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计谋
赶制的丧衣送到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很多。宋荷摸着那精心折好放在托板上细腻柔滑的布料，以及上面暗纹折光反织的兰花刺绣，想起自己长姐去世时，那规格虽大内容却简陋的葬礼，不免握紧了衣角。
这苏淑妃即便是犯了大罪，却依旧能够得到分毫不少的对待，相反宋瓷只是个不受用的公主，便可以随意了事，实在是不公。
而比起这些，更令她愤慨的，也不过是云贵妃竟然如此轻易地便脱罪了，亏她还忍着恶心苦心布置了那一个现场，最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将一切不利证据都毁掉，只为了能够成功嫁祸云贵妃，可惜还是被她找到了破绽。
宋荷暗自怄气，此时却忽然有一宫女懒洋洋地来报：“主子，四公主来了。”
她倒是不惊讶，甚至早就料想到这一点，从今早云贵妃说出自己也有嫌疑时，她和宋颦儿的立场便不尽相同了。她会来找自己也是意料之中。
“让她进来。”
那宫女领命后便步履缓慢地出去了。
片刻后，宋颦儿徐步走进屋，看到宋荷后也没有过多客套，登及便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究竟有没有说实话？是不是云贵妃干得！”
宋荷本想命人将门关上，却发现屋中除了她俩已空无一人，便亲自走过去关上：“四姐姐，今早你都在场吧，我说得很清楚了，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走前苏淑妃还好好的。”
“你……你当真什么都不知道？”宋颦儿咬牙，似乎不肯轻易放弃，“不会的，你走时已经很晚了，或许云贵妃派去的杀手就在附近，只是你没有注意到罢了……你再去和父皇说你看到云贵妃指派的人了好不好？”
她上前一步，握住宋荷清瘦的肩胛，用力摇晃几下，眼神中充斥着怪异的偏执。
宋荷被她晃得难受，便按住她的双手，艰难开口道：“你不要再晃我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曾看到，况且若是云贵妃的杀手在我离开后才出现，这边是做假证，我的证词将难以取得信任，你明白吗？”
“那……那要怎么办，难道就放任云执儿那个贱人肆意妄为吗？她都不用付出代价的吗？”
宋颦儿放开她，失神地看向一边，有些绝望地自言道。
宋荷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坐到椅子上，捧起一杯茶，也不邀客，带着东道主的气势睥睨着她：“……四姐姐，即便是在妹妹的院子里，也该注意礼仪吧。方才我来不及说，你一进来招呼也不大便直接抓着妹妹问话，实在是粗莽极了，你不这么觉得吗。”
似是被“粗莽”二字刺痛，宋颦儿回过头，那双美目中盛着不可思议，转而又了然，颇为自嘲道：
“你是恨我的吧，恨我曾经对你们姐妹颐指气使、胡作非为吧，我母妃死去你也应该高兴才对……不过，你姐姐已经对我报复过了，难道你就不能先放下成见，与我一起合作扳倒云贵妃吗？”
宋瓷心中冷笑，现在倒是知道求助于人了，当时自己和姐姐整日被你呼来唤去时怎么不想想如今？
“听姐姐这意思，倒是嫌弃妹妹不肯帮忙？难道妹妹就一定有要插手的理由吗？”宋荷微微一笑，接着装作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大嘴巴，“哦对了，我还有件事情没告诉姐姐呢，其实闲庭那件事，云贵妃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我那可怜的姐姐，也不过是她的一颗弃子罢了。”
宋颦儿听罢，脸上倒鲜有几分震惊之色：“其实我……早就怀疑过她，只是想不到理由罢了……那妹妹呢？她利用了宋瓷，还害死了她，难道你不愤怒吗？”
“自然……”宋荷放下杯子，沉声道，“我比谁都愤怒。”
“既然如此……”
“可我不想为她报仇了，过去也是，姐姐从来不听我的劝告，一意孤行，摇着尾巴做你的走狗。美其名曰‘保护’，却从来不考虑我是否需要这样的保护，或许她不过是为了寻求自己安稳而找的借口罢了。”
宋颦儿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半晌才出声：“宋荷，你变了……变了很多……”
“人都会变，若是没长进，还等着做他人砧板上的鱼肉？”宋荷冷声道，“这个道理四姐应该比我明白得多吧，恃强凌弱、弱肉强食，这个世界不就是如此。”
“四姐，你可别忘了，无论过去如何，我们现在都是同一地位的人，你没有权势再打压我，也休想再像以往那样指使我。”
她一字一句说得冷淡，可话语间却夹杂着一种让人难易忽略的狠戾，几乎和过去那个逆来顺受、乖驯无比的九公主判若两人。
宋颦儿微阖上眼，再睁开时她的眼泪已经蓄满眼眶，恳声道：“过去是姐姐不对，如今我俩人都遇了不幸，都不过是挂在树头摇摇欲坠的叶子。此时若是能够相互联手，一定能够让那云执儿付出代价，难道你不想看到她痛苦发疯的样子？”
她顿了顿，用手蹭去眼泪，“她得意了这么久，也该收敛收敛了。”
宋荷用一种颇有兴趣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在欣赏她这隐忍的表情，半晌才道：“……四姐也变了不少呢。若不是除了这档子事，我真想象不到会看见这样的你。”
不等宋颦儿反应，她便抢先一步道：“好，我同意你的请求。从今天开始，云贵妃便是你我共同的敌人。实不相瞒，其实很早之前我便有此想法，只可惜身体不好，再加上现在是孝期，不得参加苏淑妃的葬礼，但会尽可能为你提供策略，姐姐只要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
宋颦儿看着她的脸，那眉目神情间和自己确有着一丝丝相似，但却隐藏着教人生畏的阴狠，她忍不住出神，仿佛在看过去的自己，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你要在葬礼上行动？做什么？”
回过神，宋颦儿低声问道。
宋荷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凑到她耳边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