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116余波
第116章 116余波
假钞案几乎是秘密调查的。
所以灰狗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针对于城中逸夫的行动,他也没有往自己身上去想。
再加上因假钞案又牵扯出刘御史之死的秘闻,还有中书省各级官员渎职,隐瞒皇帝的事情。
李景隆都不会往外说的。
对于王布犁的家人,也只是告诉他们太子与皇后是如何的亲民,王布犁如何大发神威,破获了案子。
今后定然会升官。
王神医摸着胡须,心中并不是很高兴。
他倒是希望儿子能够安安稳稳的在县衙里当个小吏。
如今大明皇帝对于手底下的官员杀性过重,作为郎中的他,认为目前当官好处不大,还受到牵连。
空印案一出,直接吓得他原来的老友退婚,以至于老二的婚事吹了。
寻常百姓,安安稳稳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大明初立,但是朝堂风波不减,自家儿子又不是淮西人,他连根基都没有,身后更加没有什么背景。
他一旦踏入官场,今后怕是会举步维艰。
唉,儿子过于优秀,确实是一件让他担忧的事。
主要是他觉得次子胆子大,像是在暗中谋划什么大事一样。
但王神医总觉得自己多想了。
一个县衙小吏能谋划什么大事?
可一旦儿子升官,那就说不定了。
大哥王贯众极为兴奋,若是二弟入了太子的眼,早日能从转为官员。
等自己将来能够入仕后,兴许二弟就能撑起一片天来罩着他了。
李景隆在享受完王家的一阵感谢之后,飘飘然的离去。
他自认为就是王布犁的伯乐。
受到些王布犁家人里的吹捧又算得了什么?
待到送走李景隆之后,王神医叫女儿把门重新拴起来。
“今天你们在屋子里听到的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
面对老爹的要求,大哥王贯众十分不理解:
“爹,这是为何?”
“方才小公爷说过了这是隐秘之事,若是随便传扬开来,不仅是老二的前途没有了,我王家也会陷入无尽的麻烦当中。”
王神医的语气十分强硬:
“更何况小公爷嘴里的话没有谱,若是当今圣上真的给布犁升官,那也得等布犁接到任命之后,我们才能庆祝一二,否则这便是把天子架在火上烤。
祸从口出的道理,我也懒得再教你们,只需记住我的话就行。”
作为封建大家长,纵然王贯众二十多岁都当爹了,对于他爹的话,也得乖乖听着。
“行了,该忙忙去吧。”
王神医便带着小儿子一同前往药铺,专心教他医术。
他这身本事,老大要读书考取功名,老二要破案去当小吏,唯有老三听话认真学习,这也算是留给小儿的一点谋生本领。
王布犁洗澡之后,一直都在擦头发,长头发打理起来,实在是有些不容易。
幸亏现在天气炎热,水分蒸发的快,他索性就坐在床榻之上,闭着眼睛思索。
看样子今天皇宫内很多人都会慌乱起来。
依照老朱掌控欲极强的性子,对于刘御史死的如此离奇之事,不派检校查一查,那是不可能结束的。
王布犁在脑子里复盘昨天他在皇宫内的言行,大抵是没出什么差错。
太子朱标一直都在关注案情上,对于自己并没有过多关注,这便是好事。
至于朱元璋为何没出现,王布犁也懒得多加猜测,大抵是要锻炼他这个儿子。
朱标英年早逝,除了是在外考察迁都地址身心劳累感染风寒,更多的是干掉胡惟庸废除宰相,天天帮他爹处理大批量的朝政,给累到了。
朱标又没经历过他爹年纪轻轻游历四方,又大肆砍杀锻炼出来的好身体。
王布犁并不会单纯的认为洪武朝的臣子非常累,甚至时不时的混一混。
但他们父子俩晚睡早起,还得跟那么多人斗耍心思,没有人给他们轮换替班。
臣子歇三天,他们兴许一年都歇不了三天。
长久超负荷工作,一介凡人,有多少人能坚持下来。
昨天那番接触,王布犁倒是觉得朱标为人不错,可惜大家的立场不同,更多的是利益不同。
王布犁审完案子退场之后,老朱便从幕后走了出来。
胡惟庸大为惊诧,连忙行礼。
他就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如何能不亲自主抓。
太子尚且年轻,许多事还得皇帝来拿主意。
总体而言,朱元璋本以为假钞案被王布犁破的漂漂亮亮的,结果还有意外收获。
而且不止一件事。
朱元璋坐在王布犁方才坐着审案的地方,被检校从被窝里拽来的原中书省的各个官员,都被送进大殿内。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
而且胡相也在一旁,皇帝面色十分不善。
“原始折子翻出来了吗?”
许多折子都是要留档的。
听到朱元璋的询问,朱标开口道:
“爹,我已经差遣检校去查阅了,一会便知道结果。”
“嗯。”
杨馒同样跪在地上,他瞧着朱元璋那张黑脸,此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方才怒问太子的时候,情绪已经喷薄出去了。
此时留下的不过是什么时候死罢了。
没让朱元璋等待太久,检校把搜到了句容县杨馒的上书。
朱元璋来回看了三遍,杨馒确实是把自己的困境如实上报,请天子开恩。
结果这种奏折竟然送不到他的手上来,以至于发生了大明第一起制造假钞的大案!
