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章 她不相信

  暗室内,又是好一会沉默。
  常景棣和云晚意都在等连珏开口。
  连珏像是下了决心,牙关紧咬,道:“怀书的事,我会去找玉和解决,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如何不担心?”云晚意冷笑着朝前,道:“云怀瑜那人罪大恶极,死也就算了,云怀书可不同。”
  “他是为了我才去找玉夫人,从而被玉夫人将计就计给害了,否则我也不会这般着急。”
  “为了你?”连珏听的云里雾里:“玉夫人的目标,是你?!”
  也不怪连珏什么都不知道,当年怀着云晚意时,她就给自己设好了退路。
  从那把烧毁院子的火开始,连珏就没了回头路,担心被苏将军府,连慒还有淮安侯府的人找到,她不得不远离上城。
  同时,还要应付在四处寻找她的百里氏后人。
  这些年东躲西。藏,每到一个地方,都不得不费尽心机去应付户籍稽查。
  连珏并不好过,压根分不出精力去打听自己的孩子们如何。
  反正养在淮安侯府,以苏锦孩子的名义,有云苏两家罩着,总不至于太难熬。
  后来,她被玉和找到,也没好过到哪儿去。
  要不是这一次被镇北王府的人找到,她不可能露面。
  云晚意看出连珏什么都不知道,忍不住笑了:“这么多孩子,你若是不想负责不闻不问,当初为何要生下来?”
  “或者,你清楚自己的身份,就不要去招惹云恒益这样的人!”
  连珏沧桑的面上带着难堪,低声道:“遇到云恒益时我太年轻了,那时候一腔孤勇,什么也顾不得。”
  云晚意的笑意一寸寸黯淡,毫无温度:“所以,我们算什么,你年轻寂寞时候的消遣?”
  连珏痛楚的摇头,忆及往日,满是后悔:“我被困在山中小院多时,连周边的百姓都不能过多接触,忽然有个翩翩公子闯入我生活。”
  “他温文尔雅,博学多才,模样周正,身世清白……很难不动心,说这些并不是想辩解,只是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抛弃你们。”
  “后来的事情失控了,苏锦身为苏家的大小姐,对云恒益一见钟情,不顾所有也要嫁给她。”
  “将军府那般势力,淮安侯府不得不同意,我被放弃了,但苏锦已经查到了我的存在,她瞒着苏震天将我带回淮安侯府。”
  “给我换了身份,逼迫我以婢子的身份跟着她,看着她和云恒益恩爱……”
  连珏说到这已经满脸是泪,身子因为激动不端的颤抖。
  对于和云恒益的感情还有付出,她也后悔!
  稍微缓了缓,连珏继续道:“我也是进了淮安侯府,才知道所爱非人,什么翩翩公子品行端正,清风玉树,都是假的。”
  “云恒益那个伪君子,应该早就察觉了我的存在,也知道苏锦有意羞辱,可他懦弱,什么都不敢做!”
  “可惜了,苏锦彪悍,却不能生育,她把我的孩子变成了她的,怀瑾,怀瑜,怀书……”
  云晚意早就知道云恒益是什么人。
  虚伪爱面子,没有底线,毫无人品可言。
  这样的人,要不是有一幅迷惑人心的皮囊,苏锦和连珏也不会跟他在一起吧!
  他们三人之间的故事,云晚意早就知晓了,她蹙着眉,打断道:“既然看清了云恒益的为人,为何不走?”
  “生下云怀瑾,你就该知道云恒益这人虚伪至极,不是良人,还要搭上云怀瑜云怀书和我?!”
