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5章 滚滚红尘
那名身材高大的男子背对这西南朱天君与两名江湖圣人。
血魔手中的那一把碎星剑，虽未出鞘，却已是剑意逼人。
朱天君神色凝重，儒圣与道圣同样如此。
“我在这里等候你们多时。”血魔淡淡开口，又缓缓转身，面对这三人。
金袍少年眉头一挑，道：“你觉得你一人能敌的过我们双圣？”
血魔呵呵一笑，道：“一战便知！”
朱天君身边的那另一位布衣青年笑了起来，道：“去哪一战？”
“东都，龙雀楼。”
“好！今日便与你战个痛快！去年你一人硬是喝趴了我们二人，实在不爽。”金袍少年呵呵一笑，道：“霸剑！今日小爷定要让你成软剑！”
朱天君呵呵一笑，摇头道：“你们三人嗜酒如命，如今碰到了一起，怕是将有一场死战。但你们就不准备见少阁主一面？”
“秙木，老子奉你半年为主，已经很是不爽，如今你还拿少阁主压我？信不信我一剑让你上京做太监？”
“.......”
这江湖，真的是公子玉的江湖。九天之首，玄天为尊。历代以来，都是以参悟《玄天》之人为首。
除去那已死的皓天君，都是奉公子玉为尊。
.......
周皇与皇后在箭雨中身死，引起骇浪。
三十五大军在唐门针雨，各大高手的袭杀中死伤九万。这毕竟是武林中万名一品高手出动。
一品高手，每一位都可抵千精兵。万名一品高手，便是百万之军。
三日之后，风波平定，叛军之首宁王已经伏诛，叛军弃兵投降。一日之后便由靖王带军进京。
公子玉在安抚好周芷若后，走出了院落。
他在这里看到了一个身穿红袍的男子，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人。
此人，便是南方炎天君。
“老阁主死前之言，是让你在三年之内扶持贤王登基，施展毕生所学，辅佐大周新皇，断这乱世动荡，迎这人间最大的盛世！而你一念私心，将有多百姓将士死在你的算计之中，我们自幼交好，实在不想让你走上这条邪路......”
“邪路？”公子玉笑了笑，道：“从我成为玄天君的那一刻，我这一生背负的债，便跟天穹那般沉重。”
“自大秦分裂之后，中原千年来盛世国运、已一举衰落。天下分合，这中原一统之事早已注定！大周虽名不正顺，但这毕竟是大势所归，将再起国运。而你让战火再起，最终导致的是那北蛮窥视，异族乱我华夏呀！”
公子玉轻声一笑，有些讥讽道：“天下不是大周的天下，要怪就怪......二十年前周皇连屠大楚十一城。我此举不过是祭奠大楚百万无辜百姓亡灵罢了。”
“我等使命，便是辅佐与你。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么九天便是你身处之地。这股可以让天下人甘愿抛弃所有的力量，便是为你所用。”
南方炎天君叹息了一声，便转身离去、最终消失在公子玉的视线中。
一日后，周皇与皇后遗体先搁置在旧都皇园墓陵。靖王便带着那些在箭雨中躲过一劫的王公贵族与在那一战中剩下的七万精兵回京。
周皇之死，天下震荡。而靖王在三师极力推之下，文武百官推进之中，顺利的登上皇位。
靖康第一年，在新皇登基的第十日，五国亡国后人嗅到了这朝野之荡，各地起兵。
战火再起，五国亡国后人、五方兵起、各路百万大军向着京都进军。而燕国还在隔岸观火，但只要这场火有燎原之势，燕国必定起兵。
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大周便沦陷了十一郡。
大周三十一郡，如今沦陷十一郡，这实乃大事。然而，周皇周惟竟在之后连破十九郡时，才得知了这消息。
靖王大怒，如此大的事、竟到现在才知，明显是有人刻意压住了这消息，不让战事传入朝中。
周皇心急了焚，进李府急见公子玉，却是未见到公子玉，只有周芷若在府中。
周芷若的嗜睡更加严重，体态也显得有些臃肿。当她得知周皇急见，也是草草的穿上衣裳，面见周皇。
“芷若，先生在哪？”周皇急道。
周芷若摇了摇头，道：“皇兄，这芷若不知。早在回京的第九日，夫君就告知我，天机阁中还有要事，要回去一段时间。”
“回京九日？”周皇听言脸色顿时一变。
五国亡国后人在先皇驾鹤西去第十日发起暴乱。而他在一个多月后才得知这消息。这明显是有人将此事，刻意压下。
但如此大的事，又有几人能够压下这亡国起义这等大事？
都说这江湖是公子玉的江湖。周皇今日才真正见识到了公子玉这座江湖！
“本皇将你推心置腹，你却如此待我.......”周皇心里已经知晓，这事是公子玉在幕后操纵。也只有公子玉，才能压下这等大事。
远在西南的燕国都在亡国起兵的第二日知晓，而他这个大周天子如今这才知晓。这是天大的笑话。
周皇刹那之间仿佛衰老了几十岁，陷入了暮气之中。
“皇兄！”周芷若见周皇脸色不对，疑惑开口。
“芷若......”周皇看了周芷若一眼，又叹息了一声，转身离去。
事端并没有结束，第二日、三师突然暴毙，第三日，尚书左右仆射同是如此。第四人，三省大员接连死在家中。文武百官，竟然死了大半！
朝堂动荡，周皇竟再次沦落到了无人可用。
.......
