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欺人太甚

  骆超回到家中,郁闷难当,阴沉着脸,与谁也不说话。
  有仆人前来施礼,说道:“将军,老夫人有请!”
  骆超嗯了一声,前往家母屋中。
  家母知道儿子上了朝堂,自然关心他的仕途,急切想知道皇帝对骆超说了些什么,有无升迁之喜。
  “儿子给母亲请安!”骆超见到家母,躬身而拜。
  家母笑盈盈地说道:“儿啊,快来喝杯茶!”
  骆超坐于家母对面,只顾饮茶,却不说话。
  家母看了看儿子,笑问:“天子对你说些什么,说与母亲听听啊~”
  骆超见母亲脸上满是期待,不忍惹她伤心。
  “天子…什么也没说,不过是大臣们入宫参拜一番,平常不过,没什么要紧事…”骆超敷衍道。
  家母果然很是失望,却笑着安慰道:“那也挺好,只要你依旧保得三品将军之位,骆家也算是荣耀的…儿啊…我们知足吧…”
  骆超撑着笑,又喝了两杯茶。
  “母亲这茶好苦,儿子境况虽大不如前,可好茶还是供得起的,母亲,儿子给你换些好茶来!”骆超说着,便起了身。
  家母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何时见我嫌弃过这茶苦?这半辈子,我就爱喝这苦茶,你也不是头一回喝啊,为何今日才说苦?你不用给我,你乳娘喜欢那些茶,只管给她就好了!”
  骆超点点头,挤着笑容,说道:“好,儿子知道了!那儿子看看乳娘去!”
  “去吧!”家母摆了摆手,很是淡然。
  骆超离了家母,往乳娘房中走去。
  家母是个粗心人,直来直去惯了的,没那多花花肠子,不具谋略,是以骆超有烦恼事,更爱与乳娘交心。
  乳娘眼中红红的,似还有些泪花,这让骆超有些诧异。
  “乳娘,这是哭过了还是怎的?”骆超关切地坐于一旁,直盯着乳娘的脸,看个不停。
  乳娘忙支开左右,含笑说道:“没有的事…”
  骆超想了想,问道:“定是令萱惹你生气了?”
  “不是,不关她事!”乳娘急于否认,变得极其小心起来。
  虽然,这一日,她心中对令萱满是怨恨,这才哭红了眼,可无论如何,这事都不能说与人听,更不能让一直信任她的骆超知道。
  “哦,那定是你的脚伤,还没复原?很疼吗,让超儿看看…”骆超自说自话,便要俯身查看她的伤势。
  乳娘忙缩了脚,说道:“倒不怎么疼了,就是乳娘太过娇气,吃不得一点点苦,你是知道的…”
  骆超点点头,又问:“郎中开的药,乳娘怎么不吃呢,单吃些补药,可不利于脚上的伤啊?”
  乳娘心头又是一震,吱唔道:“吃了,今日吃了,见好见好…”
  骆超安心了些,喝了一杯案上的茶,赞道:“嗯,还是乳娘的茶好喝啊!”
  乳娘观其面色,满是阴诲,心中有疑。
  “看你愁眉不展的,是有何心事不成?”乳娘果然知人心思,这是家母不曾有的细腻。
  骆超不想对她隐瞒,他之所以过来,就是要向她一诉衷肠的。
  “原来,这朝堂是天子的,大权却是高家人的…哎…”骆超重重叹了口气,垂下了头,苦恼地揉着额头。
  “何出此言呢?”乳娘一脸惊愕,追问道,“可是有不称心的事?”
  骆超一脸沮丧,抬头看了看乳娘,摇头说道:“我向天子讨要大都督的官衔,却被那高欢愚弄一番,如今…超儿得了个三品的大都督,哈哈哈…”
  骆超笑着笑着,便哽咽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渗出眼眶,忙抬袖遮脸,不让人见其悲伤之状。
  “三品大都督…”乳娘惊得张大了嘴,沉吟半晌,脸气得通红,一拍桌子,怒道,“欺人太甚!高家人竟然如此羞辱你!”
  “乳娘切莫声张~”骆超急了,忙抚着乳娘的手,压低了声音,劝道,“超儿不敢告诉母亲,怕她难过,乳娘可千万要藏在心里,不要告诉一个人去!”
  乳娘气得直抚胸脯,悲愤难当,气道:“往后,你可如何见人啊?都是乳娘不好,不该劝你归降的…”
  乳娘说着,直抹眼泪。
  “乳娘,快别说这话了,归降一事,也算是超儿自己的主意!”骆超不忍看她落泪,忙又安慰道:“如今好歹还是三品之位,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朝廷俸禄,依旧可保我骆家衣食无忧,荣华富贵!何况,天子有言,待令萱诞下我的孩儿之时,会送上厚礼呢!乳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这辈子,超儿必能保得乳娘一生无忧!”
