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塞外闻鹤唳,中原驰铁骑4

  问出这句话时,杨修神色森然,语气冰寒。
  在杨修出言问责的这1刻,其人气势陡然变得咄咄逼人,似乎他背后有数万大军,而对面的匈奴却仅有千余骑1般。
  左贤王先是大怒,旋即便冷静下来。
  其人能屹立于西北多年而不倒,成为1方枭雄,无论城府、涵养还是胸襟、气魄,都在平均值之上。
  其人狐疑地看向杨修身后那千余精锐重骑,又狐疑地上下打量杨修1番。
  最后,其人以马鞭指着杨修,哈哈大笑。
  杨修1把夺下左贤王手中马鞭,掷之于地后愤然道。
  “左贤王!某问你何故助刘子台!”
  “呛啷”、“呛啷”…左贤王身畔那两名万骑长,1左1右抽出环首刀,将雪亮的刀锋架到杨修脖颈上。
  “放4!汉人焉敢如此无礼!”
  杨修冷哼1声,将两人持刀的手拨开,旋即仰天大笑。
  “可怜!可笑!尔等死期将至,却犹不自知焉!”
  左贤王心中1突,与其人帐下两名万骑长交换了1下眼神。
  杨修将这1切看在眼中,心道:如今生或死,尽看某这3寸不烂之舌也!
  其人怒视左贤王,冷冷道:“某再问1遍,尔等为何助逆贼刘勋?”
  左贤王淡淡道:“大汉将亡也,何来逆贼1说?”
  左贤王倒也磊落干脆,对其人暗中勾结刘勋之事毫不避讳。
  杨修冷笑连连:“荒谬!荒谬绝伦!左贤王,某再问你,袁本初比你如何?”
  左贤王心中恚怒至极,脸上却仍古井无波。
  他哪里打得过袁绍?
  否则他早已南下并州、且占领并州西河、定襄2郡(后世包头南、忻州西北、朔州北的河套草原)。
  此地处于并州上郡中部东沿,向南或向东十余里,便是并州西河郡。
  囊括后世宁夏的并州上郡,距凉州近,而距并州治所晋阳较远。
  左贤王于此扎冬营,足以说明1些问题。
  并州是袁绍地盘,袁绍外甥高干任并州牧。
  “俺远不及袁本初也。”
  左贤王倒也耿直。
  杨修冷笑道:“大汉卫将军于官渡大败袁本初,袁本初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也!”
  左贤王悚然1惊。
  其人身畔两名万骑长,登时恍然大悟。
  “难怪高元才屯重兵于雁门、西河及定襄3郡,对俺等如此严防死守!”
  左贤王扬起手,阻止帐下两员大将开口。
  其人眯起眼对杨修道:“因卫将军故,袁本初竟不敢南侵许都?”
  杨修冷笑道:“不敢攻许都者,又岂止袁本初乎?而今天下,将重归汉室之手!此皆卫将军之功也!
  左贤王或不知袁本初惨败,然左贤王应知刘子台1夕被擒,然否?”
  左贤王忍不住捋起了胡须,他心中有些紧张。
  他不但知道刘勋1夜被擒之事,还知道赵旻在官渡大胜袁绍和曹操之事。
  刘勋被擒后,其人从河东逃出来的1些幕僚,如今正在左贤王的王帐任职。
  事到如今,这些人哪里还敢再回中原?
  左贤王正是从这些人口中,得知的卫将军赵旻威名。他不愿与袁绍为敌,更不愿与赵旻为敌。
  然而,夏侯渊这部重骑,杀了左贤王近两千兵卒,左贤王不能对此视若无睹,否则其人将威信大失。
  因此,左贤王此时有些骑虎难下。
  杨修见左贤王态度有所动摇,便继续吹牛。
  “左贤王,而今卫将军已屯重兵于蒲子县,某等此来,乃为试探左贤王态度,是战是和,左贤王1言可决!”
  杨修只字未提带回蔡昭姬之事。
  他现在想的是,如何使赵旻这1部精锐安然无恙地返回河东。
  这些人都是赵旻部曲,也就是常山赵家子弟兵。
  杨修心好累,他突然很想念满宠。
  刚由文转武1年多的满宠,虽然不如夏侯渊勇猛,但其人胆大心细、临危不惧、满腹奇谋妙计。
  左贤王举棋不定,默然不语。
  其人身畔两名万骑长忍不住问道:“不知卫将军屯重兵于蒲子县乃何意?”
  杨修心中苦思对策,口中淡淡道:“卫将军欲助单于攻轲比能!”
