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金乌西坠 林中鬼城
第166章 金乌西坠 林中鬼城
一行五六十人的队伍。
放在哪都是惹眼的存在，更何况还是纵马过城。
很快，便引来无数目光注视。
南涧城本就不大。
加上他们又是汉人。
在百夷聚居的滇西道可以算是罕见至极。
不过。
“红姑和昆仑呢，怎么想？”
所以。
“克古大人……”
这些客人似乎对酒水颇为禁忌。
他看人无数，一双眼睛比蛇都要毒辣，那些马，无一不是神驹。
至于，先前上楼看到的那一幕，他是个聪明人，深知话不能乱说的道理，自然打算将一切全都烂在肚子里。
只是……
却没想到。
“坏事……”
红姑娘点点头。
土知府改县佐，身负地方拱卫、民生等一众职责，甚至调兵这等大事，都无需与土司府那边通气。
但到了此刻，鹧鸪哨却已经隐隐看出了些端倪。
却是刷的一下拔出大戟，提在手中，浑身气血鼓荡。
“快快，里面请，各位贵客能光临小店，实在是蓬荜生辉。”
本以为自己时时修行，不敢有半日耽搁。
见他如此上道，陈玉楼等人自然不会小气，这一趟收获颇丰不说，下午还要快马加鞭一路疾驰，肯定要吃饱喝足。
想要补给，难如登天。
这下，老板也有些懵了。
这绝非方术能够到的范畴。
区区一个土司后裔，纨绔子弟，他哪那么多闲心跟他玩花样？
巴掌大点地方，还搞什么禁马止行。
“现在要么走山路，横穿紫溪山脉，抵达鹿城后再往仙人湖。”
伙计点头如捣蒜。
克古仍旧一脸沉浸在恍然中。
不知是画还是什么。
老板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好。”
摄魂引魄的圆光妖法，他也曾听过，受此术者心神失守，神智混沌，最终只能落下一个痴傻的下场。
融合了山魈遗骨后，实力大涨。
转身下楼。
但对他们而言，却也是高不可攀的人物。
紧追慢赶，终究难以望其项背。
今天不是轮到自己守门么，什么时候跑这来了？
抓了下脑袋，克古满脸迟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到这一幕，老板满脸错愕，比大白天撞鬼还要让他难以相信。
但奇怪的是。
生意就该这么做。
双手举起。
他们来时就是行船走江。
打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招呼了声。
只不过。
陈家做的虽然是倒斗营生。
土司府将真正名存实亡。
边上的昆仑，则是瓮声附和了一句。
虽然还身负执掌一方之职，但土司府外有土知府制衡，方方面面都得受到掣肘。
才走出一两里不到。
怕是土司府都没这份魄力。
摇摇头，克古也不多想，辨认了下方向，然后朝城门外赶去。
转眼间。
百十里路估计都勉强。
“不是让你盯着……”
“老……老板。”
“行，就他家了。”
龙潭山是座石峰，山下有一方幽潭，才得了这么个名号。
再看他，已经愈发如岳临渊，难以揣摩。
袁洪是猿猴之属，天生就属于山林。
“是！”
让他震惊的是。
见此情形，老板心头顿时一阵咯噔。
只是。
“就……就来了一个人。”
泼天的富贵就在门前，是接还是不接，老板心里头瞬间就有了决断。
将那副画轴递了过去。
仔细比对了下，心里已经规划出好几条路线。
至于昆仑，一入山林，也是如龙归海。
当即点了一大桌子菜。
从湘西一路到南涧，差不多用了足足一个月功夫，时间未免太久。
他还真有点怀念苗寨风味。
没做理会。
真当自己天子呢？
前清都亡了好些年。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
不愧是坐镇滇西道五百年的左氏土司，对此地掌控实在惊人。
这年头，能养得起马的本来就不是一般人。
何曾见到过这等大户。
“袁洪、昆仑。”
老板哪敢多想，赶紧下楼。
只是……
只是……
这次竟然迟迟都没得到回应。
龙潭山距离此地百里不到。
陈玉楼瞥了眼城墙根下，克古三人蜷成一团睡得不省人事。
即便他说送上几坛老酒，也被他们拒绝。
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将手中舆图一卷，重新收入防水皮袋中，随手交给昆仑。
只不过，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奇怪，面无表情双眼空洞无神，双手紧紧抱着一副图轴。
南涧城这么点地方。
“道兄……”
以花玛拐的说法。
不仅是鹧鸪哨，一旁的花灵、红姑娘、老洋人、昆仑全都聚了过来。
他们只当是苗寨蛊师、辰州道符一类的方外手段。
干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难得糊涂，方能长命啊。
短短两个月功夫，从初次越过龙门，堪破炼气关，到如今养气有成，进展已经极为惊人。
掌柜的这手段，愈发神鬼难测了。
只这一次生意，差不多就赚了他平日几个月甚至半年的钱。
对此，陈玉楼却恍若未见。
应了一声。
他在南涧城做了这么些年的生意。
纯粹就是想尽快找个地方吃饭休息。
哪一边都得罪不起。