东都郡，一名白衣男子站在高山上，抬头瞭望着东方。
在他的身后，站着将近百人。在他的身边，站着一名老者。
若是周皇看到这名老者，一定会大吃一惊。此人竟是暴毙的太子太师。
“少阁主，大周势已去。下一步是扶持燕国，还是将亡楚复兴、统一中原？”太子太师站在白衣男子身边，伸手向着脸上一撕。
这一撕，一张皮面具掉落在地上。露出一张绝色之脸。
真正的太子太师早已被血魔暗杀，后来出现的不过是九天之一的幽天君罢了。
这一代幽天君与上一代不同，一共有二人。一为是美人榜第七的云休止，而另一位便是同胞姐姐云休音。
这朝堂中，先皇对皓天君推心置腹，后选大员也不过是云休止择定之人。这些人，都来自与天机阁，事先杀了那些官员，再用易容之术替代。
那朝堂之中，官员的暴毙。不过是掩人耳目，真实是跟随公子玉离开了京都。
“亡国灭种，何来再兴。这天下便让世人来夺。”公子玉摇了摇头。再次道：“自大秦灭国之后，这天下便是江湖的天下，朝堂之力难撼这座江湖。曾经的武风盛世再难一见。而这天下，也最终沦落到一神二圣三魔，四剑五剑六派，掌握天下命脉。”
公子玉顿了顿，又道：“这千年来、朝堂之力一直处于弱势，而中原武林百家争鸣，如今只要用大周之殇、适当削弱这座江湖，用这短暂的冲突，赢得下一世的长久平静。”
.......
亡国起义，以势不可挡之势攻破一座又一座城池。只是过了三个月，亡楚便攻破朱门，亡夏攻破白马，亡韩破铜雀，亡宋破荆东，亡胡破东都。
承接京都五郡几乎是同时沦陷。五军五面而来，兵临城下，将京都围的水泄不通。
有江湖插手，点起燎原。这是一场历史以来，最快的一场灭国之战，但四家六派，各大门阀宗门，也死伤不少高手。
这一次，五军并没有立即攻城，而是在离京都百里之地，驻营烧火。
京都内，大殿中。已经空空荡荡。只剩周皇一人。
他看着这空荡的大殿，大笑了起来。
自他登上这皇位，在这张龙椅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文武百官众臣，但在今日、却只剩了他一人。
帝皇向来孤家寡人，但在这一幕中，未免有些嘲讽。
周皇大概是觉得笑累了，走下龙椅。但就在走出大殿时，他看到一名身穿黄裙的女子，走了进来。
“芷若。”周皇看到这名女子，也是苦涩开口。
“皇兄。”周芷若摇了摇头，欲言又止、到了最后只是轻叹了一声罢了。
“朕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公子玉为何会这样待我？他将我推上这皇位，到头来却是收走了朕的江山。芷若，为兄看错人了，你也爱错了人。”
周芷若脸色惨白，却是笑了起来。
“错？我从不觉得爱上他有什么错。”
“我也不怕皇兄恨我，也不怕世人的目光。我的心早已是夫君的人，我念他，想他，直到现在还想再见他一面。”
周皇苦笑了一声，又沉默了半响，摇头道：“芷若，你好逃出城外，你是公子玉的女人、他不会眼看着你与大周同亡。”
“芷若的心是夫君的，但我生在大周，身也在大周，是我大周子民。如今我能做的，也只有与大周同亡。”
......