  乳娘无奈点点头,叹道:“乳娘不是为自己打算…乳娘是替你难过啊…”
  骆超连连点头,强笑道:“超儿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关怀超儿,疼爱超儿,哪有半点私心?乳娘放心,暂且忍辱负重,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没有我骆超辉煌腾达之日!”
  “好!乳娘就知道你有志气!”乳娘目光坚定,给了骆超莫大的鼓励。
  乳娘和家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家母安分,逆来顺受,而乳娘则是个不守本分,极具野心的人!
  对于一个血性汉子来说,骆超当然更喜欢与后者谋事!
  十月怀胎,令萱尝尽了孕中的苦楚,好在她先发制人,让那乳娘不敢再行歹事害她,终于顺顺利利生下孩子,为骆家添了一个儿子。
  这对骆家来说,可是天大的喜事,留存于家母和骆超心中的忧伤哀思,刹时间便烟消云散了。
  这一日,是孩子的满月酒,骆家锣鼓喧天,爆竹长鸣,宾客纷至沓来,祈福送贺,热闹非凡。
  “大丞相到!”
  门外响起通传之声,只见高欢大摇大摆的走进了骆家。
  所有人等,莫不恭谨有加,皆躬身参拜。
  骆超不敢怠慢,虽有旧怨,但好歹人家亲自登门拜贺,怎敢失了礼数。
  “恭迎大丞相!”骆超俯身而拜,极为虔诚。
  高欢大手一挥,呵呵笑道:“骆将军不用客气,高某只是奉陛下旨意,替他送来贺礼!”
  侍从抬来三个大箱子,摆在了院中。
  “谢陛下,谢大丞相!”骆超连连致谢,心中带着感恩之情。
  众宾客纷纷围了上来,满怀期待地看着天子送来的贺礼。
  然而,这不看还好,一看皆呆若木鸡,众人面面相觑,鸦雀无声。
  骆超走近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脸刹时便白了。
  这箱子里装的可不是什么值钱的贵重物件,只是些黍米,粗布,和一些破旧陶罐。
  “这…真是天子的心意?”骆超气得直咬牙,颤抖着问出了这句话。
  高欢摇头晃脑,用手掌些黍,搓了搓,闻了闻。
  “虽然是些陈米,但还没发霉,可以食用的,骆将军啊,陛下崇尚节俭,礼轻义重啊,可不要辜负了陛下的隆恩啊,哈哈哈~!”高欢说完,将黍米扔于箱中,拂袖而去。
  骆超内心翻江倒海,只觉得喉咙一热,喷出口血来,洒在那堆黍米上。
  仆人忙将他搀好,扶回屋内。
  众宾客兴致全无,心下惶然,纷纷告辞而去!
  高欢的心意,在这三箱贱礼中已是显露无疑,原来骆超是如此的没有地位,没有分量,他们何必要与他结交,惹了高欢呢?
  家母抹着泪,泣不成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乳娘抚着骆超的胸口,给他喂着茶水。
  “气煞我也~~”骆超面色稍稍缓和了些,吐了口恶气。
  家母啜泣道:“天子何故要羞辱超儿啊,自古降臣也算是功臣啊…”
  “夫人有所不知!”乳娘接过话来,恨恨说道,“超儿说过的,如今可不是天子的朝堂,都是这姓高的手握大权,号令天下!羞辱骆家的,并不是天子!”
  “这是为何啊…超儿与他素无恩怨哪,他何苦要为难超儿啊?”家母一把鼻涕一把泪,心都碎了。
  骆超叹了口气,苦笑道:“他们都说我骆超是无信无义之人,自然不受人礼待…”
  乳娘眼露凶光,咬牙切齿地道:“若有朝一日,反了天,定要报这个仇!”
  家母惊得张大了嘴,连连摆手,嗔怪道:“休得胡说,这话传到别人耳朵里去,骆家还保得住?”
  乳娘看了看左右,恨恨地道:“谁敢乱嚼舌头,第一个拿他开刀!”
  骆超手一拂,说道:“你们都退下吧,要想拿了这话去邀功的,赶紧去,或许能得个头赏呢,呵呵呵…”
  仆人忙道:“骆家宅心仁厚,对奴婢极为善待,奴婢不敢忘恩负义,出卖自己的主子!”
  骆超有了些许欣慰,摆摆手,笑道:“有你们忠心,我也知足了,都下去吧!”
  众仆人皆躬身而退。
  乳娘又尖声说道:“夫人,再这么下去,超儿会被那姓高的气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家母吓得揪紧了胸口,颤抖着手指向乳娘,问道:“邢氏…你..你要做什么?”
  乳娘走到家母身边,叹道:“夫人,我们年岁大了,还能活几年,不能总想着自己过舒坦日子,是不是?我们活着,不都是为了超儿?如今,这姓高的如此轻视超儿,我们骆家哪有出头之日啊?若不想再受这窝囊气,只有拥兵自立,改朝换代,自己做皇帝!”
  家母听得这话,吓得几欲晕了过去。
  乳娘忙又替她抚背,安慰一番。
  骆超经乳娘这一激,立刻血脉偾张,燃起一股复仇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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