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二九章 都是可怜人

  后来他几番死里逃生,才得到入门资格。
  至于其他的十多个没进得了师门的,一个个都消失了,他曾问过师父,师父只笑了笑,没告诉他那十几个孩子到底去了哪。
  在他成年后的某一日,他去采药时无意间看到后山山底有一堆骸骨。
  那时候的他已经能通过骸骨推算出对方年纪,又死去多少年。
  看到骸骨腿上有一道伤痕,他知道这堆骸骨是当年消失的其中一个孩子。
  纵使他当年已经无数次跟死神擦肩而过,可看到那堆骸骨,他还是浑身冰冷。
  他呆在师门十多年了,开始师门上下对他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他天赋逐渐显现,师门上下资源就逐渐倾向他,对他虽说不上嘘寒问暖,却也是上心的,以至于他后来将师门当成自己家。
  可看到骨骸的那一刻,他知道他能有今天不是师门有善心,是他运气好。
  若他无用,是不是也早被弃了?
  纵使师门没有对那些孩子出手,那么小的孩子流落在山林中,也是没多少活着的机会。
  仔细看,便知道那尸骨的主人是被野兽咬死的。
  他又想到那回被小鬼撕扯,死里逃生后,师父只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一句,不错。
  要说不心寒是假的。
  那之后他没再回师门。
  直到四个月后,他一直未回,师父联系他,他与师父说短时间不想回山上。
  察觉到他的去意,当时师父沉吟片刻,只说了一句,记得回去。
  以他对师父的了解,师父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等一年后他才知道师父话里的言外之意。
  那是个月圆夜,他突然心口疼起来。
  像是有东西在啃咬他的心脏,他已经许多年没有感受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了,他先用灵力在体内查探,并未发觉异样,便去医院检查,竟查出他心脏处有个虫子。
  且这虫子还是能动的,医生说做手术也无法取出虫子,只因谁也不知道虫子会往哪里钻。
  医生还担心若是开胸,虫子会直接钻进他的心脏,到时他必死无疑。
  从医院出来他就知道这是蛊虫了,应该是师门喂他吃的。
  他以为这种事只有电视剧里才会有的桥段。
  他的师门藏在隐秘的山间,多年来,修士纵使下山,也并未宣扬,几乎所有修士都是自小在山上长大的,这些修士当中异能者许多,自然也有擅蛊的。
  他直接联系了师父,面对他的质问,师父并未否认,他叹口气,说:“我与你提过,记得回来,凡是师门里的弟子,每人体内都有蛊虫,需要每年服用一次解药,若是过了服用解药的期限,每逢月圆夜,蛊虫会躁动,受蛊者会疼痛难忍,当疼痛次数打到第三次,会活活疼死。”
  “只要你不背叛师门,身体会无恙。”师父停顿片刻,又说:“只要按时服用解药,蛊虫对你的身体有益无害。”
  简单来说,蛊虫能在紧要关头护住他的心脏,若是没有解药,也能毁了他的心脏。
  他问师父是否也服用了解药,师父应了声是。
  “师门花费大把力气跟资源,让你们有今天这成就,不是让你们叛出师门的。”在他成年后,师父不再用高高在上的眼神看他,对他也温和许多,“外头并不比师门好,师门是你的后盾,你也当为师门出力。”
  他长久没再说话。
  从小到大他都不想死。
  毫无疑问,他回了师门,服用解药后,再次下山。
  这一去又是一年。
  那两年他在世间行走,见多了世间的恩怨情仇。
  他原本以为师门上下已经够凉薄,到了世间走一遭,他才意识到不管在师门还是世间,人心都是脏污不堪的。
  见眼镜男人再次出神,屈浩问了一句,“你被人抛弃啦?”
  锤子诧异地看他。
  屈浩一脸无辜,爱情不是会让人变吗?
