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祖孙对话(一)
虞国公府这边，程怀逢正打算出门，他的小厮江海跑过来汇报说：“老国公今天早上觉得不大舒坦，叫了大夫。”
程怀逢一听，顿时皱紧了眉头，“怎么现在才来跟我说？”
说着，他抬脚向祖父的院子走去。
江海硬着头皮跟在他的身后。
想了想，他还是不敢隐瞒，“也没什么大事儿……听说，是昨晚上吃得太多，导致有些积食……”
程怀逢顿住了脚步。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开口道：“吃得太多？这怎么可能呢？”
祖父是武将出身，对吃的喝的东西向来不太讲究，但他一直很注重节制食量。
他常挂在嘴边一句话——过饥过饱无益于身体健康，凡事都要适可而止。
这样的祖父，怎么会吃到积食的地步呢？
江海欲哭无泪，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都是小人的错……”
说着，他将昨天去给程记送食材，程记的女店主做了几道菜当回礼，因为主子不在，他就自作主张将那些菜送到老国公院子里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给程怀逢听。
末了，他有些沮丧地开口道：“想来老国公吃惯了府里的饭菜，一时觉得新鲜，就多吃了几口……”
说完这句话，他心里又忐忑了起来。
他这样说，公子不会觉得有推卸责任的嫌疑吧？
程怀逢没说话。
他想起昨天在程记的时候，他着重强调了自己不爱吃素食，爱吃荤食，想
来苍耳姑娘回礼的时候，也会按照他的喜好来准备。
祖父年纪大了，再加上又是大晚上，吃太多荤食可不是消化不了吗？
这样说起来的话，罪魁祸首还得是他。
程怀逢顿时也没有迁怒别人的心思了，他急匆匆地向祖父的院子里跑去。
虞国公程若望正虚弱地躺在床上，看见孙子进来，他下意识地将脸扭到了里面。
吃东西把自己吃撑了不说，还把自己撑出毛病了。
这话说出去，咋这么丢人呢？
程怀逢可猜不到他心里的那点小情绪，他一把将他的身体扳了回来，急切地问道：“祖父，您现在的感觉怎么样？大夫是怎么说的？”
程若望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脸，嗡声嗡气地开口道：“没事儿……已经好了。”
程怀逢看他一副做错事情无法面对的模样，心里叹息了一声，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在床前的小凳子坐下，有些埋怨地开口道：“您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也不知道爱惜自己……我都快被您给吓死了……”
他的父亲程立德是朝廷亲封的威远将军，多年来一直镇守在潮东，他母亲也夫唱妇随跟着长居在那里。
可以说，他是由祖父一手教养长大的，祖孙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
因此他才会特别紧张祖父的身体状况。
程若望看着自己的孙子，脸上的神情有些讪讪，他小声嘀咕道：“一不小心就
吃多了……又不是故意的……”
程怀逢缄默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问道：“饭菜……好吃吗？”
程若望愣住。
程怀逢状似无意地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挺喜欢程记的饭菜的……但好吃也不能一次性吃太多……”
程若望用手指着自己的孙子，颇有几分哭笑不得，“你呀！难得听见你说起自己的偏好……”
他这个孙子，从小就老成持重，后来又成了太子的伴读，两个人简直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沉默寡言。
有时候他也会跟亲家田文儒抱怨几句，“你家攸言也是太子的伴读，他的性子怎么没有受到影响呢？”
田文儒慢悠悠地回道：“有没有可能，怀逢骨子里就是这种性子，并不是因为受了太子的影响才变成这样的？”
对这个说法，他没有认可，但也没有反驳。
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怀逢的性子或许有一部分是天生的，但更大的因素，是因为他是程家的嫡长孙。
他的父亲立德常年不在京城，二叔又立不起来，所以他小小年纪就自觉地承担起了顶门立户的职责。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难免有几分心酸。
轻咳一声，他刻意转换了话题，“江海说那个饭馆的店主人姓程……是贡州来的族人吗？”
他们程家在老家贡州已经没有近支了，但远房族亲还有不少人，只要是找上门来的，多少也要看在
同宗同族的份上帮衬一二。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如此做的，也时常教导儿孙要这样做。
程怀逢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他平静地开口道：“她不是贡州族人，她是从濮州来的。”
“濮州？”
程若望有些疑惑，既然跟他们程家没有关系，怀逢何至于如此看重一个小饭馆的店主呢？
突然想到江海曾经提过那位店主是个年轻的姑娘家，他心底的话没有思索就脱口而出，“那位女店主……很特别吗？”
特别到让自己这个一向对什么事情都不热络的孙子都上了心？
程怀逢的表情十分无奈，“祖父，您想到哪里去了？这要是阿忧听见，该怎么想我呢？”
他与莫思忧成婚一年有余，两人之间也算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现如今妻子有了身孕，他心里正无比满足，哪里会生出别的歪心思呢？
程若望也知道自己的孙子不是那种轻浮的人，只是这事儿确实透着几分不正常，也就不能怪他会想偏了。
程怀逢又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祖父心里有疑虑，但他并没有向祖父解释苍耳的事情，而是问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祖父，您相信直觉吗？”
程若望愣了一瞬，继而笑了，“你这话问得……我当然相信了。直觉这东西听起来很玄乎，但关键的时候确实可以救命。”
他年轻的时候在战场上厮杀，就不止一次靠敏锐的
直觉避开了危险，侥幸从死神手中逃脱。
只是，怀逢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呢？
程怀逢没有说话。
其实他也相信直觉，确切地说是相信自己的直觉。
程记那个女店主，他只见过一次，可面对她时，他却不止一次生出了奇怪的情绪。
就好像这个人，跟他……或者说跟他们程家，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