“老板，再要一份酸汤鱼。”
这帮人怕是路走窄了啊。
这一眼望去，足足五六十号人，个个鲜衣怒马，气质超然。
老板当即反应过来，笑道，“姑娘放心，我这就让人牵去后院，用上好的精料喂养，再好好刷洗。”
靠在柜台前，老板不时瞥了一眼楼梯上，隐隐还能听到那些客人谈笑的声音。
笑呵呵的下了楼。
尤其是这等深山当中，豺狼窥探虎豹环伺，一声兽吼惊动马匹，比起营啸更为恐怖。
只是一趟遮龙山之行。
“山路吧。”
有他们两人探路，至少相安无事。
比三公子的马都要好出无数。
也就是那些土人山民，还对左氏畏惧如虎，路子活泛又有实力的土寨，对土司府都已经是阳奉阴违。
不然夜色一降，妖魔横行，鬼怪复苏，凶险重重。
但自从当年改土归流后，实力其实就被削弱了一大半。
“自然是听掌柜你的。”
“一个？”
在城内这么纵马。
几十号人的口粮才是关键。
老板一脸不善，开口就骂，但看着伙计脸上难以掩饰的惊恐，他一下反应过来，重重咽了下口水，“来了？”
这帮人无视三公子定下的规矩。
虽然过去许久。
纸糊的老虎，全靠几百年积下的余威吓人。
他也能提前做个准备。
银钱就跟水一样花出去。
“老板等等，好像不是冲着客人们来的。”
走山路，路途艰险都是其次。
深吸了口气，就要上楼提醒。
走近的话。
最可怕的是，全程下来，陈玉楼并未遮掩，他有心观察，却连何时起术何时化解都不知道。
红姑娘盈盈一笑。
此刻，一眼就看出来人。
也就是说，如今的土司府说到底就是个空壳子。
就在他心如擂鼓，脑海里一团乱麻时，一道平静声忽然在耳边传来。
再有几年。
那位三公子更是出了名的凶狠残暴。
但三代掌柜那都是菩萨心肠。
陈玉楼简单将两条路线说了下。
陈玉楼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口吩咐道。
至于水路。
当然，因为帮着忙这些事，他在从中也牟取了不少利润，笑得嘴巴就没合拢过。
来之前他还远做不到这一步。
老板招来一个脑子灵活的伙计，让他去门外盯着。
透过窗户看到楼下那一幕。
土县府兵他都认识。
陈玉楼点点头。
直接一口气准备好了半个月所需。
尤其这几年，战祸遍地天灾连年，陈家庄收拢的流民何止数百，也算是活人无数。
只见雾气深重的林内。
恰好将他视线遮住。
一零三.一七二.一八三.七五
那是苗家最常见的标志。
这份舆图绝对是意外之喜。
柜台外忽然传来一道气喘吁吁地声音。
“你们两个结队，先行一步去前方探探，但不要离开太远，最多三五里范围内就好。”
让老板奇怪的是。
但老板汉话说的极为熟稔。
一行卸岭群盗更是惊异，看向陈玉楼的目光也更为敬畏。
陈玉楼倒是并未察觉他身上异样。
抬头望去。
“掌柜的，离龙潭山还有多远？”
“老板，我们的马……”
但前边那道身影速度极快，眨眼间便消失在拐角，等他追到楼梯口时，顾不得喘息，想着赶要上前说说好话。
“是，大人。”
只是……
倒不是担心伙计们夜盲症困扰。
那一张张对自己敬畏恐惧的脸。
他们五六十号人，绝对是大主顾。
要知道土司府那帮府兵，一个个如狼似虎，只要有油水可榨，恨不得将人剥皮抽筋再把骨头拆了。
“二十九。”
“三十。”
不然，这么一桩泼天富贵哪能轮得到他？
只是唯一让他想不明白的是，平日里汉人来此，大都是为了贩盐、茶、铁之类，这些人非但不做生意，反而大笔花钱。
一双琥珀眼睛凝神看了片刻。
数个时辰过去。
等一行人上马准备出城时。
想到这，他脸上迅速挤出笑容，弯腰行礼。
“走，日落之前，至少要抵达龙潭山。”
“还是先回去睡觉。”
轰！
最后一个数字刚落。
陈玉楼一眼就看到那杆在风中飘荡的青旗，旗上绘制牛角图案。
那帮府兵最擅长的就是恃强凌弱，以多欺少，借着土司府的名头整天在城内耀武扬威。
趁此机会。
别说左元海，就是此代土司到了跟前又如何？
修仙之辈，本就是逆天而行。
陈玉楼随手打开舆图。
南涧城终究是左氏土司的天下。
“怎么说？”
不多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便闯入视线。
果然。
恭恭敬敬的将众人请上二楼。
按舆图标记。
视线所及，整个天地间尽是茫茫青山密林。
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多年在市井江湖混迹的他深谙此道。
看到它的异样，昆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陈玉楼早就看过地图。
而今，就已经过去了半天。
万一土县那边真有人来。
哪还敢耽误。
任他在市井江湖混迹多年。
只是缺失记忆。
这前后三人。
鹧鸪哨沉思了下。
应该就在此处不远。
巍山左氏看似庞然大物。
连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都详尽标出。
可以预知的是。
马队直奔酒楼外，城里这么大动静，自然瞒不过老板耳目，早早就已经迎了出来。
袁洪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下勒马止步，神色凝重的看向前方密林。
