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西北皆震恐,加急造马蹬终
荥阳属于原河南尹、今河南郡,赵旻之所以留下仍任司隶校尉的钟繇,便是想了解清楚,荥阳冶炉如今的准确情况。
钟繇却未回答此问,而是作揖道:“主公,而今刘元颖、夏侯妙才2人,尚在文若府中。
文若欲任刘元颖为议郎之闲职以示惩戒;至于夏侯妙才…文若或欲将其人引荐于主公也。”
议郎是郎官,属光禄勋直管,西汉秩比6百石、东汉提升为6百石。蔡邕曾任此职。
如今的议郎,确实是闲职。
赵旻哈哈大笑:“文若先生深知旻心也!夏侯妙才虽有勇无谋,然亦为猛将,旻略加点拨此君,便可堪大用。至于刘元颖,旻且察其言、观其行。”
赵旻突然想起,自己似乎还欠兖州泰山士族1个承诺。
于是心念电转间,赵旻想出1条可行之策。
这时,钟繇又道:“主公,荥阳冶炉曾于初平年间,为西凉贼军所毁,而今之冶炉已远不及前炉也。”
初平年间,便是西历190至193年。显而易见,这又是李傕、郭汜做的1件大好事。
凉州人这是有多恨大汉朝廷?
赵旻将心中那个念头搁到1旁,蹙眉道:“元常先生,如此说来,而今荥阳冶炉每日可产钢坯几何?”
钟繇叹道:“主公,不足4十石也。且主公有所不知,为量产曲辕犁,今钢坯供不应求。”
赵旻这才想起,自己曾将曲辕犁图纸交给弘农匠人。
于是赵旻忍不住想知道,曲辕犁使用效果如何。
“元常先生,曲辕犁今已用于屯田?”
这次轮到钟繇失笑。
“主公,7月关中流民种植高粱时,便以曲辕犁耕地,今冬小麦已出苗耳。关洛2地今已非火耕水耨之法。”
钟繇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揶揄,当然,对臭不要脸的赵旻而言,他根本不在意。
钟繇的意思不言而喻,高粱、冬小麦皆用曲辕犁耕种。
赵旻也极为清楚,历史上汉末3国关中、凉州屯田时,别说直辕犁,兵卒及流民们,甚至连简易的耙犁都欠奉。
他们的耕种方式,是非常粗放的火耕水耨之法。
您还别瞧不起这个,现代社会,巴西人…不是益州巴西郡,是南美巴西人,还在用这种耕种方式。
因为此举可同时解决施肥、除草两大问题。
董昭见楼已经歪到了姥姥家,登时忍俊不禁。
“主公,元常兄,马蹬之事,当何以解决?”
赵旻反应过来…且慢,老子是如何从马蹬扯到火耕水耨上的?
这个问题问得极好!
赵旻摒弃杂念正色道。
“元常先生,1对马蹬不过34斤,以之配于3万骑兵,两千石钢坯便足矣。
而今荥阳日产铁既有4十石,半月之内,便先以钢制马蹬如何?”
汉代1斤是近2百3十克,所以,半月荥阳冶炉的冶铁量,足以制6千余副马蹬。
钟繇颔首:“主公,既如此,颖川、南阳及弘农3地之铁官便专制农具,此3地相加,产量约为荥阳冶炉1倍。”
汉末铁官制度崩坏,连最大的荥阳冶炉,日产铁量都是巅峰期的5分之3,其余铁官可想而知。
荥阳本地产煤,其对岸的河内郡(后世焦作、晋城1带)则产铁矿,所以,终东汉1朝,荥阳铁官产铁量天下最高,没有之1。
商定此事后,赵旻取出炭笔及各类绘图尺,细细绘制出两份马蹬、陶制模具图纸,并将其交给钟繇和董昭2人。
汉末有马鞍和布制单马蹬,赵旻这种铁制双马蹬,完全可以迭代升级。
那么问题来了。
为什么如今没有铁制双马蹬呢?
