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帝后出宫(六)
帝后打算离开程记的时候，莫如是特意喊了苍耳单独说话。
赵云稷有些担心，倒是苍耳安慰他，“放心，皇后娘娘不会为难我的。”
若真的想要为难她，他们就不会纡尊降贵地来她这个小饭馆了，直接将她召进宫里威胁加利诱岂不是更方便？
再说，经过今日的见面，她能感觉出来皇后娘娘对她的出身还是有些不满意的，但她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明显，想来还是顾忌自己孩子的感受。
这让她不由地在心里感慨一番——赵云稷真是好命啊！投生到皇家就已经算是开了挂了，他还幸运地成了开国帝后的儿子。
说句不客气的，一个王朝但凡传上几代，大家的思维就会在无形中被固化、被限制，到那个时候，就算再疼爱孩子的父母，也不可能允许一国太子去娶一个小厨娘的。
也就是现在王朝初建，好多规矩礼俗尚且在探索改进之中，赵云稷才能活得如此随心所欲。
漫无边际地想了一会儿，她发觉走在前头的莫如是脚步停了下来。
她也跟着停下了脚步，静静地站着、等着。
莫如是看着眼前掉光了叶子的柿子树，缓缓开口道：“认亲这件事情，既然你们有自己的想法，那我就先不提了……你放心，我和陛下素来尊重云稷的想法，我们不会主动去刺探你们的秘密，只会安静地等着你们来告诉我们。”
苍耳的嘴唇动了动。
别说这件事情现在
还没有捅破，就算捅破了也是长辈间的是非纠葛，实不该由她来决定怎么说。
因此，她最终还是选择了缄默。
莫如是显然也没有等她表态的意思，她兀自出了一会儿神，然后继续说道：“云稷告诉我，你请了子越来给你讲课，这点很好，姑娘家多学些东西对自己有好处，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句话……那是男人想出来用来束缚女人的……你听一听也就算了，不必当真。”
苍耳的表情有些错愕。
她实在没有想到，身为一国之后的莫如是居然会说出这样……类似离经叛道的话来。
莫如是看着她笑了，“很惊讶对不对？其实我年轻的时候，比你还要敢想敢做，你不过是为了生计当了一个小厨娘，我那时候更离谱，一个冲动下直接就奔向了战场。我父亲一介书生，得知消息后吓得连夜骑马去阻止我……但我依然坚持去了。”
正是因为坚持去了，她才收获了一个好夫君，后来又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女。
也正是因为她当年孤注一掷的行为，无形中给了赵衍力量，促使他在那条看不进希望的道路上义无反顾地走了下去，这才有了如今的大祁。
凡事有因必有果，这也是她最终没有反对云稷做出这样选择的最重要原因。
现在看，他是走了一条比较艰难的路，可焉知后面不会峰回路转呢？
苍耳也陷入了回忆，她笑着开口道：“这件事情莫院长对民
女提及过……他说，生了一个不听话的女儿，让他操心了大半辈子，可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很骄傲的，因为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孩子，是他生的……”
莫如是被逗笑了，“父亲真的这样说吗？他在我面前可从来没有这样说过。”
苍耳点了点头，“莫院长时常提起你们，说您和莫将军打仗都很厉害……”
说到这里，她的心里忍不住有些叹息。
也就是她这个拥有现代人思维的人，对皇室天然没有敬畏，这才没有刻意去了解过帝后的往事。
否则的话，她大概早就觉察到莫院长口中形容的女儿，与百姓传言中皇后娘娘的事迹多有重合了。
莫如是则想起老父亲一个人守在云来书院，身边又无子孙侍奉，该是何等孤独，这才会总拉着一个小姑娘来说话。
她心里忍不住有些心酸。
要不，还是将父亲接回来过年吧？
想来以他对云稷和苍耳的重视程度，若是知道他俩的事情成了，他一定会迫不及待回来的。
到时候她让孩子们多劝着点，就让父亲留在京城享些天伦之乐，反正云来书院那边，迟早也要交给年轻一代的。
想到这里，莫如是继续开口道：“苍耳，你是云稷选择的人，我做母亲的不想夺他心头所好，而且我也得承认，他最近看起来变化很大，不仅脸上常常挂着笑意，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一心只想着政事了……这些都是你的功劳，我这个
做母亲的，十分感激你。”
苍耳心想，一般这样的话，后面都会跟着一个比较大的转折，这样才合乎情理。
果然，莫如是有些严肃地开口道：“但有几句话，我不得不提前嘱咐你。”
苍耳站直了身体。
该来的终究会来，与其逃避，不如积极去面对。
莫如是显然对她的态度比较满意，她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了不少，“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云稷他生在太平盛世，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所以他想问题总是太过自信……比如他告诉我，他在外面买了宅子，想要成婚后和你一起住在外面……恕我直言，这一点我不能苟同。”
顿了一下，见苍耳没有太大的反应，莫如是这才放心地继续说了下去，“当然，我不是怀疑云稷做不到，事实上他从小就极有主见，也不缺能力和手腕，我相信他想要做的事情，最后肯定都能够实现。可他是太子啊！是将来的万民之主，为了自己的感情事跟所有支持自己的人为敌，这是一个明君应该做的事情吗？你再想想看，若是他今后登基了，难道也跟着你一起住在外面吗？光是人身安全这一项，就保障不了……”
苍耳愀然变色。
莫如是有些不忍心，但她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更别提身为太子妃，难道你一辈子都不进宫吗？现在是有我在，宫里的事情自然不用你们操心，若是我们都去了呢
？身为皇后，难道你也对宫里的一切事情不闻不问？还是说，你要让云稷忙完了前朝的事情，连后宫的事情也得亲自料理？”
苍耳的嘴动了动，她低声喃道：“这些，我都知道……就算他真的要那样去做，我也不会同意的。”
她是活了两世之人，早就过了天真的年纪了。
历朝历代，没有哪个太子妃或者皇后是住在外面的，也没有哪个太子妃或者皇后是在外面当厨娘的。
出身如厨娘一般微贱的太子妃或皇后倒是可能有过，但她们登上高位之后，无一例外会粉饰自己的出身。
即便她自己本身并不虚荣，皇室为了维护自己的形象和脸面，也会刻意美化一番的。
总之都不会像她一样，堂而皇之地继续之前的营生。
当然，像皇后娘娘说的那样，她也相信赵云稷有兑现诺言的能力，但可以想象，他肯定要付出极其艰难的努力才能达成目标。
而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照顾她那薄弱的自尊心。
显而易见，这是一件付出与获取严重不成正比的事情，用她那个时代的话来说，是一件性价比极低的事情。
莫如是看她的神情十分落寞，她终究还是心软了，忍不住捉住苍耳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道：“孩子，我不是想逼你去面对现实……我只是想告诉你将来可能会面对的困难，若你有决心走这条路，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可你必须得知道，开
弓没有回头箭，一旦走上这条路，你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哪怕她最终还是不适应这种生活，说句不好听的，身为皇家媳，难道她还能和离归家吗？
肯定不可能。
所以她才希望她能考虑清楚，不要头脑一热就决定了自己的终生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