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急用

  周秉昆又过了一个多月无业游民的日子。
  这段时间，周秉昆也没有闲着，这又到了六十年代，温饱都不好保证的时候，小世界还是要利用起来的。
  从第一次去黑市之后开始，就成了黑市的常客。
  收集了玉米，小麦，大米，花生，大豆，各种蔬菜的种子。
  为了这些种子，周秉昆一个多月签到得到的现金，也没攒的下来。
  还有想买的鸡鸭鹅，钱不够，也没到农户孵小鸡的时间，都还没有买到。
  城里的年轻人上山下乡告一段落之后，整个城里看上去都清净了不少，出门不会看到有那么多闲人了，治安都好上了很多。
  下乡的工作基本忙完，街道这边也就开始忙给留城青年们分配工作了。
  光字片附近有三个工厂，一家拖拉机厂，一家亚麻厂，一家酱油厂。
  这三家工厂，除了都离光字片近之外，还都各有好处福利。
  拖拉机是大型国企，厂子大，效益好，厂里工人福利多，大型单位说出来都有面子。
  亚麻厂主要生产的就是棉麻布，对于其他人珍贵的布料，对亚麻厂来说，就是自己生产的东西，真的不缺。
  所以亚麻厂可以每年都给工人发一身新的工作服。一身工作服几年都穿不坏，发的新工作服，可以改成各种款式的其他衣服，相当于给发了布料。
  酱油厂是生产，味精，酱油，醋这些调味品的，厂里发的这些调料，家里吃都吃不完，也很实惠。
  这三个工厂，说起来都不错，是光字片附近的年轻人，最有希望进去的三个好厂子。
  听到留城青年，即将分配工作之后，李素华也是挺期待挺开心的:“秉昆，你说你会被分到拖拉机厂，亚麻厂，还是酱油厂?”
  “妈，这你就别想了吧，这几个厂福利都不错，哪里轮的上咱们家。”
  虽然按着分配就近的原则，这三个工厂招人，应该多招收一些光字片的待业青年的。
  但是就这三个厂的规模，最大的拖拉机厂才二千多号人，剩下的两个都是几百人的规模，当然消化不掉光字片这么多的待业青年。
  因为厂里工作环境，福利，待遇不错的原因，也会有住其他地方的人，找关系分配到这三个厂。
  留给光字片年轻人，这三个厂的工作名额就更少了。
  李素华眉头一皱，然后提议道:“分配不到吗，那要不妈去找一下蔡晓光，让他帮帮忙，妈听说他分配到了拖拉机厂工作，还是在办公室搞宣传的。”
  “妈，这就大可不必了，他爸现在是省商业厅厅长，有心的话，他会主动帮忙的。没心的话，咱也不上门讨人嫌了。你要相信你家老疙瘩，不管分配到哪个厂，都能把工作干好的。”
  听到李素华想去托蔡晓光帮忙，周秉昆连忙拒绝。
  李素华自觉自家和蔡晓光的关系挺好。
  是因为之前的几年时间，蔡晓光没事就赖在老周家。
  平常在老周家也是挺有礼貌的，看上去挺亲近。
  但那都是因为周蓉的原因，没有周蓉的话，蔡晓光这种出身的人，爸爸之前是大校师长，现在是省商业厅厅长，妥妥的省级顶尖二代，哪会看得起老周家。
  自从周蓉走了之后，以前差不多天天来老周家的蔡晓光，已经一个多月，没有来过了。
  这明显是周蓉的关系，占了周蓉的便宜，用蔡晓光给安排工作，等周蓉回来，周秉昆哪好理直气壮的收拾周蓉。
  “你这个人没有一点心眼，人情世故也不通，让妈怎么相信你。”
  虽然是在被质疑着，东北人家，男人当家做主的传统，也让李素华打消了找蔡晓光走关系的念头。
  又等了几天之后，周秉昆的工作安排下来了，分配到了红星木材加工厂。
  “秉昆啊，你看，你不让妈找关系，等街道分配，就分配了一份离家这么远的工作。”李素华对周秉昆的工作，当然是不满意的。
  木材加工厂没有什么福利，都是一些体力工作不说，上班的距离也离光字片很远。
  已经出了光字片所在的共乐区了，光字片本就在共乐区的边上，木材加工厂正好在相反的另一边。
  每天上下班，都相当于跨一个区了。
  “远一点就远一点吧，也没太大的关系，现在可以坐电车，等我上一段时间班，赚到钱了，买一辆自行车，上下班骑车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
  “木材加工厂，也不只是远啊。妈听说这木材加工厂的工作累啊，工作还有危险，后面街上的涂家老涂，就是在木材加工厂出了事故没的。”
  “涂家?妈你说的是涂志强他们家吗?”周秉昆问道，这个姓氏还是挺少见的。
  “对，就是他们家。”
  “他爸是怎么没的啊?”
