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感性的恐怖

  紧张气息从银幕而,笼罩着两个放映厅,观众们大都屏住了呼吸,心脏的跳动早已紊乱。
  摄影师显然站到了坑边,俯视镜头里的棺木拍得很近,斜着占满整个银幕,手电筒的灯光一片昏黄,照不清模糊的画框边缘。斯威策伏在地上,小半截身伸进镜头,他伸手进去就要打开棺材的翻盖。
  镜头再推近成了特写,满幕的诡异黄光,那只手在掀起棺盖——
  就算是当时的拍摄人员此时都很不安,普通观众快要得心脏病,里面有什么?恶魔的目的是什么?
  那股对未知可怕的想象,对妖魔鬼怪的忌惮,对黑暗的恐惧,竟是人性的一部分
  渗人的吱哒声,棺材被打开了,每个观众都皱起眉头,影厅死寂得只有那一声掀盖响声,砰
  翻起的棺盖让影像模糊了一刹那,就在观众的神经绷紧到了极致的那一刹那,骤然有一道黑影从棺材里猛窜了出来,狰狞的骷髅头正面大特写镜头清晰闪现,两个眼孔塞满鲜血,又闪烁恶魔脸孔交替,同时响起一声诡厉扭曲的尖叫:“啊”
  “啊”、“不”、“天啊”放映厅立时一片陷入恐慌的尖叫,有男声女声,有年轻人也有青中年人,他们都被吓得跳了跳。
  早有被吓到的准备?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种表现方式,第一人称视角镜头突然变恐怖大特写,如此恶毒,如此致命
  那一刹那,绷紧的神经断了,心脏的跳动停了,恐惧之源被打开,无尽的惧怕噬灭心灵
  越是看得入神入迷,越是吓得够呛。三位影评人无不是脸色白,几乎每天看一部恐怖片却还是被吓坏,真让人怀疑如果放映厅是满座的,那种概率下会不会有观众吓晕过去。
  格兰德和波特寇真的不同了这个形式主义镜头,用得好
  有这一下恐惧,今晚来得太值了
  银幕里叫人的是玛姬,当一两秒的闪现结束,摄影镜头已经慌忙摇晃地拍向玛姬那边,没有清楚拍摄棺材内的景象,混乱快的画外音响着,斯威策悲声的说“我有骗你们吗?”拉蒙惊慌难过的“妈妈,爸爸……”女录音师愕然“玛姬撒谎了?”
  “我早就说了我们要冷静,玛姬病了……”科顿的语气非常无奈。
  镜头早已对准站在不远处的玛姬,她听着他们的话,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毫无之前悲伤哭泣的样子,似乎有过化妆,脸庞和嘴唇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苍白像恶灵,她的腔调也粗沉了很多:“因为你们的愚蠢,现在我可以好好的玩弄这只母狗了。”
  在掠扫的镜头中,科顿、斯威策等人都一脸不知所措。
  恶魔正式现身了观众们都意识到了这一点,颤抖的心告诉着这个状况,恶魔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足以现身
  “先挖掉她一只眼睛,你们说怎么样?”玛姬的右手举起探向眼睛,“左眼还是右眼?”
