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三章 白纱仗剑，九流暮挽(一)
见顾风晚手中迟迟没有动作，李婉轻笑叹息。
“你只管接了这把剑，此番我并不是来归顺你的，我是大郅的公主，身上流淌着李家的血，国有危难，身当报国。”
“今日给你送剑之人是李寒霜，暮挽说，从这个名字、乃至世人的角度而言，你起义是对的，李寒霜也如此认为，大家都希望你拿着这把剑拯救世人于水火之中。”
“但李婉身无长处，又承亡母遗命，哪怕战至大郅还剩我一人，我也绝不背叛。”
起义军不缺她这样一位公主，但母亲、哥哥和诸多看着她长大的叔叔伯伯身临险境，身受皇恩，锦衣玉食，承母妃、父皇教诲，李婉永不叛国。
顾风晚伸手接剑。
他力大，几十斤的刀剑在手中挥舞起来毫不费力，此刻握着这把剑，却深觉如泰山般重。
一旦握起这把剑，他背负的就不仅仅有自己的仇恨、兄弟的性命，还有乱世百姓对于祥和的期盼，还有匡扶这支离破碎的山河。
李婉一笑，“本宫多谢顾将军接剑，你我旧情一笔划去，今后陌路，若再次相见，本宫定领万骑战士恭候一战。”
顾风晚抬手抱拳，“多谢，恭送长公主。”
周遭诸人纷纷抱拳，“恭送长公主！”
李婉转身离开的刹那间，眼眶里不知为何蓄满了眼泪，她看向南边压抑的天空，心中也犹如压了块石头。
她明知道日光不会穿透南边的乌云，明知道大郅穷途末路，明知道已经无药可救，不过是守着山重水复，期盼几乎不可能的柳暗花明。
忠天下与孝家人，终究不能两全。
儿女情长与家国道义，她也没有选择，漠北之地，不过是留下了一片旧情。
这世间总有些人注定挣扎其中，李婉义无反顾地往南走，继续回到那座皇城牢笼，等待不得善终的来临。
想当年少年时，也曾潇洒热血仗剑走江湖，身上只背着一把剑，就想着平了天下所有不平事，救了天下所有穷苦之人。
到后来多年后，她依旧不减当年热血，便让李寒霜彻底死在交剑一刹，不留遗憾。
——
京城，孟云策一番谋划之后，终究打算拿下侯府的人。
若非如此，没法和慢慢聚集起来的大军和天下人心对抗，不如将侯府家眷拿捏在手里当作把柄，和顾风晚尚且有谈判的可能性。
大不了割掉一片地方，允许他称异姓王，或者索性让他成为西北小地方的国君，自立国号，腾出手来休养生息，有的是功夫动他。
孟云策心中自有千万对策，大不了还有大月族这条线可以下手。
顾风晚无非对他们许以重利，他给得了的东西，朝廷照样也能给。
到了要对侯府动手的这一日，楚冀凌和萧疏影才真正得知外面发生的事情，震惊于外面来犯之事竟然是假的，而外面已经谣传，顾风晚如今大军合盟，西北一带竟然已经有不下于二十万兵力。
暮挽仔细算过，确实大差不差。
不过，她至今有一事略微不安，不知父亲为何没有和三爷谈条件，甚至并没说明明确想要的土地、金钱等。
若因此牵扯不清，事成之后难以谈拢，恐怕要出事。
她最担心的便是那边不肯接受三爷，等到事成之后，要自己和三爷彻底划清界限。
所以，京城事情结束之后，她立马就得去一趟西北，将这件事情解决。
午间，阿茗过来递了个消息，说是凌绵转告，下午孟云策便要对侯府动手，此番出动的人是禁军，不下万人之众。
朱三爷和十三娘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已经开始布置，陆续让人乔装打扮守护在周围。
到时候动起手来，那些养得膘肥体壮的禁军可不是九流之人的对手。
更何况，此番还出动了许多自廖二爷离开后便没见过的精锐们，几乎全都和阿茗一个辈分。
阿濯已经归来，江湖也随着此次起义风波风声鹤唳，今日一战，九流必须大获全胜，稳固地位和局面。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暮挽心中并不紧张，反而胸有成竹。
恭候多时。
楚冀凌和萧疏影还不知下午将发生什么，正对着屋内老夫人的尸体发愁，整日这般出不去，难道要将人一直放在这？
得亏如今已将要入冬，若是夏日，这尸体早该发烂发臭生蛆了。
暮挽吩咐完一切之后，去萧疏影院中多同她说了两句话。
“若是能出去，夫人想好要把老夫人安葬在什么地方了吗？”
萧疏影摇头，“我对风水之事不是很了解，更何况如此停灵数日，必然有所影响，墓地的事情还得请先生看过之后才行。”
赵妈妈在一旁多嘴了一句。
“老奴倒是知道，府上会点医术的薛先生，早些年其实是个风水道士，因家中衣钵需要传承，这才回来承了家中医术。”
萧疏影赶紧让人去唤他过来，等待之时，坐在地上靠着柱子的楚冀凌倒是意识到了什么，皱着眉头，有些担忧地盯着暮挽。
“你是不是有办法能出去？暮挽，这关头你可千万别自作主张，现在风声太紧了。”
楚冀凌是最担忧的那个，征西旧部到了顾风晚手里，官家如今必然怒不可遏。
按照她和家中原定的计划，东窗事发之后，家人也悉数从密道逃出京城，先去雍州府小住一阵，等待顾风晚发兵夺城，刚好来个里应外合。
如今剩她一人，心中实在犯怵。
也正是因为她知道暮挽的真实身份，知道她不得不搅进这趟浑水中，心中这才担忧。
萧疏影没懂这话里的意思，疑惑蹙着眉心，“什么？你怎么可能有办法出去？”
面对两人的话语，暮挽深深叹息后摇头。
“不是我要做什么，而是官家要对我们动手了，人都已经骑到脸上欺负了，难道要活生生被他抓去？”
楚冀凌一听，立马从地上弹站了起来，脸色凝重道。
“我这就回去取兵器，夫人，烦请让府上伺候的人都避祸，一切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