  连珏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再低头时,眼眶红的更厉害了:“我也想抽身,可那时候真的身不由己,一旦我的身份被人发现,不仅苏将军要倒霉。”
  “连慒大人,更是要被我连累,他将我养大,命人教我琴棋书画和礼数,我不能让连慒大人陷入危机。”
  “况且,我没有私下的势力,没有足够的银子,必须要先蛰伏,让苏锦他们放松警惕。”
  “终于,在怀着你后,我已经有了万全的法子脱身,脱离这片我自己造的苦海。”
  “但,我那时候也只能堪堪自保,无法带走你们任何人,生下你后,我终于等到机会,一把火烧了我悲剧的起点。”
  “我去看过你,这些孩子中,最舍不得的也是你,毕竟你和我太像了,哪怕是个丑巴巴的婴儿,眉目和五官都和我一模一样。”
  “这样的情况下,苏锦不可能善待你,不知道是她授意还是误打误撞,你被三峰村的云家换走。”
  “那时候我也舒了一口气,呆在三峰村未必不好……”
  “所以,哈哈,所以,你就拍拍屁股潇洒走人了!”云晚意实在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前半生的悲剧,都因为连珏而起,因果竟是如此轻飘飘!
  常景棣于心不忍,轻轻搂住云晚意的肩膀:“过去了,都过去了。”
  “过不去。”云晚意深吸一口气,眼眶陡然转红:“若非师父仁善救我,如今的我就变作白骨了。”
  “前面的十几年,我孤孤单单,从未享受过温情,太渴被人爱了,所以才会被常牧云的花言巧语哄骗,掉入他精心编织的陷阱被他利用。”
  “太渴望亲情了,所以被淮安侯府拿捏,变成了云柔柔的垫脚石,直到临死我都不明白,为何我只想有人爱我,有爹娘兄弟的亲缘,为何会落得那般下场?”
  “或许,连上天都于心不忍,给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我能解决苏锦,解决云柔柔,解决常牧云,却没想到生母竟是这般无情!”
  常景棣知道她在说前世的事,前世她经历了各种,也才活到十六岁而已。
  怎能不恨?!
  他太心疼了,将人抱在怀中,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由她发泄。
  云晚意声音很小,连珏只听清了前面的几句话,并不知道她埋首在常景棣心口后,说了些什么。
  但从云晚意的呜咽里,也能看出她的心伤。
  连珏想开口,抬眸却被常景棣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云晚意在常景棣怀中轻颤着,手死死揪着常景棣心口的衣襟,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若非重生,她压根不清楚自己为何会被苏锦厌恶,不知道连珏的存在,不知道常牧云的虚情假意。
  可这一切,在连珏口中,太无所谓了。
  或许,谁也不能理解这一刻,她心中的百味。
  良久,云晚意终于调整好情绪,从常景棣怀中起身,冷冷的看着连珏:“我吃的苦,也够还我们母女一场的因缘了。”
  “你将云怀书从玉夫人手中救回来,从此,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晚意,我,我对不起你。”连珏面上划过一丝不忍,低声道:“是我不好,害你……”
  “道歉的话不用再说了。”云晚意深吸一口气,道:“救到云怀书后,把人送到德善堂。”
  说完这些,云晚意再也没看连珏一眼。
  前世便是陌路,今生便也如此吧。
  就当她亲缘浅薄,这一辈子注定不能有完整的亲情。
  连珏叫住已经转身的云晚意:“等一等。”
  云晚意背对着她,并未回头:“还有什么事?”
  “小心玉和。”连珏深吸一口气,道:“她的性子,从来都是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
  云晚意尚未开口,常景棣已经抢先一步质问:“你身为百里氏的人,是把云晚意兄妹几人带入危险的源头。”
  “这些,难道不是你这当母亲的人去解决,只有千日做贼的,从未听过千日防贼的。”
  “到了这份上,你也没告诉晚意,玉和背后的人是谁,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连珏摇着头:“不能说,你们知道的越多,越是危险。”
  “那就没必要废话了。”常景棣拥着云晚意离开,警告道:“晚意现在很好,希望你不会给她带来更多的危险。”
  两人离开,他们身后的连珏脸色变了变,眼底那一抹温情和歉意逐渐消失……
  出了暗室,云晚意的情绪已经彻底整理好了。
  就是眼睛还有些微红。
  常景棣让琳琅找了冰块过来,顺带问道:“晚意,你打算怎么处置连珏?”
