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五章 此中底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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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空气陡然凝滞,仿佛连笼内的鸟叫也一瞬间被掐住脖子,毫无声息。</p>
顾惜面色难看,如同深黑的锅底,眼中沉沉结霜,定定的盯着房妧,好半晌才开口:“房大娘子,果然聪慧。”</p>
他的心里既惊又怕,想不到房妧要比他们所料想的更要聪明一些,竟然细心到能够从蛛丝马迹当中,拼凑出真相。</p>
他们分明从没有敢在外人的面前透露分毫,甚至也紧紧瞒着李炤,却还是被她看出了破绽。</p>
倘若是被她得知一星半点儿关于自己父母的事情,一定不多时便也能猜到底细。</p>
幸好他还什么也没说,也幸好当年的事情,早已湮灭。</p>
虽然当初让他们恨得牙痒痒,但如今看来,竟还是有那么一点的好处。要是让房妧知道,以她捉摸不透的心思,不知会如何选择。</p>
若是去寻找她的一对父母,投靠于她们,那对于自己一方的大业来说,便又添一劲敌。</p>
房妧报之以微笑,“不知我可否能有得知此中底细的荣幸?”</p>
她的心里却不如表面这般的平静,竟然当真如她所料。其实她自己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有此猜疑,六分猜想,四分相信,也算是要诈他一诈,却不想正好猜中。</p>
顾惜和李清平等人,虽然各自在不同的地界,在来到京城之后却以一种莫测的关系连接在一块儿,其中必定是为着什么共同的隐秘。</p>
如此看来,连李炤的那对姨母姨父,恐怕也是东宫旧部之一,那么其真实身份,也许不一定是李炤的亲眷。</p>
那么李炤……他又会是谁呢?</p>
心中升起一个不敢置信的念头,使得她的心怦怦直跳,不安的鼓张着。</p>
这般的年纪,顾惜他们又是那般的态度……摆在她面前的唯有一个可能。</p>
李炤便是当年东宫幸存的的那位皇太孙。</p>
可是当年东宫剧变,先太子妃抱着皇太孙葬身火海,是找寻到尸首的。而当康元帝从被冲昏头脑的愤怒中醒过来,想要暂且的弥补东宫旧人,竟是连一个太子妃亲族都没有找到。</p>
那么如今顾惜他们所组成的东宫旧部,是确凿真实的,还是如同先前谢俞一样,别有用心呢?</p>
李炤会被他们利用吗?他秉性纯良,从来都是轻易的便相信他人,捧着一颗赤子之心,很容易便会被不怀好意者盯上,分食殆尽。</p>
“房大娘子已经猜的够多,还是给我们留一些体面。”顾惜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语气是明显的阴阳怪气,“既然房大娘子验证过自己的聪慧,我便在此告辞。”</p>
他要将这里的事情,尽快的同李清平他们说,一起商讨出对策来。</p>
或许他们不能再按照原定的计划行事,那太过缓慢也不合时宜,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形势。</p>
该将那些同袍旧部,统一起来,大家好好的聚在一起,商量将来该走向何方。</p>
“顾先生请留步,”房妧出声,院中的仆婢便拦在了顾惜的身前,阻挡住他离开的步伐。</p>
房妧慢慢的走到他的跟前,“我还有最后一事想要问顾先生,不知在你们的计划当中,会否伤害李郎君?”</p>
起先顾惜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等到意识到那李郎君所指的是李炤,嘴角的笑便僵硬成古怪的弧度,要笑不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是好。</p>
“我们决不会伤害李炤,正相反,我们要竭尽全力保护李炤的安全。”</p>
“所以,”顾惜回望向她,目光里带着恳切的哀求,“想必房大娘子也不想看见李炤痛苦,为了他好,还请房大娘子远离他,千万不要再同他有牵扯。”</p>
“你和他之间,隔着血海深仇,在一起只会徒增两人的痛苦。”</p>
他将那一层窗户纸毫不留情的捅破,将残忍的现实就那么明晃晃的摆在房妧的面前。</p>
仿佛是被当众鞭笞,又被以盐水泼浇,周身皮开肉绽,痛得冷汗淋漓,心上的肉一层层被扒开,体无完肤。</p>
房妧站在那里,却感觉几乎是下一刻便要倒地不起,唇色煞白,面上早已失去血色。</p>
她和李炤,之间有血海深仇么?为何上一辈子,她从不知道的上一辈的恩怨,要如此的牵扯到自己?她连见都没见过那对父母,却要为她们所犯下的罪孽而负责。</p>
东宫之祸,完全是因为帝王的猜忌和其他皇子的作祟而造成的,先太子本人几乎可以说是无辜的,小时候房妧在父亲的书房,听着父亲无意之间的提及,也能懵懵懂懂的晓得,那不过是一场不公正的倾轧。</p>
所以站在东宫对立面的房妧生父生母,必然不会是光彩的角色。</p>
甚至从现在顾惜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也能知晓,是多么的让人痛恨的两个人。</p>
而她身为那两人的孩子,注定要背负起他们所带来的恩怨情仇,所以她对李炤,生来便是负疚的。</p>
理所当然的,她该远离他 ,不能因为自己,让他更陷入痛苦的境地。</p>
“求你,房大娘子。”顾惜说着,竟然要向她下跪,身为年长者,为着那多年前的恩怨隐秘,要向房妧下跪以请求答应。</p>
已经毫无回转的余地。</p>
“顾先生折煞我了,”房妧苍白着脸,避开顾惜的跪拜,使人强硬的将他搀扶起来,紧紧咬着压根,不让一丝脆弱的心绪外泄,“难道顾先生以为这般便能胁迫我答应吗?我要想答应的事,从不会为他人的威逼而低头。”</p>
“然而顾先生之前所言,我亦觉得有理,”房妧声音微微哽了一下,很快的遮掩过去,稍纵即逝,除了她自己,没人能够察觉,“李郎君几次救我性命,即便是为报恩,我也会远离他,决不让任何的灾祸,因我而起。”</p>
她还能有什么选择呢,摆在前面的路只有一条,便是从此之后,与李炤一刀两断,形同陌路。</p>
不管李炤的前途是青云直上,还是如何,她都没有与之并肩的余地。</p>
恍恍然间,房妧忽然想起那只被李炤珍藏的金玉蝉。</p>
可惜了,那只金玉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