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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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彼时房妧正如往常那般在院子里静静的出神,自从身子每况愈下,她一天里便有半天独自沉默坐着,不知在想什么。</p>
  门扉推动的声音响起,虽然细微,但对于房妧来说,已经是清晰可闻。</p>
  她并没有立即的抬头,只以为是院中哪个仆婢从外头回来,睫毛轻轻颤动一下,算是对那动静的答复。</p>
  “房娘子!”</p>
  那熟悉清凌明亮的声音,夹杂着几分焦急担忧之意,骤然炸在她的耳边。</p>
  她诧然抬眼,便往见方才心中所想的郎君,此刻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的面前。</p>
  李炤几乎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和担心,三两步便走到房妧的面前,紧张的上下将她打量一遍,发现她愈发的清瘦,苍白的脸上比之前和他见面时,好像更无血色几分,心中便是一阵刺痛。</p>
  但他不能将这样的感情 表现出来,他没有这个资格,也不能让房妧反过来为他而忧心。</p>
  “郎君此去多日,一路可还顺利?”房妧回过神,微笑着对他寒暄问好。</p>
  她并没有问及李炤此次去了哪里,又为何要突然离开,说话间好似李炤只是十分平常的外出了一趟。</p>
  “我回了康川,”李炤顿了顿,“去看望了亲人,在路上遇到世叔。”</p>
  他将身子一侧,让出站在身后的顾惜,向着房妧介绍起来,“我这位世叔医术十分高明,常年神出鬼没,在深山里晃荡,所以找不见人,这次我回去,竟有幸碰见,他听说你的病情,特意要来看看。”</p>
  “世叔,你说是不是?”李炤看一眼身后的顾惜,眼里没有什么心虚。</p>
  果然遇见心上人,再实诚的孩子也学会编瞎话了。</p>
  顾惜在心里感叹着,脸上自以为挂起温和慈爱的笑,“是啊,我听闻房娘子的病情,忧急如焚,为医者不愿看见世间生灵饱受折磨,必定要亲自试一试,才安心。”</p>
  他倒是会给自己戴高帽,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仿佛一位济世名医。</p>
  “若是有冒犯,还请房娘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这不懂礼数的乡野粗人,”顾惜为自己找借口,“虽不能保证一定将房娘子您治好,但何妨一试呢?”</p>
  如房妧这种久病缠身的人,想来已经习惯医者的来来去去,有些灰心丧气也是理所应当,因此顾惜还想了些话,让房妧能够答应下来。</p>
  “您过于自谦了,”房妧微笑着,“医者仁心,便端看此点,您便定然是位好医者。将性命交到您的手里,我也毫无担忧的。”</p>
  房妧并没有对这位所谓的名医有多么大的期待,从小到大她不知见过多少的名医奇人,找来之前大家个个都欢欣鼓舞,认为此次一定能成,但医治之后,便又都是一样令人无望的结果。</p>
  不过又是一次大同小异的罢了,她已经不会再有任何的期待,也不会失落。</p>
  但这到底是李炤的一片诚心,她不能辜负。想到李炤就是回乡,也还记挂着自己的病情,房妧便觉得心中涌上一股暖流。</p>
  总归人世间来一趟,不算零落一无所有。</p>
  她向顾惜做一个请的手势,早有仆婢为顾惜端来锦凳,甚至备好问诊所用的器具。</p>
  久病成医,房妧自己的院子里,都收着上好的一套器具,以供那些匆忙的医者们备用。</p>
  顾惜摆摆手,“用不着这些,我只需望闻问切四个字便成。”</p>
  他停了停,试探的望向随同而来的杨老夫人,“不知是否需要……”</p>
  杨老夫人明了,“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何须顾忌男女大妨,顾先生大可尽力施为。”</p>
  顾惜的担忧其实不无道理,现如今有许多的门第,为显着自己的高贵与众不同,对规矩尤为看重,有时候甚至丝毫不体谅人是活物,不能死板的对待,做出许多不近人情的规定。</p>
  便如给女眷看病,也一定要分隔两室,或者以丝帕覆手,更有甚者,干脆不寻外来的医者给人看病,只培养几个家生的婆子,专为看诊。</p>
  那些婆子并不是从小就学医的,医术只能说是了了,比之江湖上的赤脚游医还逊色几分,有多少女眷都寂寂的折损在深宅之中,对外只报称病故,一条性命就这般的消逝无踪。</p>
  房氏当年随同太祖建国,太祖是关陇出身,家风并不严明,房氏与之亲近,故而也很会权宜情态,从未有过矫枉过正之事,杨氏虽为世族,但杨老夫人上一辈便时常与皇家联姻,故而风气也不算严苛。</p>
  所以此时杨老夫人也没多想,便应下顾惜的话。她此刻一心只想着孙女的病症能痊愈,哪里还顾得上那许多。</p>
  顾惜便作一揖,坐下开始为房妧诊脉。</p>
  渐渐的他的眉头便蜷成凝重的疙瘩,良久才收回手,在身边众人殷切的目光中,长叹一口气。</p>
  “房大娘子的病情,不容乐观啊。”他忧虑的看向房妧,“大娘子莫怪,我是想着,你从小到大想来没少听闻这些,应当知晓自己真实的情况,故而没有隐瞒。”</p>
  现在这个情形,瞒着房妧也没啥用。</p>
  房妧点点头,并没有一丝的恼怒,顾惜的话对她来说不算什么打击,都已经习以为常,反而为顾惜的坦白,而平添几分信任。</p>
  或许如顾惜这样的人,的确是有几分本领,能够给她博来一线的生机,也未可知。</p>
  “先生请说,不必顾忌我。”房妧笑着,“如先生所言,比这严重十倍 话,我也是听到耳朵都出茧,根本不会放在心上。”</p>
  她的自嘲让顾惜看向她的眼神里怜惜之意愈发的浓厚,这小娘子也是可怜,上一辈的恩怨,偏偏全落到她这么个一无所知的小孩子身上。</p>
  唉……若非那些陈年旧事,这位大娘子也能够过着安乐无虞的日子,哪能落到如今这地步,身世不明,性命堪忧?</p>
  真是上天不公啊,他们那群人造的孽,不返还在他们身上,反倒报应在无辜之人身上,就因为那一点血缘,让这可怜的孩子落得这般模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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