  “放了。”云晚意接过冰块放在眼睛上敷着,道:“王爷的人一直盯着泰和医馆,却什么也没等到。”
  “玉夫人有足够的时间跟我们耗着,耗的越久云怀书越是危险,不如利用连珏的歉意,让她去和玉夫人周旋。”
  常景棣轻轻点头,想到云晚意闭着眼,又嗯了一声:“你相信连珏说的吗?”
  “不信,她的话半真半假。”云晚意仰着头坐在太师椅上,脑袋枕着椅背:“她要真那般无辜,不可能在山中院子全身而退。”
  “她没否认玉楼血池的东西,证明那真的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既是如此,能躲避百里氏多年,也不简单。”
  “她心中,或许从未将我们兄妹几个当回事,也有她自己的谋划,我没必要去操那个没必要的心。”
  常景棣这才真正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担心云晚意见到连珏,嘴硬心软,会被连珏塑造的可怜人模样骗了。
  如今看来,他多虑了。
  在感怀过后,晚意还是那般清醒。
  两人吩咐琳琅把此事办妥,又从锦绣阁悄悄到德善堂,再光明正大回镇北王府。
  刚回去,就听到了帝氏的人抵达上城的消息,比之前探子报回的消息,足足又快了两日。
  两日时间,暑热又多了几分。
  穿着夏裳随便动一动都是一身大汗,起先以天气异常,不好赶路为借口的帝氏来人,也遭不住半道的暑热,不得不快马加鞭进城。
  常景棣一回来,就去了书房,云晚意则是去后院换衣裳。
  她也觉得暑热,尤其是骑马归来,在锦绣阁德善堂折腾一趟,浑身大汗。
  刚回后院,小满就送上了东西:“王妃,这是昨儿熙然郡主和太师府余小姐送来的。”
  “说是恭贺您生辰大喜,她们二人等您消停些,再来看您。”
  余清鸿送的是文房四宝,倒是和她的性子相符,熙然郡主则是送了一柄古琴,是前朝名匠所作,早已绝版。
  云晚意让小满收起来了,又顺嘴问了双喜的消息。
  双喜恢复的还算可以,就是陡然暑热,她刚能下地行走,压根不敢外出。
  小满回答了一番,又抱上了些礼物,还有清单,全是城中的高门贵户和有头脸的商贾所送,其中还有淮安侯府的东西。
  云晚意草草扫了眼,不禁蹙眉:“我和王爷都不在,怎么能收下这些呢?”
  礼物收下了,代表往后需要回礼应酬。
  云晚意并不需要和别人周旋,也不需要这些所谓礼物。
  再者,皇上还没醒,她没大张旗鼓的办生辰宴,收哪门子礼?
  要是被太后知晓,定又要猜测王府和镇北王,借用生辰一时,和别人来往……
  小满听出了责怪,解释道:“奴婢是后院的丫头,怎么也不该奴婢做主,是管家说您从乡下回来不久,王爷又刚大好,旁人都赶着巴结。”
  “这些东西收下,也能长长脸。”
  云晚意一顿——镇北王府的管家掌家多年,深知常景棣的性子,为人周到,没得这么不知道轻重!
  “去把管家叫来。”云晚意立刻吩咐道。
  管家很快就过来了,但,并非从前云晚意看到的那个管家。
  “老管家呢?”云晚意满是狐疑。
  前不多日,云晚意还看到了老管家,似乎就是云怀书消失那几日。
  新管家看上去很年轻,三十出头,长得就是一幅圆滑相:“小人姓张,名宏德,是王府老管家新提拔上来的,原先在管理郊外的庄子。”
  他这面相,云晚意并不喜欢。
  她只冷声问道:“老管家呢?”
  “回王妃。”张宏德支着笑脸,解释道:“老管家的身子背不住暑热,人病倒了。”
  “再者,他年事已高,已经无法操持王府事宜,年前就下令在底下的庄子铺子里寻人,最后挑了小人上来。”
  云晚意撑着脑袋,慢慢的打量他:“王爷可知道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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