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的皇贵妃(五)
“本宫自然知道昨日之事与妹妹无关,只是那奸佞小人作祟,想使本宫与妹妹相互仇怨罢了,本宫心中有数的。↖,”百合说完,微微笑了笑,贤妃直愣愣盯着她看,却见她笑起时淡雅温婉,脸上不见丝毫狰狞可怕,只是那眼神却看得让她心凉,她正要开口,太后宫中的姑姑却已经发现了二人到来,出来迎接了。
原本以为自己与贤妃已经算是够早了,可是让百合感到有些意外的,是她来到陆太后宫中时,永明帝竟然也在这儿。
陆太后所在的凤鸣殿是後宫里母仪天下的皇后之所,十分端庄气派,百合来时陆太后已经穿戴妥当,正与永明帝在说着话,百合与贤妃二人进来时,陆太后眼神先是顿了顿,紧接着嘴角便轻轻抿了抿,恢复了温柔端庄的模样。
她今年才十七,却已经是‘祖母’辈的人物,因为新寡,陆太后衣裳以青黑等老气的素色为主,首饰也不能戴张扬的,她戴着一套与她年纪极度不符的祖母绿首饰,穿着青色的灯丝绒小袄,此时坐在席位之中,背脊挺得笔直。她脸上带着的微笑虽然十分克制,但因为陆太后容貌艳丽,气质妩媚,因此这些老沉的装扮根本压不住她,反倒那身青色更显她肤白玉润,一颦一笑间仍是有几许少女的风情透了出来,那双眼睛似猫儿般,眼波流转间哪怕就是个女人都得被媚住了。
“贵妃来了,哀家不是已经让苏荷吩咐下去。贵妃可在咸福宫中歇养数日么?”
此时的陆太后一脸的怜悯与担忧之色,她先是关切的问了百合一句,才一抬眼皮:“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贵妃来了,还不快些侍候。”她这话一说出口,凤鸣殿中的人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她身旁的大宫人苏荷慌忙上前要替百合取去身上穿着的银鹤羽大氅,苏荷的表情担忧里带着恭顺,就是不见半点儿心虚与害怕,若不是昨日从甄氏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恐怕此时百合看苏荷这样。都要以为事情与她全无干系了。
太后这会儿嘴里对百合十分殷切,明明贤妃郭氏是与她一块儿进来,却在皇帝面前对贤妃不冷不热,若是贤妃蠢一些。恐怕光凭这样就得将百合给既恨且防备上了。
百合勾了勾嘴角。先是向陆太后与永明帝问了安。等苏荷前来替她取大氅时,苏荷的手正伸到她胸前要拉那缎子结,她突然伸手便将苏荷手掌给抓住了!那长长的指甲掐进苏荷肉中。苏荷当即便险些痛叫出声来,她表情一滞,抬头去看百合,百合却没有理睬她,反倒笑着冲永明帝道:
“皇上日理万机,今日倒是巧,竟然在太后宫中见到皇上了。”永明帝穿着明黄色帝王的朝服,显然提早退了早朝过来的,年轻的帝王英俊而气质不凡,哪怕百合进来时永明帝与陆太后之间并未有什么互动,但百合心中一股疑惑依旧生了出来。
昨日梁慕北意外死去,皇帝却以公务繁忙之故,只过来匆匆看了他一眼,便又离开,若是旁人看来,恐怕只当永明帝悲伤了,认为他只是不敢面对梁慕北的死而已,可是周百合嫁给梁赫好几年时间,爱他至深,对他的了解恐怕比对自己的了解都还要多。
永明帝被先帝教得极好,成年之后哪怕他後宫妃嫔众多,且个个绝色,他始终都能一视同仁,不管是清雅秀丽如周百合,还是艳若桃李的贤妃郭氏,亦或是英气的德妃高氏,都没有一个能让梁赫独宠,反倒一直以来雨露匀分,可见梁赫克制力过人之处,并且心性是何等冷漠。
梁慕北出生时,梁赫甚至最松口气的是自己后继有人,太子若是大婚迟迟无后,朝中重臣难免不能放心,儿子出世他并不是欢喜自己做了人父,而是到那会儿才高兴他太子之位坐稳了。这样一个寡情薄义的男人,儿子死时没有守护在旁,反倒只是来了一趟,剩余后事便由宫里人操办了,而今日一大早倒是前来向陆太后请安,这实在是不得不让百合心中生疑。
他头戴金冠,中间一颗硕大明珠,两根明黄色的带子在他耳后穿过,在下巴处系了两条结,打了穗子以珠子穿插着,一张英俊的面庞此时充满了帝王的威严与冷漠,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听了百合的话,梁赫眉头微不可察的便皱了皱,那双细长的眼睛便看向了百合,目光有些锐利:“朕下了早朝,自然是要来请安的,莫非都得等到日上三竿,才来?”
