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重逢

  白瑜闻言一顿,勒住饮岚的缰绳。
  呆呆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匹枣红的骏马,马上骑着一名鲜衣铠甲的女子,她明丽而充满张力,娇小的身形却有着不屈的坚毅,精致的五官在溶溶的春光中熠熠生辉。
  尤其是那双会说话的杏眼,饶是隔着很远的距离,他都仿佛陷入那眉目含情的温柔中。
  “皎……皎皎……”
  白瑜的眼眶霎时就红了,他哽咽着唤出一声,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隔着朦胧的泪意,看着魂牵梦萦的女子由远及近。
  无数次生死边缘徘徊,放不下的是家中老弱妇孺。
  多少次都要撑不下去了,咬牙活下来,就是为了再见一眼挨了无数次毒打,爬了千万次墙头,一身厚皮都磨薄了,才娶回家的女子。
  “皎皎!”
  白瑜唤出一声,激动得浑身发抖,便是那声音都带着颤儿。
  他怔了很久,才丢下饮岚的缰绳,猛然跃下高头大马,几乎站不稳的踉跄,并未减慢他的速度。
  他快速奔向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人,任那风刮过耳际,身上的披风被风灌满,猎猎作响。
  “阿……阿瑜……”
  俞皎望着视线中越来越近的男子,待看清那瘦削见骨的面庞时,她的眼底漫过铺天盖地的心疼。
  她翻身/下马,像以前每一次见面那样,静静地等着夫君奔向自己。
  满目绿色,是生命自由生长。
  尸山成堆,生机盎然中充满荒凉。
  这些她都看不
  见了,眼底只有那身子单薄的少年,在视线中越来越清晰。
  少年没了鲜衣怒马时的意气风发,也无以为一刀一剑就可以披荆斩棘的年少轻狂。
  身上多了几分凝练沉稳的气度,所有不羁都敛入这份千锤百炼才有得沉稳中。
  然而不管对方如何变化,都是那个见了她会脸红,想见她会飞奔而来的人。
  “阿……阿瑜……”
  俞皎脸上挂了一抹微笑,眼泪却随风飞逝。
  她扔下缰绳,先是缓缓地走了几步,最后是情不自禁,难以抑制的飞奔。
  直到离他越来越近,近到触手可及。
  “皎皎……”
  白瑜红着眼眶,喘着粗气,不错眼地凝着眼前的女子。
  最后一次见面时,皎皎还是娇俏可人的女子,满头的乌发盘到脑后,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浅浅的小酒窝。
  尽管看了很多次,但他依旧无法抵挡那样的笑容。
  当女子的大眼睛月儿般弯起,唇边轻轻漾出两个小酒窝时,他总会泥足深陷而无法自拔。
  依旧是那能让他心头化成水的笑意。
  依然是那他想揉进骨髓里的人。
  但北疆的风沙,终究是吹糙了那一张吹弹可破的小脸。
  边境的疾苦,也在娇小的身上留下不少痕迹。
  比起明微那宝剑锋从磨砺出,利刃一般直逼人心的感觉,妻子的变化没有那么大。
  然而只是一眼,他除了看清令他心疼的不同外,也看到一股威武不屈的倔强。
  就像小小的嫩芽破土而出的,那般
  充满张力和顽强。
  “阿瑜……”
  俞皎颊边带笑,杏眼噙上泪花。
  她一瞬不瞬地凝着眼前的男子。
  城郊送别时,她的夫君身披战甲英姿勃发,丰神俊朗的气质硬生生把万水千山变成画中背景。
  但是现在……
  心疼泛起的同时,她一头扎进白瑜的怀抱中。
  满世潋滟,锦绣晴芳。
  两个经历了生离死别的新婚夫妻,紧紧地相拥在在一起。
  不知是奔跑过急始终没有平息,还是由于太过激动,白瑜的呼吸,依旧急而粗。
  他把下巴搁在俞皎的肩上,喘着粗气,哽着声音:“皎皎,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并非武夫,尽管在一众纨绔中打架还算厉害,然而与从小习武的卫骁和白明微都不同,他没有深厚的内力,以及刀刀毙命的招式。
  这几个月的奔波,全凭着他顽强的意志,一次次化险为夷。
  然而枕戈待旦的日子,危险随时会发生,他曾因为躲避追杀,几天几夜未敢合一次眼,也曾为了追逐李贤昭的线索,几天几夜滴米未进。
  好几次生死边缘徘徊,他都以为再也回不来了。
  俞皎搂紧夫君瘦得咯手的腰际,声音也带了呜咽:“我也以为,我要当寡妇了……呜呜……改嫁的对象我都想好了。”
  她在胡说瞎说。
  她就喜欢看夫君焦急的模样,所以总是会说一些胡话逗夫君,每次看着这笨蛋无可奈何又舍不得急眼的样子,她便会觉得有趣。
  这个习
  惯很好养成,而养成就改不了了。
  哪就真的会改嫁?
  哪里就舍得改嫁?
  白瑜知晓她的小心思,并没有介意,振臂揽紧怀中的人,大掌箍紧她的后脑,贪婪地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久别重逢的激动久久未能平息。
  但他安详的面容,昭示着就算他是昂藏八尺,顶天立地的男儿,也找到了令他可以心安的避风港。
  最后,他一手捧着俞皎的面颊,眼眶依旧泛红:“瘦了,也黑了。”
  俞皎把手覆在他的手上,眼里的深情仿佛能汇成海:“我不苦,你别心疼。”
  出身将门的她,身上浸染着战场征伐的豪气。
  尽管她的父兄已不如先祖,被京城的繁华抹去所有的棱角,但她从小就有驰骋疆场的愿望。
  这边境的苦寒,没有叫她觉得苦,反而让她觉得畅快。
  这次随军出征,也算圆了她一直以来的愿望,她终于不用一辈子都束缚在后宅之中,只能绣花写字吟诗作对来附庸风雅。
  这边疆,叫她荒凉的生命中充满了张力。
  她不苦。
  白瑜满目情深:“但我觉得苦,不在你身边的每一刻,我都觉得苦。”
  俞皎“扑哧”一声笑出来,忽然伸出双臂,又环住白瑜的腰际:“是笨七,是我的笨七,一点都没有变。”
  白瑜紧紧揽住她:“皎皎,能够回到你身边,我好欣喜!”
  俞皎闭上眼睛,鼻端是血腥与药味,但她像是闻着她极为喜欢的东西,露出一抹满足而
  愉悦的笑意:“阿瑜,你能回来,我也好生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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