  她没有像芮根那样成了面目可憎的恶魔脸,虽有化妆却仍是漂亮精致的少女脸容,只是难道不意外吗,笑起来那么甜美清纯的一张脸,竟然可以这么吓人,这么像恶魔,而且是以一种平静的方式。
  艾玛微张着嘴巴,刚才叫了一声后,就变成石雕般没有反应。
  “噢该死的,真是个变态…”吉娅拍了拍胸口压惊,都不太愿意去回味刚才的惊吓。
  银幕上,斯威策哀求起了科顿:“先生,帮帮我们它侵占她了,救救我女儿”
  科顿还不清楚情况。
  但三位影评人知道,普通观众也知道,很明显之前恶魔还有点顾忌科顿,现在不了,原因就在于那些人亵渎了玛姬母亲艾米的坟墓,亵渎了农场仅剩不多的信仰守护力量,那道黑影是被封印的魔力,如今都在玛姬身上了。
  被恶魔一步步引入了圈套,都因为他们缺乏辨别真相的心,都个人都倾向于恶魔的谎言,甚至包括拉蒙,认为坏脾气的斯威策就该是坏人,认为柔弱的玛姬就该是好人,而斯威策自己也失去信仰成了坏脾气,才会导致这个局面。
  恶魔善于利用人类的弱点,而人类根本不知道恶魔的弱点是什么
  这时候突然砰的一声重响,镜头摇去,只见棺材翻起的木盖被关上了,可没有人有过什么动作不待科顿等人反应,轰隆轰隆,整个棺材剧烈地震动起来,像之前驱魔时的那张木床一样。
  玛姬出一串诡异的话声,不像是什么语言,也许是恶魔语,神情似笑非笑,混杂着仇恨和嘲弄的目光。
  一个多人中景侧面镜头,科顿他们或震惊或愤怒,恶魔在亵渎着玛姬母亲的棺木,在嘲笑着他们
  突然,整副棺材破土而出地斜竖起来,一小截已经露出土坑,只有自然力量,才可能导致眼前的动静。
  “怎么、怎么回事?”女录音师惊恐的样子,摄影师在惊恐后退,这让镜头一片摇晃,他喊着“恶魔……她是恶魔……”前边的斯威策悲声道:“先生,事实还不够清楚吗?”
  镜头摇去,科顿的脸色变得沉重,脸上的冷汗显现银幕,他向对面的玛姬问道:“你是谁?”
  “我是艾米。”玛姬的腔调忽然又一变,神态也充满着哀怨,“为什么是我得癌症?每周我去教堂做礼拜,有人提醒过我一句吗?上帝告诉过我一句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你不是艾米”斯威策大怒地冲上去,“离开我女儿”
  “玛姬不是你女儿,她的父亲是另一个人……”
  距离更近的拉蒙比斯威策更快,挥拳冲向她,“闭嘴”
  观众们的心头又是一突,没有见到拉蒙击中玛姬,只见到玛姬鬼魅般的度,一下抓住冲来的拉蒙的肩膀,猛地一下把他甩了开去,镜头捕捉得那么清晰,拉蒙顿时如同布偶的惨叫着倒飞,砰的砸在棺材上,落入了土坑里不见身影。
  竖起的棺材就要砸落下去,女录音师和摄影助理连忙奔上去拉住露出土坑的部分,却十分的艰难吃力,快被一同扯进去,“拉不住了”、“科顿,说点什么,说点什么”
  女录音师颤声喊着科顿,面对着恶魔的自然力量,能与之对抗的只有科顿一个人。
  也过去帮忙的斯威策一声悲喊,像是哭出来了,那么的无助、痛苦。
  银幕外两个放映厅的紧张快要透进银幕里,观众们忘记了怎么眨眼,能感受到那股悲痛,科顿,说点什么
  “这是条私通生下的母狗,也许因为她的存在,上帝惩罚了我?”玛姬说着,突然地上一把锄头飞起倒立在她身前,镜头推近,她的右手手指往锄头锋抹去,随即满手鲜血,“那把这颗脑袋砍下来,上帝就会原谅我?”她的脑袋向一边扭曲歪去,而右手掌抓住了锄头锋,就要用力陷进去。
  镜头一切,科顿脸色变幻,冷汗越来越多,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他终于喊了起来:“我可以肯定你不是艾米玛姬,你相信你母亲会伤害你吗?玛姬我在问你,你妈妈会伤害拉蒙、会伤害你吗?回答我,玛格丽特威策,回答我”
  随着科顿的喊问声,锄头无力地倒向地上,玛姬面露痛苦的神情,似乎玛姬和恶魔在争夺着这个身体。科顿越喊“回答我”,她越痛苦狰狞,双手抱着脑袋,浑身颤抖,声音恢复了几分柔弱:“妈妈……不会伤害我和拉蒙……
  “快跟我念他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科顿快声喊念起《圣经》经文,之前驱魔念过的,“我虽行过死荫的幽谷,也不怕遭害。因为你与我同在,你的杖,你的竿,都安慰我玛姬,玛姬”
  “妈妈,不会伤害我……”玛姬喃喃着,声音无比的虚弱,又有一丝温柔,忽然噗通的倒地,昏晕过去。
  那边的棺材顿时被三人拉住了,紧张的气息稍为消融,观众们几乎憋死的一口气这才纷纷呼了出来,还好……
  镜头又扫扫科顿,布满冷汗的中年脸庞像沉静,又像怔。事实摆在眼前,他在想什么,还在怀疑玛姬只是心理问题吗?
