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2章 刀砍在身上知道疼了

  一群人从莲花池去正厅时,宴会还在继续。
  和之前不同的是那位咋咋呼呼的韩夫人,进正厅便朝韩老爷高声道:“找到天宝了。”
  “他果然和易大小姐在一起,我们寻过去时两人正在后院悄悄说话呢!”
  热闹的前厅,因为她这番话瞬间安静。
  如今虽然以修行为尊,可规矩依旧存在,男强女弱,一句规矩礼如囚笼似的,只有灵根天赋的女子,才能被人高看一眼。
  也仅仅是高看而已,并不会因此坏了条条框框。
  易峰的脸色,因为此话瞬间冰冷。
  他看向易晚,不由分说呵道:“爹和娘尽心教导,便是教你如此不知礼数,自轻自贱的吗?”
  “我不曾和男子私自相处。”易晚挺直脊梁,不卑不亢道:“当时我换完衣裳,打算重新来正厅。”
  “没成想途径莲花池,这位陌生公子忽然从树后跳出来,言行举止轻佻无状,我和白术厉声驱逐。”
  “他满口胡言不过竟妄图动手,我躲避之时,夫人带着一群人赶过去,我也好奇为何那公子擅闯内院,还引得那么多人前去。”
  说到这儿,易晚垂下眼眸,带着颤抖的声音无比激动:“爹,女儿清白遭疑,求您为女儿主持公道!”
  易峰不知道内情,视线从易晚脸上划过,看向其他人。
  林中月素来沉得住气,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其他人不是始作俑者,也没什么好怕的,只回避了易峰的审视。
  那韩夫人就不同了。
  易峰在修为废了之前可不是等闲之辈,那双眼沉厉,韩夫人压根承受不住。
  不等易峰发问,韩夫人就紧张道:“门主大人,我,我只是去寻天宝。”
  “天宝他从未来过望鹤门,我担心他遇到危险,去寻他恰好碰见易夫人带着女眷们在赏花。”
  “林夫人好心引路,女眷们也都跟着帮忙,这才撞见……”
  易峰脸色依旧铁青,他修为废了,脑子却还没糊涂。
  那韩天宝既是头一次来,诚如易晚所言,岂能轻易寻到内院去,他望鹤门的后院又不是菜市场!
  林中月跟随他许久,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立刻欲言又止道:“门主,望鹤门内院岂是旁人能进去的?”
  “光是您亲自设下的阵法,寻常人也不敢硬闯,肯定有人指路……”
  意有所指的话,让易峰重新怀疑起易晚。
  是啊,没人指路,这韩天宝是如何准确的寻到莲花池去的?
  其他人也从易夫人这番话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韩夫人趁机拿手肘撞了撞韩天宝。
  韩天宝会意,连忙跪下揽下所有的错误:“门主大门明鉴,是易大小姐借着换衣裳的机会,约我前去相会。”
  “没想到话没说几句,我娘忽然寻去了,估计易大小姐是害怕您责骂,这才不敢承认。”
  “门主大人,您别怪易大小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这幅态度,摆明了要把责任包揽护着易晚,要说两人之间没什么,谁信呐?!
  众人一幅了然的样子。
  易晚看出他们的打算,冷笑道:“既然公子如此笃定,不如说说我何时约你相见?”
  韩天宝不知道如何回答,下意识看向韩夫人。
  众人也朝他们母子瞧着,韩夫人心下大乱,脱口而出道:“还能是什么时候,便是晚宴前。”
  易晚忽然就笑了:“一派胡言,今日晚宴乃是临时起意,所有操持宴请都是夫人一手操办。”
  “我回来时请帖已经派发,饭菜布置也都完成了,连宾客名单我都没有,如何去约他相见?”
  “退一步说,我和他并不相识,又为何要见?”
  说了一个谎,后面必须要用很多谎言圆回来。
  韩夫人死死拽着手中丝帕,遏制住心里的恐慌,模糊其实道:“易大小姐,你不能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把一切都推到天宝身上。”
  “那定亲的信物便在你妆匣子下压着,你们凭借信物相认,别人议论也无法说出个什么来。”
  说到这,韩夫人往椅子上一坐,撒泼耍赖道:“当初若不是我家老爷子,哪有你们望鹤门现在的和谐。”
  “两家定亲,那是说的好好的,如今易大小姐一朝飞天,你们想反悔也成,可不能如此糟践我儿子的名声啊!”
  被扣上忘恩负义的帽子,易峰和林中月脸色都不太好。
  韩老爷沉着脸,帮腔道:“我夫人说得没错,结亲的事当初也是易门主亲口提出。”
  “韩家应了亲,如今你们出尔反尔也行,可不能将我儿子的名声搭进去。”
  “易门主,还请你念在我家老爷子因您而死的份上,放过我家天宝,您这位娇贵的大小姐,咱们韩家高攀不起!”
  易峰脸色更难看了,心中憋闷着一口气,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
  林中月赶紧给他倒水顺气,还不忘回头看易晚:“你忍心瞧着你爹如此难受吗?”