  杨修说的单于,是南匈奴单于呼厨泉。杨修对面这个左贤王,正是呼厨泉叔父。
  蒲子县虽属河东郡所辖,但在这个时代,蒲子县已是南匈奴的势力范围。
  南匈奴单于呼厨泉,王帐位于西河郡美稷县,处于河套草原核心地带,也就是后世鄂尔多斯准格尔旗北部。
  鲜卑大人轲比能的活动范围也在河套草原,但其人是在更靠东的云中郡和雁门郡1带活动。
  呼厨泉和轲比能2人,1为南匈奴单于,1为鲜卑大酋,又互为邻居,两者间关系能好才怪!
  所以,左贤王当即认为,已稳据上党的赵旻,有意与自家单于结盟,欲平定并州北部诸郡,以包夹太原郡。
  1念及此,左贤王神色缓和下来。
  “既如此,为何…”
  左贤王这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问,自己面前这俊俏郎君姓甚名谁。
  “不知郎君高姓大名?”
  杨修微微躬身。
  “某乃弘农杨德祖也,家父乃大汉太尉文先公。”
  左贤王显然熟知大汉情况。
  其人肃然起敬:“未意郎君竟出身名门,失敬!”
  旋即其人又道:“既如此,德祖何故杀俺族人?”
  杨修昂然道:“某本欲请贵部族人通禀大人,奈何贵部族人1言不合便动手,且顷刻间便聚集数千人,某等但为自保耳!
  大人明鉴,某等仅千余铁骑,如非必要,何故自寻死路乎?”
  反正已经死无对证,杨修可以信口胡诌。
  关键是,杨修逻辑自洽。
  左贤王抚须蹙眉,心中破口大骂那些不知死活的族人。
  你等懂不懂欺软怕硬!
  这部重骑衣甲齐备,你等为何如此不知好歹?
  你等送死原也无妨,俺却如何是好?
  杨修在心中编了半晌故事后,复又开口道。
  “大人,卫将军令某等至此,1为试探大人态度,2为请大人向单于修书引荐。故而,是战是和,大人1言可决!”
  杨修身后十余步的夏侯渊,这次总算学乖了。
  其人就这么默默地看着杨修忽悠,同时时不时回头观察,自己若逃跑,最佳路线应选哪1条。
  左贤王沉吟片刻后道:“卫将军而今在蒲子县?”
  杨修颔首:“正是!卫将军率5万精锐重骑,正在蒲子县等候某等回报。”
  此言1出,左贤王抚须的频率开始加快。
  其人身畔哼哈2将之1,忍不住开口。
  “这位郎君,卫将军既在蒲子县,又欲赴单于王帐议事,何不请其人至此面谈?”
  说着,其人指向夏侯渊奔来的方向。
  “俺族人今死伤枕藉,此事决不可就此作罢!”
  左贤王眼睛1亮。
  “此言甚是!此处乃单于王帐必经之路,俺便于此恭候卫将军大驾,卫将军如不给俺满意答复,俺绝不放行!”
  杨修面露为难之色。
  “大人,此番某等乃迫不得已也,还请大人高抬贵手!”
  得了杨修送上的贴心台阶,左贤王抚须的频率大幅降低。
  其人呵呵1笑:“如此,德祖,俺不为难你等。大汉蜀锦天下闻名,若卫将军愿奉万匹上等蜀锦,俺便放行如何?”
  上等蜀锦,在5铢钱未玩坏之时,价抵数万钱,可换1匹骏马。
  所以,显而易见,左贤王是在漫天要价。
  杨修断然拒绝。
  “不妥!大人乃敲诈也!”
  左贤王摆摆手:“俺两千族人之性命,尚不值万匹蜀锦乎?德祖休要还价!”
  杨彪咬咬牙:“千匹蜀锦!”
  左贤王露出关爱智障之眼神。
  “若如此,德祖休怪俺无情!”
  杨修仰天长叹:“大人,3千匹蜀锦!否则某等宁愿战死!”
