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我们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大神殿，议事厅中。
  察觉到赫尔墨斯带着那幽怨的小眼神望了过来，洛恩笑眯眯地安慰。
  “人才刚到齐，这么急着走干嘛？”
  “是啊，难得聚在一起吃顿家宴，我们两个做长辈的还想借这个机会多和你亲近亲近。”
  普罗米修斯微笑附和，粗壮有力的右手却牢牢按在赫尔墨斯的肩膀上。
  另一边，阿特拉斯的身体也同步靠近了几分，对赫尔墨斯这个外孙挤出一抹热情的笑容。
  但配合着那张凶神恶煞的脸，气氛却莫名地有些渗人。
  赫尔墨斯看着两位长满肌肉的泰坦血亲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几乎将他包成肉馅，心中叫苦不迭。
  得，这下可以确定了，的确是宴无好宴。
  而且，前面多半还有更大的坑在等着他。
  此时，普罗米修斯已经拉上阿特拉斯，满脸堆笑地开始劝酒。
  “听说你之前对你外公多有回护，我们两兄弟自当从神罚中被解放出来，还没正式向你道谢，来来，借这个机会，咱们多喝几杯。”
  赫尔墨斯情知逃不过，只能苦着一张脸陪自己的两位泰坦血亲畅饮。
  看着对面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景象，负责张罗这场酒宴的洛恩和雅典娜都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普罗米修斯能死而复生，原因自不必多说。
  洛恩既然不惜在战前耗费大量的神力和神血，为五十名阿尔戈英雄准备了受肉复生的秘仪，普罗米修斯这么重量级的盟友，他自然不可能没为其留条后路。
  那晚密谋之时，用圣杯盛装的神酒，就是他给普罗米修斯准备的最后一道保险。
  不过，要让一位泰坦神复生，难度可比给阿尔戈远征军续命大多了。
  因此，普罗米修斯虽然在自焚中保住了神魂，却并没能赶上巨灵之战的收尾，直到战后一个多月后才真正完成了受肉的秘仪。
  而擎天泰坦阿特拉斯能在战后活下来，也算是沾了好兄弟普罗米修斯的光。
  鉴于这位先知者的牺牲精神，赫拉克勒斯在和阿特拉斯决战泰坦神殿时，并没有对其下死手，只是将这位擎天泰坦重创。
  等到战争结束，昏迷不醒的阿特拉斯被战神山收押了起来。
  经过各方的说情和种种得失的考量，洛恩和雅典娜最终决定留阿特拉斯一命，让其加入战神山，为己方效力。
  毕竟，这位擎天泰坦除了脑子不太好使，有点好勇斗狠外，本身并没有多少劣迹，用来当打手和保镖最合适不过。
  而阿特拉斯归附后的监管人，自然是复生之后的普罗米修斯。
  如此一来，战神山等同于给这位先知者提前卖了个大大的人情，足够弥补他在巨灵之战中的牺牲。
  最终，两兄弟带着些没有劣迹的泰坦残兵，心悦诚服地加入了战神山，成为了继蛇母和堤丰子嗣后，雅典暗地里的另一支武装力量。
  而此刻，在外公和叔公的热情招待下，足足干了上百坛美酒的赫尔墨斯很快就从微醺变成了烂醉。
  随着眼前的景物开始天旋地转，这位商旅之神连忙咬破舌尖，强压下体内翻涌的酒意，一边摆手，一边大着舌头讨饶：
  “不行了，实在是不行了，诸位先喝，我去上个厕所。”
  然而没等他起身，洛恩便亲切而体贴地开口道：
  “战神山你不太熟，小心迷路，让普罗米修斯和阿特拉斯陪你一起去吧。如果实在喝不下也不用勉强，这里的空房间多的是，这几天就在山上留宿好了。”
  听到这么周到的安排，赫尔墨斯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两个肌肉泰坦的包夹下，直奔住宿的房间而去，显然已经彻底放弃了抵抗。