以他们的耳目，不该这么久都没反应啊。
酒楼二楼。
满面笑容的将一行人请入店内。
与常人几乎毫无区别。
“掌柜的，前面有间苗家酒楼，要不要尝尝？”
“既然如此，那就走山路。”
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若是可行，自然最好在那里借宿。
“我去看看。”
等出了城。
对于心神的掌控已然入微。
就会听到十一、十二一类的数字。
“算了，记不起来。”
红姑娘略显惊喜的指向远处。
漫天火烧云，将山林映照的通红一片，犹如金乌火巢。
而是夜间赶路，容易惊马。
红姑娘一袭红裙，在马背上起伏飘荡，眼看天色将夜，她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担忧。
鹧鸪哨的回答在他预料之中。
说到底，他们就是在左氏地盘上混口饭吃，寄人篱下，是生是死，也就三公子一句话的事。
两人各自骑马，迅速往东边赶去。
搬山道人，自古以来就在山中横行，无论何等山川大泽，仅凭双脚便能踏过。
虽是苗人。
给出个自己的答案。
纵马起伏间，一道银铃声在耳边响起。
看着长街上人来人往。
山路难行，其中所过，大多数是茫茫无尽的原始山林，无人禁地，但不用太绕，能够节省相当一部分时间。
此刻目光越过红河往东眺望。
在城内肆意纵马。
但龙潭山是距离最近一处有人烟之地。
迅速追了上去。
此刻的他，注意力全在那副舆图上。
恭恭敬敬的站在那个青衫男人面前。
从之前那個府兵口中，他已经了解到了足够多的真相。
只要不是遇到凝结妖丹的大妖，也能简单应付。
“大人，这就是县府所藏的舆图。”
他就是个做生意的底层百姓。
他哪里想得到，一行人不是忌酒，纯粹是这段时间在马鹿寨喝狠了，现在闻到酒味都发憷打晃。
相反他在三湘四水的名声有目共睹。
之所以如此，纯粹是未雨绸缪，但却将酒楼掌柜震撼的不轻。
而民国后。
巍山左氏的实权更是一落千丈。
不过。
头顶烈日也渐渐西落下山。
更何况。
更何况还是一人一马，甚至一人双马。
“是……是，我这就去。”
昆仑虽然一脸沉静，但浑身散发的迫人气势，却是压得他喘不过气。
很多时候，方圆百十里内都见不到一户人家，一座村寨，而且即便有，也多是言语不通，对外人极为仇视警惕的土人。
手指在舆图上划过。
要是平日，有龙驹战马，日行百十公里都不成问题。
隐隐矗立着一座古城。
不过。
要真是冲着楼上那些客人来的。
“应该快了。”
以他们的德行。
幸好之前没有拒绝。
也摸不清这帮人的来历。
老板脚步一下停住。
一道高大如山的身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身前。
陈玉楼一挥手，沉声喝道。
这帮人贪婪入骨，心狠手辣，没一个善茬，平日在城里碰见，要么远远就避开，实在躲不过去，那也得上去见礼。
按照他的计划，最好能在三天内赶到鹿城境内，抵达抚仙湖边。
“得，各位稍等，我现在就去上菜。”
并不是飞扬跋扈，或者招摇过市。
但是吧。
确定了线路。
红姑娘提醒了一句。
那绝对是尽数出动。
“好，做的不错。”
“第二条路，则是继续水路，沿李社江，入绿汁江，一路北上，经东河入滇池，最终也能抵达仙人湖。”
就在他不解间。
一行人也不耽误，迅速填饱肚子，又托酒楼掌柜帮忙购置一批干粮。
一直到菜上齐，城内各处也毫无动静，这让他心里头不禁一阵嘀咕。
犹豫了下，老板还是不放心，转身往门口走去。
克古脑海里就像是有道雷鸣响彻，嗡的一声，下一刻，眼前画面一闪，恍惚尽去，变得清晰无比。
他神色却是变得更为茫然。
老板不由讪讪的抬起头，却发现克古早已经走远，直奔二楼而去。
一个个连连摇头，看向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虽然就是个最底层的府兵。
在酒楼老板和众伙计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路径直穿过大堂，走出大门。
在城里纵马，那不是踩着三公子的脸上过？
要是一两个行商，他也就婉拒了，没必要为了那一文半钱，冒着得罪土司府的风险。
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下去吧，出了门不要回头，默数三十声即可。”
但没等走出几步，伙计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赫然就是派出去的那个伙计。
平日飞扬跋扈的克古，此刻却温顺谦卑的像头羊羔子。
掌柜的恨不得送出十里。
还会在意这等小事？
之所以如此。
而今一人双马，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得？
陈玉楼点点头。
但不知道为何迟迟不见。
城内阴煞之气冲天而起，让袁洪忍不住如坠冰窟，寒毛倒竖。
“昆仑，回去……通知主人，我们可能撞见鬼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