当周芷若回到了李府，走到了那人日日夜夜待的书房里。
当她推开房门，却是看到了那张竹塌上坐着一名男子，是那个令她日日夜夜思念的男子，
他白衣如雪，却不知是人还是梦魇。
公子玉见周芷若走进，收起手中卷书，轻笑开口，道：“娘子。”
周芷若一直在想念这个人儿，但如今见到了他，却是心不起一点喜悦。
那思念，那苦楚，那心中的伤痛，还有浓重的失望。多种情绪在心底一涌而起，向着后方踉跄退去。
泪水模糊了周芷若的双眸，她终于开口了，颤着声道：“你...为何会如此做？”
公子玉带着那张半印面具，依然带着笑意，摇头道：“我有许多身份，天机榜首，公子榜首，九天榜首，天机阁少阁主，还有武林之中那一神二圣三魔中的神。只不过，这都是隐藏我真实身份的面具罢了。”
公子玉站起，缓步走到周芷若的面前，掀起脸上的那一张面具，再次笑道：“其实，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戴着几张面具，有的人只有一张，有的人则有许多张。整个世界，都隐藏在欺骗与隐瞒中。恰好，我就是那个戴着许多面具的人，怪就怪、你不该相信我。当我公子玉遇见靖王、遇见你时，大周灭亡的这结局...便早已注定。”
周芷若呵呵一笑，道：“的确，我不该相信你。也不该爱上你。”
公子玉摇了摇头，嘴角中依然带有笑意，轻声道：“其实见到你第一面时，我就认出了你。二十年前，楚国灭亡，你是第一个想让我活下去的人。我念着此恩，而你又是我的女人，自然不会放着你不管，随我一起离去。”
周芷若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倔强，亦如二十年前，那名倔强不屈，跳入悬崖的男孩。
“我周芷若誓与大周共存亡！公子玉，今日之后，你我夫妻之名已断。我芷若不再是你的女人。”
公子玉笑了笑，淡淡道：“来人。”
语落，一名白衣女子端着一碗乌黑的汤药走了进来。
周芷若是知道这个女人的，美人榜第七，云休止。
她看到云休止走进，自嘲一笑。当初与公子玉第一次相见之时，便是有云休止在场。这最后断别，亦有云休止。
这是在见证公子玉与她的缘起缘落么？
周芷若在看到那一碗乌黑的药汤时，便已经知道了这是什么。
“你当真要如此？”周芷若的娇躯在颤抖，咬着下唇、死死的盯着公子玉。
公子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知道你怀了我的骨肉，若是跟我走，那便不必喝。”
周芷若娇躯一颤，在这一刻真的心如死灰。
她的身子晃了晃，努力的笑了起来。
“我喝！”
周芷若的声音不夹杂着任何情感，落在公子玉的耳中，让后者身躯同时一颤。
“好！休止...将这汤药给她。”
“公子......”云休止愣了愣，看着这已心如死灰的女子，也有些不忍。但在下一刻，她见到一只纤细的手，伸了过来，一把将盘中汤药拿起。
周芷若拿起那碗药汤，一口灌下。药汤虽苦，但在她的口中、却是如此清淡。
这药再苦，也比不得她的心苦。
瓷碗随着她的心一起碎地，周芷若笑了起来，道：“公子玉，这药我已喝，你可以走了。”
公子玉面带微笑，但谁也不知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是苦是悲，还是大周将要灭亡后的喜悦。没有人能够知道，他的心同样在滴血。
他笑了笑，道：“明月帝姬，在走之前、我想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份。”
“我叫楚程，是亡楚之人，楚王嫡子。当年你父皇连屠大楚十一城百姓，我这么做，不过是替那几百万无辜百姓，收回你父皇欠下的债罢了。
公子玉一直在笑，笑的很开心、也笑的很悲伤。
等到青丝成白发，等到心伤结了痂。再也无法得到她的原谅。
不过这就够了，他公子玉本就该死。又何必留下他的后人。
周芷若看着公子玉与那白衣女子逐渐消失在视线中。她想看清那个人，但视线开始模糊了起来。
“夫君....原来...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二十多年来，在她梦中无数次浮现的那张男孩的脸，逐渐开始与公子玉的脸重合了起来。
痛意袭来，周芷若的视线终于再也看不清那道身影，重重倒地。
.......