原因很简单。
首先因为如今的马鞍是高桥鞍,前后鞍桥极高,所以无需马蹬,骑手同样可以骑乘得极稳,甚至可以1手扶鞍、1手挥刀或刺枪;
如关公、赵云那等高手,还可以双腿夹马腹,双手持枪作战。
其次,这时代能骑得起马之人,都是自幼便习武、骑马之人,这种人1般分为两种:
1是士族豪强及将门子弟,比如汉末3国的几乎全部武将及谋士;
2是这些人的奴客,也就是部曲。
这些人从来不会去考虑,为什么不设计双马蹬。
因为骑马早已成为他们最基本的技能。
在惯性思维影响下,他们根本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那些连高桥马鞍都没有的杂胡除外。
他们所谓的马鞍,充其量是1块用皮带绑到马背上的粗布团。
连马鞍都用不起的人,您指望他们研究马蹬?想多了吧?
双马蹬用于军事,其目的从来都不是为了让骑兵骑乘更稳,因为他们不需要。
装备双马蹬真正的目的,是让骑兵们可以借踩住马蹬产生的反作用力,使他们如履平地般更好发力!
当然,这也对马儿提出了更高要求。
如关公那等身高两米多的壮汉,配上马蹬后,若其人战马不够神骏,恐怕关公打1场仗就得换1匹马。
因为关公踩马蹬作战的力,全部由马儿承受。
以关公那接近两米1的体格,其人全副甲胄1穿戴,再提1把8十2汉斤、3十8市斤的大刀…
其人战马承受之力…诸君只是想想,都1定觉得头皮发麻。
毕竟1马力才7百5十瓦。
别说关公的马儿是赤兔马,就算他骑的是赤熊,打1场仗下来,那头熊也得被关公活活累死。
所以说,小说毕竟是小说。
即便罗先生的小说极为贴近史实和现实,咱也别较那真儿。
赵旻将赶制马蹬之事托付于两位干臣后,便匆匆出了门。
他要去找荀彧。
而就在赵旻令钟繇、董昭赶制马蹬时,远在长安城的满宠,也将自己的战略意图、各项任务,传达给了其人麾下心腹。
在这间隔音效果极佳的密室中,满宠站起身,向正襟危坐的78名心腹微微1笑。
“诸君皆已明白此行目的何在?”
不知为何,被满宠打出无限心理阴影的几名游侠头目,在看到宠哥这微笑后,竟有些不寒而栗。
众人整齐抱拳,异口同声道:“回满使君,仆等皆已明白!”
满宠笑得更加开心。
其人微微颔首:“值此凉州人心惶惶之时,某等方有机可乘也。请诸君务必竭力!
但使此番大功告成,某必保证诸君至少可拜中郎将、封关内侯!”
众人脸上皆露出狂热之色。
那些本为游侠、剑客者,脸上狂热之色更盛。
在这个士族当道的时代,他们都是上不得台面之人,在他们游侠业内,运气好者如典韦、许褚,尚可遇到同郡贵人提携,得以脱离这刀头舐血的亡命生涯。
更多的,则是如他们这般处于底层之人,他们虽然也想做个好人,但他们实在没得选。
他们面前只有两个选择:1是做大户门客,为大户做脏活儿累活儿,比如曹洪麾下那些门客部曲,业务范围包括但不限于拦路抢劫、杀人放火;
2是投军,靠拼命来捞军功,首先从兵卒开局,依靠勇猛、武艺及军功,升为5长、什长、队长、百人将、曲军侯,最后升到千石军司马。
从军司马升到校尉…那需要极大机缘。
后1条路风险太高,9成9的游侠,在未升到曲军侯时便已丢了性命。
前1条路则见不得光,而且看不到任何希望。
无论哪个做父祖的,恐怕也不希望自己儿孙继续做盗匪吧?
当然,心理扭曲者除外。
所以,当满宠找来1众剽悍兵卒,将游侠们蹂躏、又为他们画了1张大饼…啊呸!描述出1幅宏伟蓝图后…
这些游侠们,便义无反顾,选择了宠哥指给他们的出路。
能跳过兵卒、5长……甚至是校尉,直接做到中郎将,他们原本想都不敢想。
宠哥趁机蛊惑…啊呸!洗脑…啊呸!是以理想之光鼓舞他们。
“诸君切记,有功必赏,有过必罚,封妻荫子便在今朝!”
