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处罚
立春后，天气彻底暖和起来，风吹在脸上像如云烘烤的薄丝绸缎，像乐坊最出色的歌女拨弦，轻拢慢捻，不似之前那般如刀割似的疼。
院里的花也慢慢抽芽结苞，招蜂引蝶，偶尔一只鹂雀立在枝头宛转鸣叫，声音动听宛转，仿若消融了冰雪，驱散了严寒。
采薇抱着一筐脏衣走进后院时，正有两个小宫女坐在衣盆边浣洗，一边帖耳闲聊：“哎，你可知道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一事？”
“不就是那几位少贵主子之间的事吗，那有何稀奇。”
另一个眨巴眨巴眼睛，得意道：“这次可不一般。这些都是我从我做侍卫的义兄那听说得，这事在宫里被明确封了口的。据说那位四公主啊，这次可倒了大霉，遭人陷害，被人给欺辱了。”
“啊？”听的那个嗔怪一声，脸瞬间就如同熟透的苹果般，“真的假的啊……”
“自然是真的！我何苦骗你。”
“那……她失了身，今后可怎么办啊？”
“谁知道，怕不是要顶着这一负担过一辈子，让她整天仗势欺人，如今也算是遭了报应，这未出阁便脏了，怕是只能成躲在宫闱里的老姑娘了。”
那小宫女偷笑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慢慢走近的采薇，直到脑袋被人重重敲了一下：“臭丫头，不好好干活，在这唠叨什么呢？”
采薇将框子扔到两人面前，叉腰斥道：“胆敢非议主子，我看你们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到时你们被狠狠惩罚不说，还可能会连累到自家主子的名声，让外人看笑话，以为公主管教不严！”
那两人连忙下跪求饶：“采薇姐姐，我们知错了，再也不敢有下次！您就绕我们这一回吧！”
采薇吐出口气：“你们二人进宫时间说长不长，说短缺也不短，怎的还不知道规矩？最重要的就是切莫乱非议主子，否则有几个脑袋也不够你们掉的！”
“是……多谢姐姐提点。”
“光嘴上说，谁知道你们能不能记住！把这几盆衣服洗干净晾好，中午不允许吃饭，给我好好反省，听到没有！”
采薇又瞪了她二人两眼，这才转身离开。
平时这些人闲来无聊，嘴碎八卦也就算了，她向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俗话说三人成虎，七公主当初也没少受这些风言风语的迫害，若是事情就发生在她眼皮子底下，她岂能坐视不理？
锦淑宫别院，忽然传来一阵瓷器摔倒地上的碎裂声，伴随着女声的尖叫，遂割裂了这环境的僻静。
“你方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宋颦儿睁大红肿的眼睛，指着地上俯跪的宫女大叫道，“你是在同情本公主吗？！本公主需要你一个混账贱婢来同情吗！”
那宫女脸上一个通红的掌印，蜷缩在地上颤颤发抖着答道：“主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啊！”
“呵，你现在倒是知道求情了，你以为本公主会轻易原谅你吗？”宋颦儿表情狰狞，眼里布满血丝，似是几日没有休息好。她眼珠转了转，穗儿冷笑一声，“要么这样好了，你去门外跪着磕够五百个响头，本公主就放过你，怎么样？”
这要求无非也是在要她命，那宫女吞了口唾沫，不敢不从，只战栗着退出去，便开始跪在坚硬的石板上磕头。
“月拢，你去旁边瞧着，若是听不到声音便不算数，一个也不许漏。”
“是。”那模样尖酸的大宫女领命，朝外走去。有她在一旁守着，翠月自然不敢偷工减料，每一个头都磕得邦邦响，不一会儿石板上便溅满了鲜红。
血顺着她的额角滴滴答答往下流着，几乎淌过她半张脸颊。翠月下意识腾出一只手去抹，眼前却猛地一黑，意识也逐渐模糊起来。
“月拢，还差几个？”悠闲靠在藤根单榻上的宋颦儿呷了口茶，遣了一旁扇扇子的宫人，慵懒地问道。
月拢颔首：“回主子，还差四百零八个。”
“那你先数着，本公主要准备用膳了，磕不完可不准休息。”
她掩口打了个呵欠，猫儿一般伸了个懒腰，刚要转身离开中堂，一道身影便扑到她脚边，低微地拽住她的裙角：“公主，奴婢求您饶了她吧！翠月她绝不是故意惹怒您的，求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原谅她这一次吧！再这么磕下去，她会死的！她真的会死的……”
宋颦儿低头一看，见那求情的宫女泗泪横流，一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裙摆，眉头一皱，竟登时一脚将她踹开：“尔等贱婢的命又值得了几个钱？本公主今天就是将她罚死，谁又敢提出异议？”
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裙尾扫过地面一层薄灰，就像那葬身于草芥和渣滓濡沫中的人们一般。
而院外磕头的翠月磕到了第一百五十多个，她的额头已经一片血肉模糊，透过泥沙和血痂，似乎还能能够隐隐看到森森白骨和遍布的筋脉。她俨然已经快成了个血人，上衣襟完全被血打湿，只靠潜意识在动作。
终于，她再也撑不住栽倒了下去，方才为翠月求情的宫女突破周边人的拉阻，冲过去抱起她，眼泪像决堤一样收不住：“月拢姐姐，我们方为同一年入宫，求你念在大家都是奴婢的份上，今天就先算了吧，翠月已经扛不住了……”
月拢蹙蹙眉，踌躇了片刻，终还是不忍，点头道：“还剩三百四十七个，碧水，你先带她去治伤吧，等好了继续。我去向主子汇报一下，帮你们求求情。”
“好，好，谢谢月拢姐姐！”碧水感激地向她点着头，唤了旁边几个人来帮忙，将翠月抬向了休寝处。
月拢望着她们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她虽然一心向着主子，可今天这事，明显是主子心情不好，想找个发泄口，这倒霉的翠月正巧撞上来。
虽说那幕后主谋已经自戕而死，可事情毕竟发生了，难免有人嚼舌根，即便抓不到现行，主子也心慌，整天自我菲薄，照这样下去，怕是容易闹出心病。
她看了一眼地上那滩血水，招来人细细打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