  “是因为电锯破碎，被飞起的碎片伤了没的，听说还是为了保护工友伤的，老涂还被追认为了烈士。”
  消息最灵通的，还是街道里这些不上班的大婶大妈们。
  周秉昆也算知道了，要被父亲赶到农村下乡去的涂志强，为什么以后会进木材加工厂上班了。
  “妈，这是出了意外，也不能说木材加工厂的工作就危险的，不管做什么工作都有出意外的可能，那不可能就不工作了吧。”
  “那你去工厂了，记得离电锯远一点。”
  “行，我知道了。”周秉昆点了点应了下来，“妈，这街道分配的工作，你也不能只和那些工作好的比。你也和那些分配的差的比一下，我这工作也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周秉昆继续的宽慰道。
  “你让我和谁比啊?”
  “你看乔春燕，一个大姑娘，被分配到浴池当修脚工。一个姑娘，要给一群大老爷们修脚，人家不都没说什么吗。”
  乔春燕就是之前来动员，周秉昆去下乡的乔家大婶的小闺女。
  乔家一共有三个闺女，两个大的去了建设兵团。
  剩下的这个乔春燕，和周秉昆两个人一样大，两个人还是挺熟悉的。
  乔家大婶以为自家在上山下乡活动中，表现的不错，满心以为乔春燕能被分配到亚麻厂的。
  分配工作的时候就没有去送礼走关系，乔春燕就被分配了这样一份工作。
  “怎么没说什么，你乔大叔，乔大婶，两个人在家里都哭的不成样子了。”
  “这样啊，妈，前一段时间你在家里难过的时候，乔大婶一直来安慰你，现在是他们需要你去安慰的时候了。”
  有着更差的工作对比着，李素华就没觉得周秉昆这木材加工厂的工作，有什么让人接受不了的了。
  到了报道的时间，挺开心的给周秉昆准备了挎包，饭盒，就让周秉昆自己往厂里报道去了。
  “周秉昆，搬运二组。”
  “孙赶超，搬运二组。”
  “肖国庆，搬运二组。”
  …
  没出什么意外，木材厂的工作，技术含量不高。
  需要量最大的工作就是木材，木料搬运工。
  周秉昆这一批人，分配的都是一些体力劳动，基本上都是搬运工，工作只是有一些上料，下料的区别。
  一些操作机器，测量的轻松活，也轮不上周秉昆这些，没关系被动分配过来的人。
  工作了一天之后，周秉昆也发现了木材加工厂的活为什么这么被人嫌弃了。
  因为木材加工厂，都是一些加工成板材，方木的粗加工。
  工作内容真的没什么技术含量，工人没有什么技术等级可以提升。
  想要涨工资，基本上就是全靠熬资历，可以说毫无前途，发展可言。
  “秉昆，你是怎么来的呀?”孙赶超问道。
  “我坐公交车来的啊。”
  “秉昆，那咱们三个下班一块回去啊。”肖国庆对着周秉昆说道。
  进厂第一天，周秉昆就和肖国庆和孙赶超，搅和在一块了。
  三个人不是进厂刚认识的，都住在光字片，家离的也不远，年龄也相近，可以算是从小就玩到大的发小。
  只不过以前的关系，没有特别亲密，只能算是普通朋友。
  现在又分到了一个厂，一个班组里面，关系一下子就变得的亲密了不少。
  “好，一块回去。”周秉昆应了一声。
  “秉昆，赶超，你们听说了没?”三个人里面，就是肖国庆最喜欢热闹了。
  “听说什么啊?”