  毕竟，这贼船他估摸着是下不去了，只能跟着战神山一条道走到黑。
  议事厅中，雅典娜目送普罗米修斯和阿特拉斯带赫尔墨斯进入客房后，转头看向一旁悠闲品酒的洛恩，玩味询问。
  “出海的领航员有了，那接下来呢？”
  “还缺一条船和一个船长。”
  洛恩微笑回答，杯中猩红的葡萄酒液摇曳出迷离的光泽。
  雅典娜见此情形，眸中浮现出一丝好奇：“所以，你有人选了？”
  洛恩笑而不答，反倒似是漫不经心地开口询问：“听说咱们参与了阿尔戈远征的英雄伊阿宋在战后回到了故土伊俄尔科斯，想向叔叔珀利阿斯讨回王位，但被对方刁难？”
  “是呢。”雅典娜点了点头，微笑补充，“虽然那小子有阿尔戈远征的有荣光加身，也在神血英雄中积累了不小的人脉关系，但让珀利阿斯这种权力欲强的人就此乖乖退位，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珀利阿斯给自己的这位侄子出了个难题：他需要完成一场史诗的冒险，带来科尔基斯城的金羊毛，才有资格继承王位。不过那小子在伊俄尔科斯城没钱又没势，连条出海的船都搞不到，现在估计也正为此头疼呢。”
  洛恩微微眯起眼眸，意味深长地沉吟道：“过分了，怎么能让咱们的英雄既流血又流泪呢？”
  雅典娜点了点头，心领神会道：“那我们帮帮忙？”
  空旷的大殿之中，两人相视而笑，共同举杯轻碰。
  ~~
  次日，伊俄尔科斯王城，出海港口。
  伊阿宋立于石块整齐堆砌的边沿，迎着腥咸的海风，俯瞰向波涛汹涌的海面，望着四周归港或出航的大小帆船直摇头。
  这些东西，用来近海捕鱼还凑合，要在俄刻阿诺斯之海上那种环境远洋航行，纯属找死。
  而且就算是为数不多的大船，为了带回更多的渔获，搏一把驶入深海区，它们回来时，基本因为遭遇海兽、风暴等原因，龙骨个个带伤，甚至这里面还有超过四成的船只折损率。
  也正因如此，自己那位不肯放权的叔叔，才会将出海求取金羊毛当做难题，抛出来逼他知难而退。
  毕竟，先不说从科尔基斯王手中求取金羊毛是虎口拔牙的问题，开端找到合适的船只，凑齐远航的队伍，都存在一个不小的门槛。
  自己有几斤几两，伊阿宋还是有着清晰认知的。
  要想完成这次冒险，夺回王位，除非有神迹降临，否则纯属痴心妄想。
  不过神迹嘛……
  伊阿宋想到昨晚梦境中的那道低语，抬头看了看时间，不由兴奋地搓着手，直勾勾看向茫茫的海面。
  “咕~！”
  此刻，一只全身雪白的猫头鹰低鸣着穿过云层，飞抵伊俄尔科斯王城的出海港口，松开爪子将一截金色的橄榄枝丢进海面。
  顿时，金色的晕染在海水中荡开，直径数百米的金色魔法阵图在水下聚合运转，化作一道绚丽的光柱冲天而起。
  “嗡！”
  一阵宛如圣咏的歌声传来，华美神圣的殿宇在天际浮现，镶嵌满宝石的大门缓缓打开，浓郁的酒香四处弥漫。
  紧接着，一艘长度超过百米，船身上下镂刻着魔法阵图，镶嵌有魔晶，两侧还配置多达五十个船桨的庞然巨物，在数只雪白猫头鹰的拖拽下，驶出光幕，向岸边停靠。
  而半开的光幕之后，隐约可见战神山雄伟肃穆的轮廓。
  轰隆！
  骤然间，天空降下一道赤色的火焰，如锻造的重锤般敲打在这艘大船上。
  顿时，船板上多了些晦涩的神纹，通体流光闪逸，如同金属浇筑过一般，坚不可摧。
  嗡！
  再然后，大群布谷鸟聚合在半空，形成一道直通某片圣林的一道拱门，一位托举苍穹的擎天巨神扛起一株五官兼具的老树，在那人脸痛苦的尖叫中削下几块木板，充当舰首的挡板和船体的桅杆。
  几名到场的本土祭祀们慌忙查阅文卷，当即激动地判断出，这是能预言未来、趋吉避凶的多多那圣树。
  而前面的这些圣迹，则分别来自于智慧女神雅典娜、酒神洛恩、匠神赫菲斯托斯和天后赫拉。
  看着海航前那沐浴在神光之下的前王子伊阿宋，祭祀们不由目瞪口呆。
  他们活这么大岁数，还没见过这么多主神的神恩集中降临在一个人身上。
  “嗡~~”