  “左不过定亲有信物在,你承认与否,也改变不了什么!”
  易晚看着这群人一唱一和,心下只觉得好笑。
  她自打出生没了娘,襁褓中迎来林中月这个继母。
  年幼时她不懂,只觉得林氏人很好,温柔贤惠,处处为了望鹤门还有她爹着想。
  每每她心生向往亲近林氏时,慧嬷嬷就会告诉她很多事不能看表象,时间会让一切浮出水面。
  后来,易晚一点点长大,一点点看懂望鹤门的人,总算明白了慧嬷嬷的意思。
  而那时候,已经晚了。
  林氏贤名在外,她一个半大孩子的话没人相信,闹起来反而会被人说成不懂事的白眼狼!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隐忍,不争不抢等机会。
  没想到,林氏这般迫不及待,在她测出灵根后连一天都等不得,叫来韩家想将她拉入那深渊中!
  易晚思绪万千,面上却带着悲伤:“夫人错怪,我正是为了父亲好,为了望鹤门的名声,这才要弄清楚。”
  “不管婚约是真是假,内情如何,我不能背上内宅私会外男的名声,更不能叫人以为望鹤门门风不好。”
  “就算为了门内的师兄弟们,我也不得不澄清!”
  林中月定定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何,平日性子软好拿捏的易晚今日尤其不一样。
  明明那些话听不出棱角,却暗藏锋芒!
  难道,这些年易晚一直在藏拙,就等有能力反抗的时机?
  这个想法,让林中月骇然一惊,心中也越发笃定要尽快把易晚弄出去!
  林中月神色无奈,又带着虚虚的哭腔:“晚儿,你爹都这样了,是争对错的时候吗?”
  “再说了,你刚才也听的清清楚楚,你和韩公子的婚约自小便定,不能反悔。”
  “难道你要拒婚,让你爹背上忘恩负义的名头,让望鹤门上下被人诟病无情无义?”
  不等易晚回答,易峰当即接过话,道:“我望鹤门上下,易家内外,从不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之徒!”
  “婚姻大事当从父母之命,我还没死呢,我说了算,这门婚事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
  易家二夫人叹了一声,劝道:“大小姐,你平时任性妄为就算了,如今就体谅下门主和夫人吧。”
  易家其他宗亲也帮腔劝着:
  “是啊,婚约既然早就存在,并不是临时起意,你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退一步说,便是你们二人没什么,也迟早要成婚,何苦争执之下,闹得门主身子不舒服?”
  “门主和夫人这些年也不容易,就因为你是易家长女,什么好东西都紧着你,门下弟子早有微词,是门主和夫人帮你挡下那些不满。”
  “要不是门主和夫人没放弃你,你也不可能在测出紫二多次后,这回一鸣惊人成为灵仙宗老祖宗的弟子。”
  “人呐,要知恩图报,不然和那无情无义的牲口有什么区别?”
  “……”
  易晚冷眼看着这些说话腰不疼的人。
  他们都是易家宗亲,仰仗易家主家和望鹤门生活,加上这些年林中月慷慨大方,他们当然向着易峰和林中月!
  易晚怎么可能应下,只要答应,这些人肯定搅和的她不用再去灵仙宗了!
  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岂能因为这些人上下嘴唇一碰,她就得放弃?
  还有那婚约的事,明显有内情,不论是韩家夫妻还是易峰林中月,提及时含糊其辞,竟没一个人说清楚。
  听易家宗亲的意思,他们和易晚一样,此前根本不知道婚约的存在!
  易晚冷静下来,决定先套话周旋,再想让这些人挑不出错儿的借口,拒绝婚事!
  等宗亲说够了,她才幽幽开口:“我并未要门主和夫人忘恩负义,而是要说清楚内情。”
  “我和韩公子从未私下相约,一码归一码,可不能因为婚约的存在,辱了我的名声。”
  见她松口,林中月红着眼,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相信你的说的话,多半这里头,有什么别的误会吧。”
  说话间,她的眼神幽暗,瞥了眼发楞的韩夫人。
  韩夫人当即会过意,也不哭了,顺着台阶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今日人多眼杂,保不齐有人传错了话,闹出误会。”
  “门主大人,门主夫人,咱们两家的婚事既然早就定下,名正言顺,不管两个小的是因为误会,还是别的原因,咱们就此揭过。”
  “趁宗亲好友都在,门主大人不妨直接商议两个小辈的婚事,也好应了当年的约定。”
  他们这是打算糊里糊涂,就此算了!
  易晚心中门清,看着他们做戏。
  林中月没有接话,看向易峰。
  易峰嗯了一声:“早些定下也好,今日就算他们见过面了,改日……”
  “且慢!”易晚没等易峰说完,打断道:“既然是我的婚事,我总有知晓前因后果的权利。”
  “我想知道这门婚事究竟是什么时候定下的,刚才韩老爷似乎说,韩家老太爷因我爹而死。”
  “涉及人命的人情和恩德得说清楚才好,整好宗亲们也在此,大家肯定也想知道是不是我嫁过去,恩情就算还了?”
