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往事二
这一下牵扯到后背和腰间的伤口,他眼前一晃,下一秒就给人按倒在地。
脸贴着冰凉的地砖使得意识恢复了三分,他视线恍惚,公主的影子却异常清晰。那帮暴徒一个缚着身材娇弱的小女孩,另一人正欲挥刀,他完全用不上力气,只能嘶吼悲鸣。一支箭下一秒便穿过了那个挥刀刺客的脑颅,那人似乎还在疑惑,就倒了下去,紧接着其他几人也纷纷被射杀。
踩着自己脑袋的力量也消失了,有人扶起自己,顾世忱一看,前来救人的正是自己的亲信手下兼兄弟余枫,他心下一松,抓住余枫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快救公主……”,语毕便昏厥了。
后来的事情他是从侍卫口中得知的。好在出访的皇帝被人及时通禀,教人快马加鞭将口诏和虎符带回来,不消半盏茶的功夫,皇家的御林军便赶来救驾,一时间输赢逆转,很快将那些叛贼全部杀死,仅仅留下几个叛兵等待拷问。一时间,原本清净和乐的安宁宫门前地砖上,尽数被染成血红。
这一次行遭遇刺,皇家损失严重,不仅皇后被波及仙去,寝宫安宁宫也被烧毁,宫中一半的侍女太监葬身,还折了大量兵力。最严重的问题是,这朝廷上有人意图谋反,虽说留下几个叛兵被刑部严刑拷问,但嘴硬得可以,不论上什么刑都只字不语,几天后纷纷暴毙。皇上自然是派遣人去彻查此事,将宫中嫌隙大的都拉出来清扫一遍。明明是春暖花开的季节,天公却不作美,接连几日起着腥风血雨。
不过还好皇后唯一的小公主保住了,被救出来后及时抢救,已经脱了性命危险,而这次冒死御敌的顾家兵,也被皇帝大大奖赏,顾泓啸父子拼死护驾,顾泓啸官衔被提拔到了正二品,封了爵,成了护国大将军;顾世忱追封还被分配到了十万精兵。这对于顾家来说无疑是喜从天降,此后顾家在朝廷百官中的地位也大大提升,一路顺风顺水。而顾世忱由于保护了公主的性命,被皇帝特别命为一品侍卫。
那时候公主虽然病情已无大碍,却还是昏迷了整整三天,她醒来第一件事情便是询问母后的下落,宫女们都悲痛欲绝,摇着头不敢说话。公主见此状,也明白了问题的答案,失神地坐在榻上喃喃自语。
从那之后她便几天不吃不喝,也不配合养病,每天疯疯癫癫,一看不好便想着拿尖锐物自杀,还不怕痛似的去抠身上烫伤的伤口,新伤旧伤总好不了,还加之发起高烧,连太医都觉得公主这是得了心病,她不愿意好是难以康复的。
最后还是各位御医齐力,好不容易给劝好治好,情侣的脾气也变得愈发暴躁起来。比起过去更加横行霸道,骄纵任性,毫无礼貌规矩,几乎是把宫里面的人都得罪了个遍。比她品级高的偶尔给她使绊子,品级低的都躲她远远的,只是皇帝悼念先后,一直不肯立后,对这个独女也非常纵容。可以说清律过去干的有些事情,若是一般的皇子,可能早已被贬为庶民了。
平定的一月后,皇后的葬礼如期举行,举国上下纷纷哀默,孝衣纸钱如雪般染白了整个京城。因为所有人都在为此忙碌着,根本无暇顾及将自己反锁在房间内的清律。若不是伤好些的顾世忱上门探望她,悬了白绫在房梁上的清律已经断气了。
她被救醒后第一眼便看到了顾世忱,然后开始疯了一般地踢打他,嘴里咒骂他为何单单救下自己,留她一人在世上饱受思念母亲的煎熬之苦。那之后她便再也不肯跟他说一句话,仿佛他是透明人,而顾世忱也似乎因为这次事件变得自责,更加沉闷寡言。
他十一岁便被送进军营,跟着父亲过着艰苦的戎马生活,第二年便亲手杀了一个活生生的敌人,说他冷酷无情,却又不完全,他具备一个士兵的残忍果决,同时心底也埋着难以抹去的人性。只是这样混杂在一起,感情表现便变得不是那么丰富了。
得知此事的清律总是以此刻意戳他痛处、挑他刺,请求皇帝解除他的身份,但君子无戏言,怎么可能收回。又过了两年,兴许是习惯了,清律这才放过他,可以就是逮到机会就言语上折辱他。
换作一般奴才,被主子这样对待八成是要见机反水,可顾世忱一如既往,兴许是为了保全顾家不得已而忍,又或许真就是他骨子里的耿直。
说到这里,采薇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可她还是努力压制下去了:“哪怕现在成了上护军,依旧有很多非议说顾侍卫从小便过着刀尖舔血的生活,杀戮成性,这样的人往往都身怀贼心,不可靠用。可奴婢觉得……顾侍卫只是不擅长表达自己的感情罢了。”
看得出来,她在很真挚地为他辩白,清律鼻子忽然有些发酸,若是顾世忱没办法好好回应她的感情,她又该有多伤心?不过希望她能够好好安放理解这些情愫,不要反伤自己。
“采薇……你恨本公主吗?我对他做了那么多错事,你恨吗?”
采薇踧踖地看向她:“公主,奴婢不敢……”顿了顿,她又低声说道,“奴婢知道您心里更难受,先后薨逝,您比任何人都痛苦。所以,奴婢从未恨过您。”
“那……便好。”
“对了公主,请你原谅奴婢那天不小心听到你和顾侍卫的对话……我知道您是为了奴婢好,但顾侍卫虽然冷漠,却不是榆木脑袋,他既然没有表示,那应该就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吧。奴婢不敢奢攀于他,现在只希望留在公主身边,尽心尽力地把一切都打点好,这就足够了。”
采薇上前一步,在她床头跪下身。清律捏了捏她的脸:“傻丫头。本公主现在都已经习惯听个睡前故事了,否则还真睡不着。”
“那如果您想听,奴婢便每天都给您讲,绝不带重复的。”
“是吗?”清律舒心地露出笑容。
“嗯,主子,您该休息了。时间已经很晚了。”采薇帮她掖好被角,然后直起身子,“熬夜对身子不好的。”
清律点点头,闭上眼睛。下一秒蜡烛便被人吹灭了,屋内又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只剩窗外透进来的寒凉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