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怀逢归京

  程怀逢回来的那一天,天上下着密集的小雨。
  雨滴将他身上的衣裳全部打湿了,就连头上脸上都满是雨水,看起来十分狼狈。
  程怀逢却恍若未觉。
  他骑着马,一路疾驰着赶回了京城,硬生生将归途的时间缩短了将近一半。
  甚至到了虞国公府的大门口,他一跃而起,直接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然后向他祖父院子所在的方向狂奔而去。
  守夜的门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简直有些不敢置信。
  刚才那个……是他们家大公子吗?
  这是发生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了,连一向从容稳重的大公子都失了冷静?
  ……
  长松院是虞国公程若望一个人的住处。
  他年轻的时候常年驻军在外,跟继室胡氏的感情一直都算不上很融洽,现在年纪大了,他干脆就借口浅眠,直接搬出了正院。
  程怀逢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守夜的小厮小声对他说道:“大公子,国公爷早就睡下了……”
  程怀逢面色沉沉,“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祖父说。”
  小厮十分为难。
  就在这时,程若望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是怀逢回来了吗?让他进来吧!”
  小厮松了一口气,他连忙侧身给程怀逢让开了路,“大公子请进。”
  程怀逢进屋的时候,正好看见他的祖父颤颤巍巍地试图从床上下来。
  他见状,赶紧小跑了几步,伸出胳膊扶住了他。
  程若望靠
  着孙子的身体才勉强站稳了,他不免有些苦笑,“老了,不中用了。”
  程怀逢闻言,忍不住心底一酸。
  祖父的身体一向康健,这让他有时候会忽略了他已经是个七十多岁的老人。
  再想想心底装着的事情,他的心情顿时就更沉重了。
  程若望披着外衣坐到了桌子前,亲自给孙子倒了一杯茶水,“别慌,咱们程家什么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放心,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说着又去给孙子拿布巾,“你这孩子,全身都湿透了……快点擦擦……”
  程怀逢哽咽着应了一声。
  他接过祖父递过来的布巾,胡乱擦了一把脸,然后又一口气喝了那杯茶水。
  然后,他看着自己的祖父,沉声开口道:“祖父,我查清楚了,苍耳今年十八岁,大概生在腊月,从小把养大的阿婆姓杜……莫院长让我看了她的画像,我认得她,她是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婢女杜梨。”
  程若望很敏锐地发现他用了“老夫人”的称呼,而不是平日里叫的“祖母”。
  但此刻他来不及关心这个,他的心思被另一件事情给吸引住了。
  “杜梨……我也记得这个人,她是从小就在胡氏身边伺候的,她不见之后,我还曾经好奇地问过……胡氏说她老娘生了重病,所以放她回了老家……”
  他又想起孙子刚才说的话,“十八岁……生于腊月……难道,苍耳就是你二叔家夭
  折的那个女娃?”
  当年他的两个儿媳同日生产,皆诞下了一个女娃,可惜老二家的生来就体弱,当天就夭折了。
  当时他跟立德都在边关,后来胡氏写信告诉他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心里怅然了很久,还专程回信给胡氏,叮嘱她要给这个无缘的小孙女超度一番,再找个正经的安息地。
  毕竟是他程家的血脉,不能像穷人家夭折的小孩子一样,随随便便就扔乱葬岗了。
  这事儿都过去十八年了,他都快不记得了,现在却突然有人告诉他——
  那个孩子可能没死。
  程若望有些想不通,“既然没死,那就赶紧抱回来,正正经经把她给养大啊!怎么会抱到了千里之外的濮州呢?”
  程怀逢没有说话。
  程若望又想起自己的次子向来重视嫡子怀迁,对几个庶子也算照顾,唯独对两个庶女怀菲和怀芳,几乎从不过问,就好像没有这两个孩子的存在一样。
  说句不中听的,他对两个女儿还不如对怀薇这个侄女慈爱呢!
  难道他是嫌弃小胡氏头胎生了女娃?
  虽然这个猜测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他为什么会舍弃了自己的嫡女。
  又想了一会儿,他忍不住有些怒火中烧,“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以为他只是送走了一个私生女,没想到连嫡女他都敢如此糟践!”
  程怀逢心凉如水。
  在路上的时候他就想过祖父
  会是这样的反应,毕竟叔父是他的亲生骨肉,祖父就算再不待见他,也不至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
  但他就不同了。
  这几年祖父的年纪大了,父亲这个长子又不在京城,他这个程府的嫡长孙已经成了程府的事实掌权人。
  他可太知道他那位好叔父在背后做了多少腌臜人的事情了。
  因此苍耳这事情一出来,他直接就想到了最坏的那个可能——舍弃一个女儿罢了,又不是有继承权的男丁,二房那一窝黑心黑肺的人至于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吗?
  除非……这里面有更大的阴谋。
  想到这里,程怀逢勉强按压住自己心底喷薄的愤怒。
  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证据,祖父年纪大了,他不应该贸然说出这件事来刺激他。
  程若望越想越生气,“我现在就要去把你二叔给揪出来问问,他到底做的什么亏良心的事情!还有那个胡氏,她是怎么搞的,亲孙女都能让人给扔了!”
  程怀逢嘴角勾起一丝讥讽。
  质问又如何?若是用这样的话去问他们,他们为了息事宁人,肯定立马就承认了。
  不过是胡乱认下一个女儿,对他们来说,只要不把更大的罪恶牵出来就行。
  想到这里,程怀逢的心情出奇地平静,他开口劝阻道:“祖父,天色已经晚了,有什么需要问的话您明天再去吧!这件事情……不要搞得人人皆知,以免伤害到苍耳。”
  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她已经遭受了太多的苦难。
  若是他们无法把她本该拥有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还给她,那就不要去打扰她如今平静的生活了。
  程若望渐渐冷静了下来。
  怀逢说得对,若是他现在去质问立诚,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一定会立刻去乞求苍耳的谅解,以此向他证明他愿意改过的态度。
  可苍耳需要这样面子上的补偿吗?
  易地而处,如果他是苍耳的话,他不仅不会觉得高兴,反而还会觉得膈应得很。
  毕竟,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的亲生父母因为某种可笑的原因舍弃自己。
  思索了一番,他快速下了结论,“你二叔那里……我就先给他记着,至于苍耳……我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对她才最好。”
  贸然去相认并不明智,他必须计划周全才行,不管怎么说,绝不能让那个孩子再次受到伤害。
  这样想着,程若望特意叮嘱道:“怀逢,你以后一定要多关照她,不能再让任何人欺负了她去。”
  程怀逢点了点头。
  放心吧!他今后会拼了命地保护她,不会让任何妖魔鬼怪再接近她。
  还有,他是兄长,为妹妹讨回公道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些亏欠了她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谁都不会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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