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这里,便不会走远

  风轻尘似没有想到白明微会说出这番话,一时怔住,所有的柔软与温柔,都蕴含在那抹淡淡的笑意当中:“我总是支持你的,无论你怎么想,亦或是如何做。”
  白明微没有收回目光:“其实你也没有比我大多少,你也一样是个正常不过的人。”
  “我在想啊……流血的时候你也会疼,落泪的时候你也会觉得苦,怎么在我面前,就好像成了你更该比我撑着?”
  “这段日子以来,从来都是你在帮我,从来都是你在为我鼎力相助,而我能做的,也只是给你一声微不足道的谢。”
  “是我不好,总是在依赖你,享受你的帮助,却没有关心过你是否会累。”
  “我不知道你以前究竟过得多苦,我也改变不了过去,但既然你对我真诚相待,我也不能只是心安理得的受着。”
  白明微把最后一口饼放到口中:“以后,如果你疼了,可以在我面前喊,如果眼泪太苦,你可以向我抱怨,要是累了,也可以跟我说一声。”
  “但凡是我能做到的,我必定全力以赴。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你把我从泥淖里拉出来,如果你深陷泥淖,那就换我拉你。”
  白明微说这番话的时候,风轻尘一直垂着头。过了好久,他才把头抬起来。
  垂下的那一缕发,被风轻轻扬起,拂过他的面颊,拂过他的唇畔,最后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
  聪明如他,听得出这番话不挟于任何情/欲
  。
  但没有男女之情,不代表这话并非出自内心。
  小姑娘说这番话的心是真的,这每个字都是真心的,他都知道。
  尽管换来的这一份真心,不是他所想的那种,但依旧令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
  经历了太多事,被每一件事背后的痛苦凌虐一遍又一遍,那颗本来会哭会喊会委屈的心,也变得如死水一般,轻易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以至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没有想过该不该生气,该不该难过。
  他都这么想了,身边的人又岂会不这么想?
  所有人都觉得他无坚不摧,所有人都觉得他无所不能。
  比起一桩桩一件件堆积如山的事,个人情绪仿佛微不足道。
  然而微不足道,难道就不存在么?
  只是被他刻意忽略罢了。
  这些积年累月沉积心中痛与孤独,始终悄无声息地潜藏在心底,如今被白明微触及,还是会像那决堤的水一样,翻涌而来。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
  直到冲破那一层他给自己打造的盔甲,露出被埋藏心底深处的柔软,那些他以为再也不会被看到的伤痕,就这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
  鲜血淋漓,触目惊心。
  然而翻出的伤口,很快便开始愈合。
  不是被埋藏了,而是好了,消失了。
  就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一句“换我拉你”,竟蕴含如此强大的力量,强大到能疗愈那些他至今不敢触及的伤痛。
  “小姑娘,我很庆幸
  ,有跨过千山万水来寻找你的勇气,与你重逢后的每一刻,我从未有一丝丝后悔。”
  “日子很苦,路很艰难,未来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但只要有人能在最难时拉一把,总能咬牙坚持下去。”
  话到此处,谁也没有说话。
  白明微知晓风轻尘的心思,所以她用委婉的拒绝给风轻尘留足体面。
  她给不起风轻尘回应,也没脸奢求风轻尘会一如既往。
  将来不论风轻尘会远离她还是彻底从她生活中消失,她承过风轻尘的情,每一分都被她记在心里,是应该还的。
  所以那一句“换我拉你”,每一字都发自内心。
  风轻尘为她赴汤蹈火,倘若真的有那么一天,她也会为风轻尘上刀山下火海。
  至于风轻尘,他能读懂白明微的每一次拒绝。
  但他来到白明微身边,从来都挟着一颗报恩的心,并不是以把白明微拐去做媳妇为目的。
  白明微身上有压力,有责任,以至于不能把心思放在儿女私情上面,他能理解。
  所以白明微的拒绝,他也受得住。
  他说过要陪白明微,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
  前路艰难,他在。
  且会一直都在。
  到了最后,风轻尘也没有和白明微提及他需要离开一事。
  没有什么告别的必要,因为他总会回来的。
  心在这里,便不会走远。
  ……
  回到平城,所有人都等在厅里。
  见白明微走了进来,立即围到她身边。
  二嫂任氏含笑看着她,脸上不无欣
  慰之色:“大姑娘,你总算回来了,大家伙儿都很担心你。”
  白明微看了一眼众人,回应着他们的目光:“让你们担心了,是我的不是。”
  三嫂高氏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了出来:“可有七弟的消息?”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望着她。
  白明微垂下眼睑:“暂时还没有。”
  众人面露惋惜,又看向俞皎。
  俞皎挤出一丝笑意:“都别这么望着我,意料之中的结果,还不至于挺不住。”
  白璟用了许久,才敛住眼底的失望与落寞。
  他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平安回来就好,你七嫂准备了热水与吃食,快用热水烫烫手脚,然后把热粥喝了,小心别冻着。”
  白明微没有拒绝,立即用热水烫了手脚,然后喝下成碧准备的热粥。
  等到身子暖了起来,她也并未去休息,而是问了白家军的情况。
  知道白家军已在刘尧的带领下归返姚城,她才放下诸事,来到灵堂上了三炷香。
  以往祭拜父叔兄长,她什么也不求。
  但握着这三炷香时,她却求求了一次又一次,求父叔兄长保佑七哥平安。
  小传义看了她一眼,不解地道:“大姑姑,你可是有心事?”
  白明微轻轻点头:“有的。”
  小传义偏头问她:“传义能帮上忙吗?”
  白明微回道:“能,传义已经在帮忙了,只要看到传义,再难的事大姑姑也不怕。”
  上完香后,白明微召集了大家,商讨父叔兄长的
  遗体处置问题。
  白琇莹起身服药,索性/也参加了商议。
  于是,一家人聚在厅里,围着两个火盆,探讨接下来的安排。
  连续几日的奔波,且身体还带着伤,白明微已是十分疲倦,但她并未因此显露半点,商量事情之时,也没有丝毫的急切。
  “五哥,诸位嫂嫂,六妹,按照日子来看,捷报应该早已传到京中,而京中的新安排,也会很快送抵到边疆。”
  “目前还有三座城未收复,自是有很多事要处理,到时候只怕千头万绪抽不开身,所以我们需得商量出章程,安排好父叔兄长的棺木。”
  家里的事,总要一家人商量着解决,白明微没有自己决定,而是把选择权交到大家手中。
  毕竟,灵堂里停着的,并非她一个人的亲人。
  白璟很是干脆:“明微,你做主吧!”
  众人自然想着尽快让亲人入土为安,然而八万将士全数阵亡一事尚未有结果,事情并非她们想的那么容易。
  于是,她们也没有胡乱提意见,不约而同地将决定权交给白明微。
  “大姑娘,我们都听你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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