  场景切换,荒置阴森的谷仓中,地上满是杂乱的稻草,玛姬蜷缩身子地躺在角落,手脚都上了锁在墙上的铁链。女录音师正给她盖上毯子;拉蒙站在旁边,脸上青了几块,但看似没什么大碍。
  镜头拉远横摇,谷仓门口这边,斯威策在向科顿恳求着道:“恶魔在折磨着她,现在能救她的人、能救我们家的人只有你了,马库斯牧师,帮帮我们”那边的拉蒙望着过来。
  “说真的我有点搞不清楚状况……”科顿说,跟之前比严肃了很多,“但我同意有必要再做一次驱魔……我会给玛姬再做一次驱魔。”
  “谢谢,谢谢。”斯威策连忙先道谢。摄影师带着害怕的画外音问道:“能成功吗?”
  “我尽力。”科顿沉声,望望远景角落那边,“这次我需要做些别的准备。”
  银幕前每位观众都能看得出他的信心不足,虽然他是驱魔家族传人,可他从来都没有认真做过驱魔,他只是个神棍而已。科顿能成功吗?观众们实在不敢想一定会,这不是喜剧,这是恐怖故事……
  在恐怖片里,一定的可能是一定会有人死去,驱魔人》最后卡拉斯神父殉道拯救了芮根和自己,驱魔录像》呢?
  “我真想由我于掉那恶魔。”吉娅一拍大腿,皱着的眉头无法放松,不可能是幸福结局吧?那小子拍喜剧能让人多快乐,拍悲剧就能让人多难过,她知道他能的……
  艾玛已经没去多想妮娜演得怎么样了,她闻言点点头,也希望恶魔被于掉,玛姬可以好起来,是玛姬
  “哎”观影到了现在,三位影评人纷纷在唏嘘叹息。
  卡斯特想自己的tpt影评里绝对少不了“感性”这个词,这是一部感性的恐怖片。
  “我不想我们觉得她死了”,真是句经典台词。艾米的死是这个家庭还没有接受的现实,最主要是斯威策没有接受,他甚至以不办葬礼、不让孩子看到母亲死后的样子、不让孩子多出外,以此维持着这个家,希望大家都不会感觉艾米已经死了,或者说是希望他自己不会。妻子只是外出了,就像她每次外出那样,她会回来的……
  封闭生活没有让拉蒙和玛姬走出悲伤的阴影。
  拉蒙恨自己的父亲,他不理解,他就是个叛逆的青少年男生,他不理解很多事情。而玛姬比拉蒙还要严重,她依然会时时想念母亲,时时沉浸于失去母亲的哀伤之中,乐观开朗的外表下是一颗伤痕累累的心灵。
  艾米的死代表着上帝的神秘旨意,而斯威策一家的不接受,远离了教会学校和教堂,也是远离了上帝。
  这是恶魔有机可乘的原因,是恶魔日益壮大的原因。他们不只是失去了艾米,还失去了她所代表的信仰、快乐、阳光,只剩下一个被冰雪封锁、与世隔绝的黑暗农场,一个充满误解、疏离的破碎家庭。
  这又是跟《女巫布莱尔》非常不同的面貌,th口是全心全力在营造恐怖气氛,直至最后一个镜头都是在说“对未知的恐惧”,并没有这些感性。tpt的恐惧不只是来自未知,也源于痛苦。
  银幕人物的痛苦,观众可以感同身受的痛苦。
  奥尔叹息,是因为感到痛苦,他知道自己感到痛苦则是因为心中有茫然。
  看上去这都怪斯威策一家失去了信仰,但影片无疑已经抛出了一个大问题:当面对突如其来的无法承受的伤痛,该怎么去面对信仰?当人类陷入自觉无辜的痛苦时,对待宗教信仰有两种态度,一种是寻求慰籍,另一种是抛弃践踏。可哪一种是真诚的?
  奥尔想真正的信仰者该像驱魔人》里的戴尔神父,他不迷恋、不需要十字架等圣物,恶魔却无法侵害他丝毫,因为他的内心是真正交给了上帝,有着真正的安宁,有着基督赐予的力量。
  科顿,会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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