啪。
朱元璋看向一侧的胡惟庸,差人把折子交给他:
“咱的胡相不认为这种折子能送到咱的案头上来?”
胡惟庸快速的浏览了一遭,便立即行礼:
“陛下,臣未曾见过这封折子,去岁的时候臣病了,乃是汪广洋主持中书省大小事物。”
汪广洋已经被踢出去了外放广东布政使,胡惟庸正式成为独相。
听到这话,朱元璋嗯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
胡惟庸也没料到天子竟然会这么轻轻揭过。
如今木已成舟,杨馒犯下的大罪并不能因为他的举荐而亡。
朱元璋又把杨馒的折子扔下去,叫跪在地上的这帮臣子好好瞧瞧。
正是因为他们的失误,才导致大明的一个好官变坏,最终危害了大明。
“所有人都罚俸一年,包括汪广洋!”
朱元璋时不时就罚俸禄,朝中大臣还能接受大抵就是让他们白给他干活的心思。
毕竟他们都是从睡梦当中薅起来押进皇宫,难免心里打鼓。
结果板子是重重抬起,轻轻放下,倒是让这群人感到不可思议。
甚至觉得庆幸!
朱标被愤怒冲昏了头脑,想要当面对质,还不如老朱先吩咐人去查找原始资料。
“都滚回家去穿好衣服再来上值,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罚俸了!”
朱元璋轰走这帮人,对着胡惟庸道:“你监察不利,罚俸半年。”
“谢陛下。”
胡惟庸老老实实的受着。
锅甩出去,老朱没揪着查,他就谢天谢地,还敢说什么。
胡惟庸对于老朱有大用,他自是要好好留着,等待合适的机会。
此时自是要宠溺放纵胡惟庸。
“杨馒,事情已然发生,但伱的罪过亦不能饶,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馒双手已经带上镣铐,他只是轻微的摇头,在他心死的时候,皇帝都没有给他回馈。
现在他都要死咯,皇帝再说着假惺惺的话有什么屁用?
况且杨馒也不觉得自己能活着。
朱元璋看着杨馒的反应很奇怪,朕都给他一个公道了,怎么就不知道求饶?
若是肯求饶,朕还是愿意给他一条生路的。
可是杨馒硬是不给朱元璋这个台阶下。
气氛一下子就尬住了。
倒是胡惟庸率先打破宁静:
“杨馒,你制作假钞乃是死罪,但是量你事出有因。
若是认罪态度较好,陛下兴许会考虑饶你一命。”
目前而言,朱元璋还是比较在意自己的名声,并不打算戴上暴君的脑子。
“我求饶又能如何?”
“我母亲还能活着吗?”
“我妻子就不会怨我了吗?”
“我儿子就不会恨我了吗?”
“我家破人亡的结局会改变吗?”
杨馒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朱重八,你也经历过家破人亡,是天灾逼的,可我经历的家破人亡,是被你逼得!”
“混账东西!”
朱元璋恶狠狠的拍了下桌子:
“朕都给你说了,是底下人蒙骗咱,没把你的折子送到咱这来。”
“真是笑话,堂堂天子要看什么折子自己都不能决定,我看你这个皇帝也当到头了。”
灰狗杨金水讥讽的来了一句。
在灰狗等人的眼里,朱元璋方才就是在演戏。
出了这么大的事,那些官员就是罚俸啊?
连降职都不肯,更不用说他前期因为空印案杀了数百人。
如此轻轻放下,他们二人皆是认为此事就是朱元璋小气不肯早发俸禄,故意找臣子背锅!
朱元璋在桌子底下的拳头攥的紧紧的,但是为了大局,为了长久的谋划,他得忍。
可是杨金水这话却是把胡惟庸吓的够呛,生怕朱元璋暴怒之下,撤掉中书省。
那他这个丞相就当的没什么意思了。
杨馒对于杨金水的出声也是十分不满意,好不容易给他一个能多活些时日的机会,他惹怒老朱做什么!
这不是他该干的事。
“你一个亡命徒,咱不屑与你言语。”
朱元璋不屑的挥挥手,叫检校带走他。
刘御史是怎么死的,老朱早就差人查清楚了,用不着一个亡命徒胡乱来攀咬朝中大臣。
“全都押进牢中,等着刑部复合。”
“是。”
毛统领应了一声便把人都带走。
假钞案到此为止,朱元璋恨中书省这个机构存在,比恨杨馒这个主谋还要多。
若是所有折子都送到他这里来,会出现这种事吗?
朱元璋可以肯定,绝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胡相,你一夜未睡,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宝钞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臣不敢睡!”
胡惟庸立即表现出来自己积极干活的模样。
他不想因为这些事像汪广洋一样被朱元璋给罢相,自己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
“朕一夜未睡,也累了,你回去想一下,纵然在这里干耗着,也想不出来什么的。”
“是。”
胡惟庸刚刚应下,被提拔起来的副提举便请求面圣,说是寻到一种方法。
胡惟庸很是欣喜,总算是有点好消息了。
到了后面提举说的同王布犁的法子一样的倒钞法。
朱元璋心眼比他媳妇多:“此法能有效避免咱的大明宝钞不值钱吗?”
