，拯救世界的机会就在这样的保守，过度担忧和令人的发指的迟钝中耽误过去了。”
之后的三天，黑洞和巨人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反馈。
“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
三上真史带着研究员再次返回大屏幕前，“每耽误一分钟，我就觉得拯救人类的机会离我更遥远一公分。”
他们向黑洞投放了装着细菌和真菌的试管瓶，蚂蚁、蟑螂、老鼠等等……
每次投放，都会间隔较长的一段观察时间，但是无论投放哪一种生灵，都未能取得和第一次投放纸条时那样的成功。
“暂时停止吧。”三上真史说道，“普通的生物实验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接下来，”
一个研究员试探着问道，“我们是否应该暂停……黑洞计划？”
“恰恰相反，”三上真史望着头顶上的黑洞，“我们直接走到最后一步——调查员，只有让那些精神力远高于普通人类和动物的调查员进入黑洞，才能得到最终、最有价值的答案。”
“可是，对于被实验的调查员来说，这也太过危险了吧？至今为止，都没有任何一个活物平安离开黑洞……”
“没有哪一个对人类至关重要的实验是毫无风险的——
诺贝尔如果害怕被炸死，安全雷管、硝化甘油炸药就不会问世。莱特兄弟如果害怕被摔死，人类永远上不了天。米国佬如果害怕核弹毁灭世界，世界大战下个世纪都打不完！”
三上真史抓住研究员的衣领，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想从怪诞手中拯救世界，就必须敢于去冒这种风险，我说的够不够明白？”
“话是这么说……”
“【黑洞】计划现在征集到了多少个愿意参加实验的调研员？”
“有意向的……一共十七个。”
“已经不少了。”
“但是，他们大多数表示，可以尝试参与实验，但不愿做第一个小白鼠。也就是说，他们都在等一个愿意吃螃蟹的人。”
“大多数？意思也就是说……”
“四个人。只有四个人同意成为第一个实验品。但我不晓得，他们知道我们这边实验的状况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难道，我们要隐瞒……”
“不要隐瞒，”
三上真史道：“把我们这边的情况完全的，真真实实地告诉那四位调查员，让他们自己去做决定，是做勇士还是临阵脱逃，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我相信他们既然敢站出来，就敢顶着失去生命的风险，迎接凤凰涅槃一般的重生。”
一周之后，研究员向三上真史报来了唯一一名知道目前实验进展却仍愿意第一个吃螃蟹的调查员的资料。
她的代号是红衫。
……
从怪诞轮回者的试炼场侥幸生还之后，红衫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自己触发了怪诞交易者，她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收获怎样的怪诞？
她曾想过，那代价可能是她从未收获的爱情，她无比珍视的友谊，变成鹦鹉的闺蜜，她尚还坚守的良知，这些都是她最珍贵的事物。
按照怪诞交易者之前已经进行过的三次交易的规则，对方一定会挑选这几样事物当中的一样，来与她进行交换。
红衫盘点了一番，忽然觉得无论哪一个代价，她都不舍得付出。
锁链却越来越红了。
按理来说，每一次从试炼场走出来之后，血色锁链都会维持一段颜色相对较浅的时间。
如今的状况表明，对于她而言，怪诞轮回者的试炼场将会越来越危险。红衫想明白了，如果她不想继续忍受折磨，唯有破而后立。
所以，当怪诞研究部发来邀请函的时候，她几乎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一开始，黎都本部的诸位调查员只以为红衫是心血来潮，也不认为她真的会成为第一个试验品，并没有多加劝阻。
当红衫已经开始为进入黑洞作各项准备工作的时候，乌鸦等人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会儿已经为太已晚，即便蛙人以两人之间深厚而纯粹的友谊做要挟，也难以将红衫从开往黑洞的航班上拽下来。
“让我去吧，”
红衫说道：“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肯定赚的盆满钵满。如果我死在里面，正好一了百了。”
“还有第三种可能性，”
真衣头一次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你活着回来了，但是一无所获。”
“如果真的是那样，”
红衫说道：“那我就豁出去了，把良心喂给狗吃——去找一个替死鬼。”
在进入黑洞的前一天，红衫专程来涉谷公寓见了顾醒一面，也没有说什么，就像即将远行的老朋友一般，与顾醒告了一个别。
“你听过那句话吗？顾醒君，”
离别的时候红衫站在顾醒家门口，“每一次告别，最好都能用力一点。”
“因为告别可能变成永别？”
“每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点。”红衫笑了笑，“引自雷蒙德·钱德勒，《漫长的告别》。”
“还是不太明白。”
“下次再见到我的时候，”红衫道：“你看到的，可能就不是现在的我喽。”
“怎么说。”
“会变成坏女人。”
顾醒试着劝说红衫放弃进入黑洞的念头，却没能让对方产生丝毫的动摇。
他也试图通过各种方式，让红衫触发怪诞交易者的规则，但直到第二天，红衫驾驶着怪诞调查课特制的飞行摩托，全副武装奔向黑洞的时候，怪诞交易者都没有传来任何讯号。
……
对了，那天，临走的时候，在顾醒家门口，红衫问他：“你亲我一口怎么样？”
顾醒道：“你说什么？”
红衫摆了摆手，说：“没听清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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