【作者题外话】:接着上1章,继续为您说。
咱们从纺织继续。
不同于可以制作兵器与耕具的矿冶物,纺织品的用途相对单纯,管制也相对宽松;因此并非全系官营,民间也可涉足。
王沈《魏书》记载,建安9年(204)曹操攻占邺县之后,便令冀州地方百姓每户“出绢2匹、绵2斤”。
可知这种0散的实物赋税,1定源自以家庭为单位的小作坊。
其收田租亩4升,户出绢2匹、绵2斤而已,他不得擅兴发。--王沈《魏书》
当然,除了民间小作坊之外,也存在官营的大型工场。
比如建安十8年(213)曹**迫汉献帝娶自己3个女儿为贵人,聘礼当中便有“帛、玄纁、绢5万匹”。
行太常大司农安阳亭侯王邑赍璧、帛、玄纁、绢5万匹之邺纳聘。--《献帝起居注》
玄即黑、纁即暗红,玄纁也指代帝王下聘的聘礼。
这种染色织物与1般的素色织品在质量、规格上存在明显区别。5万匹数量巨大,应该不全是源自民间征发。
基本可以确定,此为官营工场的制品。
3国织物以蜀汉为最,其特产“蜀锦”畅销各地。
《太平御览》称“魏市于蜀,吴资西道”,《搜神记》等南朝典籍,亦记载曹操使术士左慈赴成都买蜀锦的故事,该故事又被范晔录入《后汉书》,可见蜀锦无疑是3国时代的硬通货。
江东历代尚未有锦,而成都独称妙。故3国时,魏则市于蜀,而吴亦资西道。--《太平御览》引《丹阳记》
(曹)操恐其近即所取,因曰:“吾前遣人到蜀买锦,可过敕使者,增市2端。”--《后汉书方术传》
刘备入成都时(214)曾赐给关羽、张飞、法正、诸葛亮“锦千匹”,这里的“锦”来自刘璋内库,应为蜀锦。
益州既平,赐诸葛亮、法正、(张)飞及关羽金各5百斤,银千斤,钱5千万,锦千匹。--《蜀书张飞传》
不过从可见记载看,蜀锦的质量参差不齐,未必有传说般精致。
比如曹丕便认为,流通至洛阳的蜀锦徒具虚名,不比北方自产的织物精美。
邓艾破成都时(263),收缴了锦、绮、彩、绢各2十万匹。
绢是未染色的织品,而蜀锦竟和绢的数量相等,难免粗制滥造的嫌疑。
前后每得蜀锦,殊不相比,适可讶……自吾(指曹丕)所织如意虎头连璧锦,亦有金薄、蜀薄来至洛邑,皆下恶。是为下土之物,皆有虚名。--《太平御览》引《魏文帝诏》
米4十余万斛,金银各2千斤,锦、绮、彩、绢各2十万匹,余物称此。--《蜀记》
吴国无锦,需从蜀汉进口;但吴国有土特产葛布,其中粗布葛衣叫“綌”,细布葛衣称“絺”。
交州军阀士燮曾向孙权进贡,贡礼中“杂香细葛,辄以千数”(见《士燮传》),可为1证。
最后来看尚方器物。
尚方即制作御用之物的官署,尚方署督造的器物1般是供给帝王享乐所需。
尚方隶属少府(9卿),少府掌管皇帝的私人财物以及支出用度。
9卿的职能非常类似于皇帝的私人管家,少府在这1方面的色彩尤其明显,其下辖的尚方署同理。
曹叡的舍人张茂曾上书劝谏,称“尚方纯作玩弄之物,炫燿后园”,曹髦即位后“罢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丽无益之物”,亦可为证。
(曹叡)奢靡是务,中尚方纯作玩弄之物,炫燿后园。--《魏略》
(曹髦)减乘舆服御、后宫用度,及罢尚方御府百工技巧靡丽无益之物。--《魏书高贵乡公纪》
由于尚方这1机构,专门服务于统治阶层的娱乐需要,所造器物精致绮丽,且只在极小范围内流通;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讲,它与夏、商、周时期的手工业情况倒是十分类似。
尚方这1机构早在两汉时便已设立,之后职能亦无甚变化,魏、蜀、吴3国皆有。
不过鉴于彼时处在大乱之世,尚方署的存在,便更衬托出统治阶层的腐朽败坏。
另外,乱世时僭越逾制的情况,比治世时也要频繁许多。
