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当年之事

  厅堂众人各有各的神色,与萧老夫人的义愤填膺不同。
  云拂想,此刻,大概也只有她是真心想要揪出当年下手的那个人了。
  尚瑶很快被带了进来,身后跟着甘婆婆和牛老伯。
  不同于往日,她眼眸上蒙着的那层雾尽数散去,带着云拂从未见过的清明。
  身上衣饰也干净整洁,应该是有精心打扮过。
  看到萧宏的那一刻,她眼眶瞬间湿润。
  继而扯出一个凄然的笑:“宏郎,多年不见,你鬓边已有了白发,你看看我,是否还如从前?”
  萧宏双拳微握,紧抿唇皱着眉头看她,表情极为复杂。
  萧老夫人冷着嗓音道:“休得多言,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将所有人都聚于此地,你还不赶紧将当年发生的事情说出来?!”
  甘婆婆重哼一声:“萧老夫人好大的架势,估计是忘了当年吃不饱饭快要饿死的时候,我家瑶儿是如何接济你们一家的。如今飞黄腾达了,眼睛就长在了顶上,欺负我们无权无势,如此作践我们。怎么,关了我们十几年还不够,想要了我们几条贱命?!”
  “你!”萧老夫人愤怒中带着几丝心虚,眼角余光扫过冯氏和云拂,害怕她们投来鄙夷的目光。
  当年,他们家确实穷,就是本本分分的种田人。
  尚瑶家中情况好上一些,家中开了两间粮铺。
  一次偶然相遇,让她对萧宏一见倾心,随后排除阻挠与他定了终身。
  那时候也以为这辈子就这么平凡安稳地过了。
  可后来遇上边关动荡,萧宏作为家中长子被征入军中。
  恰逢连着三年大旱,田里颗粒无收,萧家一家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只能厚着脸皮求到了尚家。
  就这样,尚瑶一边等待萧宏回来一边接济着他们一大家子,气得老父亲一病不起,从十六岁的花样年纪熬到了二十岁。
  终于得到萧宏凯旋的消息,还听说他封了官,以为苦尽甘来。
  却没曾想,长相俊逸英姿勃发的萧宏一眼被清宁郡主看中,成为了端王的乘龙快婿。
  而尚瑶,本该是原配嫡妻,最终只能为妾。
  回想起这些往事,尚瑶嘴角的凄然更甚。
  她吸了一下鼻子:“老夫人莫要心急,我与宏郎这么久不见,想多说几句话。”
  她一步一步朝萧宏靠近,笑中带着泪。
  “宏郎,你曾经说过,你的妻子只有我一人,我深信不疑。也曾经说过,我与你曾共患难,你必不离不弃。如今,你可还记得从前的那些誓言?”
  萧宏不敢看她,将她关押在倾云山庄的这十几年,午夜梦回时,这些话无数次回荡在他耳边,次次都让他无法应对。
  尚瑶轻轻抚摸他的脸:“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你我相识已有二十余年。我曾幻想过与你白头偕老是什么模样,想着我们儿孙绕膝,执手享天伦之乐,却没曾想,会到这般境地。”
  她的表情凄凉得如悬崖壁上生长出来的孤枝,被寒风洗礼,树叶尽数凋落。
  云拂在旁看着,眼中满是不忍。
  之前共情于清宁郡主的境地,对她颇有微词,可现在听到她这番话,又觉得她实在可怜。
  追根究底,都是萧宏的错。
  既想要清宁郡主带来的荣华,又想要尚瑶的温存,最终,害苦了两个女人。
  “是我太过不自量力,以为凭着从前的情意,能够完完全全占据你的心。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渐渐从我手中流逝,被郡主给夺了去。”
  此话一出,云拂明显感觉到萧辰内心掀起了波澜。
  按照之前的传闻,萧宏十分宠爱尚瑶,对于他的生母清宁郡主,属于完全无视的状态。
  这两日也特意让人找府中的老人偷偷打听了,与传闻大致一样。
  说是他们俩刚成亲时清宁郡主一腔热情全扑在了萧宏的冷屁股上,渐渐的,她变得郁郁寡欢。
  本来以为是自己不好才不得夫君喜欢,后来才知道,原来他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女子。
  那个女子,早在四年前就与他定亲,在他不在的那几年,扛起了整个萧家的重担。
  她想着自己是后来的那个闯入者,虽极不情愿,但还是允许萧宏将尚瑶纳入府中。
  以为可以一点一点温暖他的心,但他的心犹如铁打,始终冰冷。
  现在,尚瑶何以说出这番话?
  “你嘴上虽不说,但我能够感觉得到,你不知不觉被她所吸引。她美丽,明媚,肆意,洒脱,她就像那耀眼的太阳,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光。你的挣扎,你的犹豫,我全部看在眼里。我害怕你走向她,害怕失去我的唯一。
  宏郎,你还记得吗,那年冬日,我从栏杆处摔落失了孩子,其实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可我却说是郡主推的。你当时看她的眼神中满是憎恶,我很开心,我以为你不会再向她靠近了。可后来,我才知道我错了,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以为就不会发生,它就像那流沙,越握紧,越失去。”
  记忆的碎片如洪水涌来,萧宏记得那个冬日,记得那张委屈至极的脸。
  当时,怒骂她毒妇,抱着尚瑶离开。
  无论她如何辩解,他都不听不问。
  还是后来听到底下丫鬟议论,才知道真相。
  他没有责问尚瑶,他愧对于她,明明承诺她心中只有她一人,却没有做到。
  “你这个贱妇,你还好意思提及此事,当初若不是你故意挑事,大朗与郡主也不至于到如此地步!”萧老夫人愤怒地用拐杖敲打着地面,“尚瑶,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赶紧把推辰儿落水的人说出来!”
  尚瑶突兀一笑,笑声由低转高。
  笑声过后,仿佛又在自言自语:“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故意以夫人自居,仗着你对我的亏欠索取你全部的关注与爱护,所有的所有,终会有尽头。可我就是不甘心啊,这明明是我应得的,这本该就属于我啊!”
  她抬起头,脸上清晰挂着两行泪痕。
  她紧盯着面前的男人:“你何以会爱上别人,以至于对她的死耿耿于怀,以至于由爱生恨,连她的孩子都容不下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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