这个问题,提举也不敢给出答案。
因为元末就是宝钞发的多,假钞满天飞,变得不值钱的。
“陛下若是能控制发宝钞的数量,兴许百年之内无忧。”
百年?
朱元璋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他都不觉着自己的儿子朱标能够活到百年之后,到时候谁来印证他所言真假!
看样子王布犁的法子也是治标不治本。
真正想要解决,还得他在仙境当中去探寻。
“退了吧,咱要回去睡觉了,熬了一个大夜,着实难受。”
朱元璋随意的挥舞着手,尽量不让自己的愤怒流露出来,避免因为愤怒而打断他长久的布局!
待到臣子都退了,大殿内就剩下他们父子两个。
“你昨夜见了王布犁,感觉如何?”
“办事条理清晰,但是容易感情用事。”
朱标一直都在观察王布犁,此时便脱口而出。
“怎么呢?”
“在杨馒说出隐情后,我发现王布犁话里好像是认为杨馒能坚持到那种山穷水尽的地步,还能恪守本心没有造反,是不应该的。
或者说审着审着,他竟然同情起来杨馒了。”
朱标坐在椅子上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而是他还赞同杨馒说的那些疯狂的话,就算他最后假装识破杨馒的计策,可神色骗不了人,王布犁在神色控制上过于稚嫩了。”
朱标感觉王布犁变脸功夫不够。
“真要让他为官,还得练练呢。免得骤得高位,变得同杨宪一般。”
朱元璋叮嘱了一句,王布犁有脑子,但不会表演,容易情绪上头,被旁人利用。
“孩儿明白。”朱标又问道:“爹,被抓的那些人都怎么办?”
朱元璋淡淡的道:“全都杀了,在大明,谁也不能造假钞。
无论什么原因都不行,咱要把句容县到京师的路上插满人头。
叫天下人好好瞧瞧,造假钞是什么下场!”
听到这话,朱标也不在劝谏。
无论如何,杀人都能起到很强的警示作用,会让其余活着的人看看造假钞是什么下场。
尤其是有了元末的经验教训,朱标也认为此事必须要强有力的制止,杀人是最后的解决办法。
“你先去睡吧。”朱元璋对好大儿极为心疼。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精力旺盛。
父子俩在这上演舐犊深情,走出大殿的胡惟庸一夜未曾休息,又经过高强度对线,出来后就觉得背后发凉。
他觉得自己的实力还是太小了,拉拢的人不够多。
胡惟庸最想要拉下水的是李善长。
因为李善长手里有免死铁券,更是上一任淮西人的党首。
对于铁券这种东西,大家还是蛮看重的。
毕竟老朱目前也有信用,并没有无视他发出去的免死劵没有用处。
除了安稳人心外,也是为了建立起信用机制,有这玩意挺好,但你最好别用到!
涂节扶住稍微走不动路的胡惟庸,连忙小声问陛下突然搞如此大的阵仗,把大家都给吓坏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天子上一次暴怒还是因为空印案,宰了几百人,其余发配边疆,那也是极为危险的事情。
以至于他们这些人都措手不及。
胡惟庸摆摆手:“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上过府再细说,另外你差人去把江宁县知县吴卫叫到咱府中来,咱要跟他好好聊聊。”
“胡相且安心,此事我必然会办妥当。”
涂节这个时候就放下心来,只要天子不是查办他们就行。
至于别人死不死关我屁事!
既然太子把此事交代给王布犁,那天子必然也是知晓的。
王布犁又是吴卫的部下,如此好的机会,胡惟庸想要把他给拉拢到淮西集团内。
他不是淮西人也好解决,给他说门亲事,他还能拒绝不成?
今天了解以后,明天就开始行动。
胡惟庸也要编制自己的关系网和情报网,要不然他拉拢毛骧下水做什么?
还不是为了以防万一。
昨夜的经历让朱元璋更加迫切的想要废掉中书省,如此才能让臣子给他上书的所有折子都会送到他面前来,避免许多事他都不清楚。
被下面结党之人彻底的蒙蔽,他这个开国皇帝尚且如此,若是后世子孙没能力,是不是得被臣子耍的团团转?
皇宫夜审暴露了不少问题,朱元璋命令新提拔的宝钞司提举,限他十日内想出更多的防伪办法来。
宝钞现在及其容易被仿制出来,都是你们不用心,工匠们延续元朝的工艺,以至于发生此事。
提举算是明白他的上一任曾秉是怎么被撤职的,原来是这样。
夏天的南京城,依旧十分炎热,可就在此时,突然下起了一场急雨。
王布犁睡醒了,打开窗户,瞧着外面连绵不绝的大雨,出了神。
今天凌晨他见了太子,见了马皇后,又见了胡惟庸,些许滤镜被打破。
对于未曾露面的朱元璋,王布犁充满了好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