五路大军终于攻城，大周京都只有二十万禁军死守。在四百多万大军与一座江湖的攻袭中，城门摇摇欲坠。
周皇见大势已去，在城墙中持剑自刎。他要在死前，再看一看大周江山。
战火喊声一片。传落在京城每一处角落。
周芷若倦在地上，缩成一团。她听着这战喊之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眼角泪痕已干。
她知道，肚中的孩子已经随着那一碗药汤而逝。
地上的那一团模糊的血肉，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周芷若支撑着站起，找出与公子玉成婚之时，穿的那件婚衣，又与镜前，细细的描绘妆容。
妆毕。她亦是那个集风华于一身的美人榜首，天下间最美丽的明月帝姬。
周芷若拖着及地的红色婚衣，将一枚丹丸塞入嘴中，前往城门。
她第一次走上这座城墙，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般风景。
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在她出现的时候，天穹中那所有晚霞都照在了她的身上。
所有的人的目光，亦是都落在她的身上。
她看了一眼那倒在血泊中的周皇，轻轻的笑了起来，眯起眼睛，看向那个让她国破家亡，又是让她心生爱慕的男子。
“我周芷若，誓与大周共存亡！”她轻身一跃，跃下百尺城墙。
“攻城！”
一道声音高声响起，无数道箭疾向高空。
箭雨之后，是那万马奔腾，震动着整个大地。
“少阁主！那毕竟是你的妻子！”
公子玉轻笑一声，道：“芷若，的确是我的妻子。”
音落人却已不在。
众将士看到一道如雪的身影，飞向高空之中。踏着箭雨奔走。
一个人死前，会在想些什么？
是那美好的往事回忆，是那日日夜夜牵挂的爱人。
周芷若在狂风中，缓缓闭上了眼睛。
恨他么？
不恨的。
周芷若这般想着，在等待死亡的来临。但在下一刻却是感受到一股如暖阳般的温暖。
“我知道，你不会放我不管的。”周芷若没有睁眼，但却知道抱住自己的人是谁。
鲜血开始从她的嘴角溢出，她的体温也开始逐渐下降。
“所以，我早已服下剧毒。”
公子玉依旧在笑，那张俊逸的脸却是难看无比。
“你恨我么......”
“我...爱你还来不及，又为何要恨呢？”
“让你国破家亡的人是我啊......”
周芷若缓缓睁开了眼睛，在坠落中伸手摸向他的脸，笑了起来。
“我知道....这二十年来、你过的很辛苦。这多年的怨念，一直...侵扰着你。只是，芷若希望，你心中的怨念，能随着芷若的消逝而消散......从此世间...只有楚程...而不是那带着面具的...公子玉.......”
“好，我答应你。”
这是周芷若的最后的话语。美人消逝，到最后依然带着笑容，看着自己所爱的男子。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
箭雨无眼，铺天盖地。在众人的惊骇中，一箭继一箭、刺穿了那道白衣的身躯。
流云静敛，一切定格。
“我答应过母妃，不会为她报仇。或许，这是我因有的报应。中原大地，因我乱起，这是我送给母妃的葬礼，而我...早已决定陪葬大周，祭奠这战火中逝去的百万生灵......”
公子玉俯首亲吻了怀中已经永远沉睡的女子，轻轻笑起。
“芷若...为夫答应过你，要带你好好见见这外边绵绣风光。今日...为夫携手与你娘俩，去黄泉路上一看可好？”
语落，三千潮浪声声起，红云从高空塌陷而下，化作红雾滚滚。
大千世界，似只剩了下了两个人。
是公子玉，是周芷若。是他们二人，这滚滚一世红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