比如魏明帝时代的宗室曹楷(曹彰之子),便交结内廷,委托尚方署私造御用器物,结果东窗事发,被削夺封地。
《魏氏春秋》称曹楷为明帝养子曹芳之父,曹楷有僭越之胆,或与此有关。
青龙3年,(曹)楷坐私遣官属诣中尚方作禁物,削县2千户。--《魏书任城王传》
(曹芳)或云任城王(曹)楷子。--《魏氏春秋》
再比如齐王时代的权臣曹爽,也时常盗窃内库珍宝以供享乐。
虽然曹爽的许多罪名是司马氏捏造,但从陈寿的赞语看,曹爽“饮食车服,拟于乘舆;尚方珍玩,充牣其家”的罪名并无争议。
(曹爽)承势窃取官物……饮食车服,拟于乘舆(指天子);尚方珍玩,充牣其家。--《魏书曹爽传》
官营手工业的匠人来源比较驳杂,既有奴隶,也有官方蓄养或民间征调的工匠;
有时也有囚徒被送入作坊充当苦役。
这种临时性质较强的匠人,1般会从事1些技术门槛较低的重体力劳作。
比如建安7子之1的刘桢,由于冒犯了曹丕的甄夫人,便被曹操械送尚方署进行改造。
酒酣坐欢,(曹丕)命夫人甄氏出拜。坐中众人咸伏,而(刘)桢独平视。太祖闻之,乃收桢,减死输作。--《典略》
刘桢是文人而非匠人,缺乏必要的手艺,只好从事“磨石”1类的杂役,郁郁不得志。
《太平御览》、《水经注》对此均有记载。
武帝(指曹操)尝辇至尚方观作者,见(刘)桢故环坐正色,磨石不仰。--《太平御览》引《文士传》
东吴的孙皓耽于女色,令尚方署以黄金制造“华燧、步摇、假髻以千数”。
华燧、步摇、假髻均是妇女的头饰。孙皓既然可以制造上千黄金头饰,可知吴宫之中的尚方署规模不小。
(孙皓)昼夜与夫人房宴,不听朝政,使尚方以金作华燧、步摇、假髻以千数。--《江表传》
《吴书滕皇后传》称孙皓“内诸宠姬,佩皇后玺绂者多矣”。
此即隐喻吴宫礼制混乱,许多妃嫔的穿戴、服饰都僭拟中宫(即皇后)。
当然,像这类后宫服侍器物,无疑也来自尚方署。
蜀汉虽然没有尚方的相关记载,不过以刘禅“常欲采择以充后宫”(见《董允传》)的好色性格以及“内供服御,费用张广”(见《谯周传》)的奢靡行径来看,蜀汉宫廷中无疑也存在这1机构。
从某种意义上说,古代农业社会中精细繁复的手工业,可以视作阶级制度的产物。
脱离农业生产的官营匠人,存在的唯1意义便是服务、取悦于当时的统治阶层。
匠人中的粗笨者生产农战之具,精细者则制造尚方器物。至于其命运则十分悲惨,不仅承担沉重的劳作任务,甚至连应得的报偿都难以获得。
按《群书治要》描述,东汉末年,地方奸吏接到上级的手工业任务,便到民间“设计诱之”,工程结束之后,又拒绝支付酬劳,导致“老弱冻饿,痛号道路”。
作使百工及从民市,辄设计,加以诱来之。器成之后,更不与直(指报酬)。老弱冻饿,痛号道路,守阙吿哀,终不见省。--崔寔《政论》
长此以往,东汉奸吏在民间无法再征募到劳动力,又“因乃捕之,劫以威势”,逼迫百姓强制劳动。种种荒诞行径,最终导致东汉朝廷威信扫地。
(百姓)豚逃鼠窜,莫肯应募。因乃捕之,劫以威势。--崔寔《政论》
唐长孺在《魏晋时期对工匠的控制与手工业生产的恢复》1文中,亦认为“虽然在较长时间中,官府作场的设置很少变动,但直接劳动者受到的剥削却不能不随着时代而有所差别”。
可悲的是,从史料记载看,即使在汉末3国的乱世背景下,这1现象似乎也并未有所改观。
魏、蜀、吴3国的统治者,或穷兵黩武,或耽于逸乐,海量的兵战之具,穷奢的御用之器便是明证。
此事,足以成为后世之戒。
或许云某看过的3国文只有寥寥近百本之故,故而提到此点的,1篇都欠奉。
无妨,云某会在后文,借赵旻和荀彧之口提出解决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