  “涂志强你们都知道吧?”
  “他爸不就是咱们厂的，然后不是刚没了吗?”
  就算消息只通过口对口的方式传播，各种消息传播也是挺快的，这消息孙赶超也知道了。
  “就是因为他爸没了，被追成了烈士。所以咱们厂里的工友在组织请愿，让政府把正在劳教的涂志强给放出来呢。”
  “都一样在干活，你哪来的这么多的消息?”周秉昆问道。
  “他们找我了啊，说是人多力量大，可能一会儿就该来找你们了。”
  “涂志强因为什么进去的啊，我怎么不知道?”
  肖国庆不屑的回道:“这几年他不是一直跟着社会上的人混着了吗，一群人不工作，还整天的吃香喝辣的。当然就要有来钱的门路了，一伙人扒，偷，抢，骗，只要能搞到钱，就没有他们不做的。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不就被逮住，给判了嘛。”
  肖国庆这么耿直，讲原则的人，会看不起涂志强太正常了。
  就是孙赶超听了之后，一样是一脸的鄙夷。
  周秉昆也算知道，觉醒记忆已经小两个月，自己都没在光字片见过涂志强的原因，可能在春节前，涂志强就进去了。
  涂志强本就经常的不回家，被劳教消失两三个月，也没人会觉得奇怪。
  工作第一天，回到家之后，李素华关心的问道:“秉昆，第一天上班怎么样啊，工作累不累?”
  “还行吧，就是搬运搬运木材，危险是没有的。”
  搬运的活不能说轻松，但是相比于去农村下地劳动，还是要轻松一些的。
  “秉昆，你要是觉得在木材加工厂的工作还可以，没什么问题。你就写个信，把你参加了工作的消息，告诉你爸一声吧。”
  周志刚，周秉义走了之后，在没事的时候，李素华讲述，周秉昆代笔，以一个月一封的频率给两个人写信，有特别的事情的时候另加，目前为止只有周蓉偷跑加了一封。
  “有问题，厂里离咱们家太远了，坐电车上下班，来回也太不方便了。妈，咱们家有自行车票没有，我爸他一个八级瓦工，工作了这么多年，一张自行车票，都没有分上吗?”
  “你爸倒是真的分上过自行车票，不过咱们家要供你们三个上学，哪有钱买自行车啊，就给换了出去。”
  “哦。”
  想一想也正常了，就算周志刚一个月五六十块钱的工资不少，但是一个人工资要养五口人。
  一个人每个月也就十块出头，吃的穿的上面，又没特别的节省，买不起大件，把票给兑出去了也正常。
  “不过秉昆，你要真的想买自行车的话，也不是没有办法，咱们家的工业劵还是不少的。就是咱们的家工业劵都借给别人了，要等上一等，妈才能给收回来。”
  想要买大件，邻居和工友之间互相借用工业劵，算是一件挺平常的事情。
  普通人家，能攒上买一件“三转一响”的钱就不容易了，哪还舍得花钱去黑市再买票据和工业劵。
  不如亲戚，朋友，邻居，工友之间的借一下，等以后发工资发工业劵的时候再慢慢还就是了。
  “那妈别人家借咱们家的工业劵，你就往回收一下吧，等我攒够了钱，就先买辆车。”
  周秉昆现在月工资18块，现在自行车因为牌子不同，在一百五到一百八十块，不花钱吃喝的情况下，大概十个月的工资，就够买一辆了。
  “秉昆，你要急着买的话，你爸寄回来的钱，你可以先用了，你要是不用的话，我就把钱寄给你姐了，我准备每个月给你姐，寄二十块钱…”
  周志刚去了三线了之后，每个月寄回来三十块钱，作为家里的生活费。
  因为李素华勤俭持家，不会去黑市，买额外的票据，十块钱够把粮本，副食本上母子两个的定量买出来了。
  挺不容易攒下的二十块钱，李素华就准备填周蓉这个巨坑了。
  “我急，我用，我急用。”
  周秉昆痛快的回答到，这些钱让李素华给周蓉花，不如交给周秉昆，周秉昆还可以帮李素华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