  【作者题外话】:左贤王也好,呼厨泉也罢,这些南匈奴人,根本惹不起袁绍。
  而且无论匈奴、鲜卑,还是羌人、乌桓,都是见利忘义之人。
  这与他们的生存环境和文化有关。
  这1章,咱们聊1聊休屠各匈奴。
  屠各匈奴贵族刘渊建立了前赵。刘渊更是1手策划并主导了永嘉之乱…虽然其人没活到那时候。
  近日看到云亦云、不深扒历史,所以忍不住为诸君科普1下真相。
  屠各贵族出身的刘渊,自称匈奴单于之嫡脉,属于典型的自抬身价。
  其人根本就不是匈奴单于世系,更不姓栾提。
  刘渊出身南匈奴别种,也是(伪)汉政权的建立者。其族子刘曜继位后,改国号为赵,因此(伪)汉也被称作前赵或汉赵。汉赵后来攻灭西晋,正式开启了5胡十6国的序幕。
  《晋书》记载刘渊是刘豹之子、于夫罗之孙。后世史家均沿袭此说。
  于扶罗死,弟呼厨泉立,以于扶罗子(刘)豹为左贤王,即元海(刘渊字元海)之父也。--《刘元海载记》
  直至清末,学者卢弼论及此事,仍称“于夫罗,前赵刘元海之祖”。
  可见这种观点深入人心。
  于夫罗,前赵刘元海之祖。元海为乱晋之首。--卢弼《3国志集解》引李贤注解
  实际刘渊、刘豹、于夫罗3人之间的年龄差异极大,于夫罗死于东汉兴平2年(195),刘渊死于西晋永嘉4年(310),祖孙之间相差百岁以上,严重悖理常理,因此近现代学者对刘渊的出身世系多持怀疑态度。
  唐长孺、陈勇等学者对此问题均有论述。
  虽然《晋书》称于夫罗、刘豹、刘渊为祖孙,实际3人不仅年龄差异巨大,活跃时间亦不相同。
  于夫罗是南单于羌渠之子,东汉中平5年(188)继单于位;之后长期参与军阀混战,死于兴平2年(195)。
  单于于扶罗,立7年死,弟呼厨泉立。单于呼厨泉,兴平2年立。--《后汉书南匈奴传》
  刘豹是匈奴左部都尉。
  按《晋书》记载,匈奴5部制度确立于东汉建安年间(196-220),但不详其具体时间。
  建安中,魏武帝始分其众为5部,部立其中贵者为帅。--《晋书北狄传》
  按《武帝纪》,建安2十1年(216)曹操遣匈奴右贤王去卑归国监视5部,可知匈奴5部的设立时间,至晚不会晚于建安2十1年。
  刘豹的生年不详,卒于西晋咸宁5年(279),比于夫罗的卒年晚了整整8十4年。
  世祖武皇帝上之下咸宁5年,会(刘)豹卒,以(刘)渊代为左部帅。--《资治通鉴》
  刘渊是刘豹之子,长期在魏、晋朝廷中充当质子。
  晋惠帝时代藩王乱政,刘渊借机独立出走,建立前赵,后死于永嘉4年(310),比刘豹的卒年晚了3十1年。
  (刘渊)以永嘉4年死,在位6年,伪谥光文皇帝。--《刘元海载记》
  按刘豹死后(279),刘渊归国“为代理左部帅”来看,刘渊与刘豹均控制匈奴左部,2人存在父子关系当无疑问。
  然而刘豹与于夫罗之间,是否存在亲缘关系则十分值得推敲。
  刘渊生年无载,按《刘元海载记》中“王浑虚襟友之”,以及刘渊“7岁丧母”的记载推断,其生年大约在魏嘉平4年至5年(251-252)前后。
  学者唐长孺曾专门撰文探讨这1问题。
  此事详见唐长孺《魏晋杂胡考》。
  对刘渊生年的考证,会引出1个后续问题:
  即如果(刘渊之父)刘豹真的是于夫罗之子,那刘豹生年便不会晚于于夫罗的卒年(195)。
  退1步讲,即使刘豹是于夫罗的遗腹子,那他生育刘渊时,也已超过6十5岁。
  这对1个身处魏晋时代的胡人贵族而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情。
  刘豹与于夫罗之间不仅年龄差异巨大,名讳也存在显著区别。
  学者陈勇认为,于夫罗与刘豹“父子异姓”,明显悖于常理。
  注意:此点详见陈勇《去卑监国的败局与刘豹世系的造伪》。
  与于夫罗同时代的匈奴王族,其名讳大多是“呼厨泉”、“去卑”、“羌渠”、“须卜骨都侯”这类异域色彩浓郁的名讳,与“刘豹”、“刘渊”这类高度汉化的名讳全然不同。
  《晋书刘元海载记》取材于《十6国春秋》,而《十6国春秋》又取材于《赵记》,这是前赵史官出于美化王朝统绪而撰写的作品,关于刘渊出身世系的记载,可信度十分值得怀疑。
  因此,现代学者多认为于夫罗之子并非刘豹,刘豹只是南匈奴别种贵族之1。
  刘豹父子之所以假托为于夫罗之后,乃是前赵史官的刻意杜撰。
  那么问题来了。
  刘豹、刘渊父子的真正出身是什么?
  咱们下1章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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