  然而，不等祭祀们喘匀一口气，代表阿波罗阿尔忒弥斯的金银箭矢，代表赫尔墨斯的星光，代表阿瑞斯的血色等神迹纷纷降临，各自给予这艘海船祝福。
  昔日罕见的赐福，如同大白菜一般全都赋予了这艘船。
  港口的居民见此情形，也纷纷激动而敬畏地围上前去，对这神赐的造物祷告跪拜，一阵啧啧称奇。
  很快，闻讯赶来的国王珀利阿斯看到突兀出现在海港中的圣船和天空中的种种神迹，不由脸色苍白地带着大批祭祀，就地焚烧香料，准备祭品，向众神分别进行献祭，以免自己因为怠慢而受到什么不知名的神罚。
  相对的，今天特意穿上一身骚气金线绸衣出门的伊阿宋，成为了人群中的绝对主角。
  这是他几十年的人生中，难得的威风时刻。
  强烈的自信和得意，让伊阿宋不免有些飘飘然，随即迈开螃蟹步，继续钻进围观的人群中，唾沫飞溅地吹嘘着自己英雄事迹和诸神对自己的偏爱。
  “感谢诸神赐我这条顶好的船！我一定不负诸神的恩典，竭尽所能完成这场伟大的冒险！”
  正当伊阿宋脸色潮红地指天发誓之际，身后的人群中传来了几道熟悉的声音。
  “有了船，没船员怎么行呢？”
  “看样子，我们来的正是时候！”
  “……”
  伊阿宋回过头，激动地迎了上去：
  “赫拉克勒斯、忒拉蒙、阿德墨托斯、波鲁克斯、卡斯托尔，你们怎么都来了？”
  “你需要帮忙，我们当然要来！这不，听说你遇上了麻烦，我们就立刻从各地动身出发了。”
  领头的赫拉克勒斯朗笑回答，随即指向了身后。
  “而且，不止我们，远征军的大家几乎都到了！”
  说话间，阿塔兰忒、美狄亚、凯妮斯、医神等数十位阿尔戈英雄穿过人群，来到了港口前。
  而在他们身后，滚滚的烟尘弥漫开来，一众士兵将提前采买好的面粉、熏肉、盐巴、淡水等等远航物资，陆续搬运上船。
  看到如此一幕，伊阿宋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最初和英雄们的结交，有着利用和攀附的心思，此刻的他心中只剩下纯粹的感激。
  这些共同参与了阿尔戈远征的朋友们，全都是值得他托付后背的伙伴，也是他此生最宝贵的财富。
  见伊阿宋有些激动到不能自已，赫拉克勒斯拍了拍这位战友的肩膀，温声安抚。
  “这不光是你的事，也是我们共同的事，我们都收到了诸神的神谕，要和你一起完成这场伟大的远航！”
  “好，有大家在，世上就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没有我们完不成的伟业！”伊阿宋豪气顿生。
  “那，先给这条船起个名字吧，船长？”一旁的色萨利王阿德墨托斯则微笑着趁机提议。
  “阿尔戈号！就叫它阿尔戈号好了！”伊阿宋当即拍板决定称谓，以此纪念色萨利战场上那场伟大的远征。
  随后，他按捺住激动的心情，喜滋滋地开始筹备远洋航行的事宜。
  而此刻，老国王珀利阿斯早已偷偷离开了港口，缩进王宫里不敢出门。
  这么多的神迹和英雄，侄子伊阿宋甚至不需要出海，只要勾勾手指，就能将他赶下台。
  所以，老国王几乎吓破了胆，只能躲着伊阿宋等人。
  为了安全起见，他甚至将整座城的神血禁卫军都调到自己身边守卫。
  不过同时，老国王也不敢翻脸，只求尽快送走自己这个闹出大动静的瘟神侄子。
  为此，他直接留下本地的祭司，命令他们协助伊阿宋进行物资的筹备，主动向侄子伊阿宋示弱，好给自己留条后路。
  由于全城动员，再加上伊俄尔科斯城靠海通航，仅仅持续了半天，伊阿宋纸面上的航海物资需求，已经被尽数满足，甚至每样还有多余。
  等到傍晚时分，距离较远的阿尔戈英雄们也陆续赶到现场，带着各自的礼物和随从登上了靠岸的圣船。
  满载的阿尔戈号吃水线深深沉下，整艘船在夕阳的余光下熠熠生辉。
  “风向正好！”
  “风速正好！”
  “全员已尽数登船！阿尔戈号一切准备就绪！”
  随着舱门的闭合，凭借天赋优势恰当立于各个岗位的英雄们，相继从各处传来信号。