  眼镜男人看向屈浩,突然勾了勾嘴角,“你猜得不错。”
  当然,这只是其中之一,且占得比例极小。
  他不是个会将男女之情看的重的人。
  他在师门呆了十多年,虽然也有尔虞我诈,不过他修为一骑绝尘后,不管真心还是假意,师门上下对他一片赤诚,久而久之,他也忘了与人勾心斗角的感觉。
  在山下两年他才意识到,原来人心比他经历过的还要复杂。
  随着修为渐高,他曾查探过自己的记忆,也找到被他遗忘的父母跟家。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父母对他是好的,不过父母生意忙,他大多数时间都是跟保姆在一起的。
  按照记忆,他找到父母的家。
  父母与他记忆中并无太大差别,父亲依旧高大威严,母亲依旧贵妇模样,除此之外,他还多了一个弟弟,一个妹妹。
  看到父母跟弟弟妹妹的相处,再回想一下记忆中父母对他的态度,他觉得自己是多余了。
  因十多年没见过,他又忘记过去,再见父母,他并无特别亲的感觉。
  父母与他来说不过是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或许母亲看出他的不自在,便跟他说,当年他失踪,他们夫妻二人找了许久,连生意都快做不下去了。
  可线索就在人贩子被抓后断了。
  父母难过了好一阵。
  后来他们强大精神,重新做生意,等生意再次起色后,母亲控制不住思念丢了的孩子,便又有了两个孩子,因为第一个孩子失踪的关系,母亲生怕弟弟妹妹也会遭遇不测,再没有雇保姆,两个孩子是她亲自带大的。
  她将对长子的愧疚跟遗憾全部弥补给了另外两个孩子,加之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感情自然深厚。
  看两个孩子亲昵地靠在母亲身边,再看他记忆中父亲从没有过的慈爱,他恍惚,却无羡慕。
  母亲也试着与他亲昵些,可母子十多年没见过,强行亲近实在尴尬。
  母亲希望他不要介意。
  他当然是不介意的。
  原本他想着对方一家四口既然生活幸福,他就不打扰了。
  可母亲突然母爱泛滥,愧疚加倍,非要他留在家中,她想与儿子弥补过去那么多年的错过。
  母亲说他也是家里一份子。
  他感受了那时母爱的纯粹,一时心软,便应了下来。
  只是住下来后,他才意识到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他无争夺家产的心,但是当年才十五六岁的弟弟却视他为眼中钉,甚至为了驱逐他,用了不入流的手段。
  那个女孩子便是弟弟收买,用来将他拉入泥沼的武器。
  若是简单的感情攻势也就罢了,他竟然妄想通过女孩,让他吸,毒。
  通过几天相处,那他弟弟观察到他不会轻易接陌生人给他的食物。
  那个女孩是个单纯又可怜的孩子,也是受害者。
  她父母离婚,都各自组建的新家庭,也各自生了孩子,她便扔给了父母,因她有先天性疾病,需要时不时吃药住院,父母不愿要这个拖累,也拒绝付医药费。
  她是爷爷奶奶照顾,爷爷奶奶卖菜,能挣点平日的生活费,有一天夜里,爷爷奶奶凌晨去进货,被一个醉酒的司机撞了,双双身亡。
  因为她未成年,爷爷奶奶又没有遗嘱,司机给的赔偿金由她父亲继承。
  她成了不是孤儿的孤儿。
  上到高二后,父亲便不给她生活费跟学费,她只能退学。
  没有爷爷奶奶,有父母跟没有父母一样,女孩想上进,可她连自己都养不活,又如何上进?
  穷人的生活让人无法想象。
  她不得不为生活奔波。
  那个女孩是他那个弟弟找了许久才选定的。
  他从未与家人谈论被拐卖之后的事,哪怕母亲试探着问过,是以,他那个弟弟并不知道他会看人面相。
  当女孩按照他弟弟的剧本,有意与他相识,他没拒绝。
  他冷眼看着女孩讨好试探。
  他那个弟弟要引着他吸,毒,当然不会留下把柄,他哄骗女孩,只说他哥哥内向,长这么大都没跟女孩子说过几句话,他担心哥哥这辈子都不找女朋友,想让女孩帮着他哥哥开窍。
  女孩信以为真,只是没想到在相处过程中,她先一步陷落。
  察觉到女孩的异样,他那个弟弟有些着急。
  有底线的女孩是不可能帮旁人害她喜欢的人。
  女孩不笨,纵使他那个弟弟不告诉她内情,可通过她的手,将那根烟递给她,女孩也能察觉出异样。
  他那个弟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让女孩染上毒,瘾,如此,她就能听自己使唤了。
  看在女孩开始对他并无恶意的份上,他顺手帮了女孩一把。
  只是他帮得了她一回,却阻止不了她逐渐被诱惑的心。
  习惯了贫穷,当一大笔钱落在她眼前,她终究是没把持住。
  想到这里,眼镜男人收敛了心思,他抬头,对上时落的视线。
  “你必然也被抛弃过,被恶意对待过。”虽然他看不到时落的面相,不过时落过去生活困苦却是必然的。
  “三清祖师可没告诉你要以德报怨。”
  时落没辩解,她抬眼看他,“你过来寻我,比试是其次,你寻我主要目的是解蛊。”
  “我可以替你解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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