  按照他们的话推断,婚事肯定是在易晚小的时候定下的。
  而易晚小时候易峰实力不弱,望鹤门也正直巅峰,韩家并无修士,到底是什么大事,能让一个普通人为了易峰丧命?
  背负人命的恩情,的确如易晚所言不容易说清楚。
  易家宗亲不想看到韩家挟恩图报,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闹剧!
  当即,便有易家宗族的太爷开口:“易晚那丫头说的没错,若不是今日闹这一场,我们都不曾知晓。”
  “门主,你身为易家家主又掌管着整个望鹤门,有些事还是叫大家知晓才好!”
  易峰想到往事,忍不住再度咳了起来。
  林中月责备的看向易晚:“这些事涉及望鹤门的隐私,不好当众开口。”
  “今日来的不是没外人?”易晚就当不懂她的意思,环顾一周道:“都是易家宗亲,还有门下的弟子。”
  “罢了。”易峰扬了扬手,接过话道:“也不算太大的事,当初我下山去寻秘宝,不小心遇到的千蛊山的蛇群。”
  “恰逢我的突破期,要是普通蛇群蛇毒尚且不怕,但那千蛊山的蛇群自小训练,毒素霸道无解,恰好韩老太爷在附近。”
  “他帮我驱蛇时不小心被咬伤,最后中毒不治而亡,也正是因为韩老太爷帮我挡住蛇群,我才能在关键时刻突破。”
  “韩老太爷对我的恩情实在无以为报,韩家又不缺金银财宝,当我将他的尸身送回韩家后,便商议韩家公子和易家女儿结亲。”
  易晚蹙了蹙眉——易峰没说实话,他的实力遇上千蛊山的蛇群,不可能需要普通人施救。
  况且,还是在突破的关键时期,他压根就不会下山!
  韩老太爷的死绝对没那么简单。
  易晚抬眼环顾,却见满场除了她,竟没人疑心易峰话里的真假!
  这么下去,那婚事还真就成了!
  易晚故作不解,疑惑道:“既是以结亲来报恩,爹跟我提过吗,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你当然不知,那时候你才两岁出头,尚且年幼,我也就没跟你说。”易峰叹了一声,道:
  “韩家后来搬走,最近才迁回来,恰好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你娘说要宴请韩家,这才接了他们过来。”
  易晚敏锐的发现他话里的疏漏。
  这,也是她拒绝亲事的大好时机!
  她当即接过话,道:“爹爹这番话恰好能证明我的清白,我从不认识韩家,从无交流。”
  “所以从来都不曾私下约过韩公子,更不可能拿信物和他相认!”
  易峰眉头瞬间锁紧:“怎么又说回了这件事上,刚才不是说揭过了吗?”
  “爹要报恩,我无话可说,但女儿不能嫁给一个满口谎言,行迹猥琐的人!”易晚冷声道。
  “韩家公子品行下乘,第一次见就妄图拉扯毁我清白,韩夫人更是拎不清,第一次见面就泼我脏水。”
  “我好歹是望鹤门易家的大小姐,绝对不能跳入火坑。”不等众人反应,她又补充道:
  “何况,我明日便要去灵仙宗,还请父亲收回婚约,以别的形式补偿给韩家,还了当年的恩德!”
  “你,你周旋许久,就是要拒婚?”易峰瞪大眼睛,捂着心口,再度咳了起来。
  林中月连忙上前顺气,顺手指着易晚道:“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叫你爹忘恩负义!”
  其他人也纷纷指责易晚。
  “当年的婚约只说韩家少爷和易家小姐,并未指名道姓哪位易小姐。”易晚哼了一声,直直的看向林中月。
  “夫人名下也有嫡出的易小姐吧,既然夫人如此贤惠又大度,不如让你女儿去应了婚约?”
  说话间,她回过头,视线锁定一直当搅屎棍的易二夫人,她的二婶身上:“就算夫人舍不得雅兰。”
  “二叔和二婶的女儿,难道就不是易家的女儿了,再不济,易家宗亲那么多,未出阁的女儿多的是。”
  易二夫人当即反驳:“你不想去的火坑,还想让我女儿去?”
  “就是。”其他有女儿的宗亲赶紧说道:“那是门主欠下的恩,自然是门主嫡亲的女儿应约才叫诚意!”
  瞧瞧,刀砍在自己身上,一个个都知道疼了!
  易晚嘴角带着嘲讽:“原来你们也知道韩家子不行母不慈,是个不折不扣的火坑啊?”
  “这,这不是门主的意思吗?”易二夫人别过脸,道:“你跟我们说也没办法!”
  而韩家夫人,再度哭喊开了:“原以为你们易家是要报恩,没想到是借机侮辱我们。”
  “老太爷啊,您若泉下有知,且睁眼看看自己当年死的多冤。”
  “韩家莫名其妙,就被辱成火坑,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韩夫人扭头撞向正厅的大柱子。
  韩天宝和韩老爷赶紧去拦。
  大厅极混乱,为庆贺易晚成为灵仙宗弟子布置的红色,无比讽刺。
  易晚站在中间,冷眼瞧着这出即将落幕的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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