  “好！拔锚，起航！”
  立于船首的伊阿宋，数次深呼吸，才勉强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随后郑重拔出腰间的青铜剑，肃穆挥向前方，胸腔内同时传来略带颤音的爆喝与鼓舞。
  “诸神在上，荣耀必将属于阿尔戈远征军！”
  “全体，出发！”
  与此同时，仿佛是众神聆听到了这尘世之音，天后赫拉、酒神洛恩、智慧女神雅典娜、战神阿瑞斯、匠神赫菲斯托斯、极速之神赫尔墨斯等一众参与了巨灵之战的奥林匹斯主神纷纷在云端现身，共同为阿尔戈号的启航挥手祝庆。
  洁白的云气四散开来，侧面吹来的狂风，卷起沧澜，鼓动巨帆，将庞大威武的阿尔戈号推出海港，使其驶向海面的茫茫波涛。
  岸上的民众们，看到威风凛凛的航船冲进人类未曾征服的深海，纷纷欢呼着抛掷鲜花，倍感与有荣焉。
  这个时代，崇拜英雄，崇拜冒险，如果伊阿宋真的能为伊俄尔科斯带来荣耀，那么，有继承权的他，就是当之无愧的新国王！
  毕竟，只有这样的英雄，才能更好地保护城邦与国民。
  随着船只在欢庆声中渐行渐远，云层中诸神的虚影也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战神山。
  迎风立在断崖处的“极速之神赫尔墨斯”与“酒神洛恩”，身上一阵光影浮动，呈现出记忆女神谟涅摩叙涅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本来面貌。
  看着视野中的阿尔戈号逐渐消失，忒提斯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
  一旁的雅典娜从后方走来，幽幽建议：“要不，亲自去送送？”
  忒提斯摇头婉拒：“不了，做的越多，错的越多。”
  她的变形术和谟涅摩叙涅的记忆神性虽然完美地还原了两位主神的气息、神态和言行，但伪装注定只是伪装，不可能全无破绽。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让那位神王陛下起疑。
  雅典娜听完，没有继续劝解，只是抬手指了指忒提斯微微隆起的小腹，幽幽询问道：
  “那这个，他知道吗？”
  “他身上的担子太重，一切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忒提斯轻轻摇头，将手按在小腹上，感受着其中的阵阵胎动，随即转头看向雅典娜，脸上露出真挚而灿烂的笑容。
  “何况就算他不在，不是还有你们陪我吗？”
  雅典娜微微一愣，随即深深看向了笑意盈盈的忒提斯。
  一直以来，她都对忒提斯在上一轮雌竞中拨得头筹，成为酒神正妻的事而耿耿于怀。
  但如今细细想来，发现这一切都是必然的事情。
  她太过好胜，锋芒毕露；赫斯提亚太过与世无争，缺乏主动；反倒是忒提斯综合了她们双方的优点。
  这位同样拥有“智慧”之名的女神不仅能游刃有余地应付各种复杂的人际关系，替洛恩调和一大堆情人之间的矛盾，而且还能奇妙地将她们拧成一股绳。
  雅典娜自问，如果自己成为了正妻，恐怕是没这种长袖善舞的能耐，更没肚量将自己的禁脔分享出去。
  所以，这样或许是最好的结果。
  雅典娜莞尔一笑，压抑已久的心结骤然解开，主动向忒提斯打趣道：
  “这孩子如果要我管教，你可不许心疼。”
  “那你可要排队了。”
  忒提斯先是俏皮地眨了眨眼，随即微笑着指了指后山。
  此刻，赫斯提亚、赫拉、蛇母、美杜莎等一众战神山神灵正闻讯而来，簇拥到忒提斯的身边，叽叽喳喳地议论，无不真挚地为战神山即将到来的新生命而心生欢喜。
  她们，共同期待着这个孩子、这个血脉的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