“皇上可是怪臣妾来得晚了?”他声音冰冷,似是不带丝毫感情,百合却是笑了笑,伸手将苏荷抓得更紧了些,宫里妃嫔闲来无事儿,都有蓄指甲的习惯,原主那指甲有一寸来长,抹了凤仙花汁儿,汁色饱满红艳,这会儿一用力掐住苏荷,不止百合自己疼,苏荷那手背已经破了皮,血珠从指甲边沿都沁出来了。
虽说身为太后身旁的大宫女,可苏荷并不是一般的下人,她是太后身边的宫令女官,也是有品级的宫人,从陆太后进宫时起,便是替她掌凤印的人物,深得陆太后信任,平日也有小宫女侍候着她,寻常一般的闺阁姑娘,恐怕还不如她养得细皮嫩肉,这会儿她一吃疼,若不是重规矩,苏荷此时早就已经叫出声来了。
但哪怕她就是极力忍耐,依旧是脸色有些发白,只是在主子面前,百合与皇帝又在说话的时候,没有她开口的余地,因此强忍疼痛罢了。
原主失了儿子,哪怕确实是因为她照顾不周,梁慕北因此溺亡,但丧子之痛没有人比她更难受,永明帝昨日不止没有安抚两句。也没有提过一句彻查凶手的话,反倒昨天派了人来斥责她,并落了她封号。今日自己前来请安,还隐隐有怪自己来得太晚,百合心中冷笑,原主对于永明帝有爱,生下子嗣之后又对于往后儿子继承这北齐江山有渴望在,再加上娘家人的缘故,又有原主从小所受的教训中,君大于天的念头。因此对于永明帝是又敬又爱。
哪怕她算计後宫其他女人。但在永明帝面前,她是半点儿不敢算计的,只恨不能得他垂青才成。自从嫁进皇家不知多少个日夜里,她盼着永明帝会来。从才嫁进东宫时便翘首以盼。再到后来生下儿子之后渐渐心冷了。她才刚满十八,可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等老了,宫中自古就是不缺美人儿的。尤其是富拥天下的皇帝。
可现在百合却不怕,原主对于永明帝的爱慕之意她没有,忌惮儿子,可现在儿子却死于他人之手,周家始终最后还是要被皇帝连根拨除,哪怕她就是再伏低作小,皇帝也不见得会通容。虽说在自己没有自保能力之前,百合并不准备彻底将永明帝惹怒,以免给自己惹来麻烦,但是她也不准备像原主一般处处装大度。
“只怪皇上来得太早,倒不是臣妾来得太晚了。”她没等永明帝开口,便自个儿将话接了下来,紧接着眼波一转:“昨日因为慕北之事发生得太过仓促,臣妾还没来得及见皇上一面,原本是想向太后请安之后再求皇上主持公道的,如今既然见了皇上,倒是免了臣妾多走一趟。”
百合一提到梁赫,被她拽住的苏荷身体便微微僵了一僵,她注意到了,却仿佛并没有感觉到一般,双眼微微便红了起来:
“臣妾只得这么一个儿子,如今却遭人暗害,还求皇上作主,找到那个害死了慕北的真凶,臣妾要让她,”百合说到此处,顿了顿,目光先是朝陆太后看了过去,却见她一双杏眼之中露出几分同情与难受之色,眼睛里波光粼粼,仿佛也是在为了梁慕北的死而忧伤一般,她勾了勾嘴角,最后把目光定到了苏荷身上:“不得好死!”
苏荷激伶伶的打了个冷颤,那脸便往下埋,下巴仿佛都要戳到了胸口。
永明帝一时间没有开口说话,陆太后却叹了口气:“哀家知道贵妃心中痛苦,今日皇上过来也是问起此事,这事儿全是哀家宫里一个不着调的奴才所为,哀家已经命人将其打死,只是可怜慕北一条性命,却还不回来了。”陆太后话音一落,百合心头便冷笑出声,陆太后打死的太监,也不知道是哪个宫的眼线,她倒是心狠手辣,既使人做了替死鬼,又除去了一个眼中钉,还将梁慕北给除了,可真是一箭双雕了。
明面上此事是太监看护梁慕北不当,被陆太后命人打死当了替死鬼,可背地里却已经传扬了开来,此事是贤妃所为的,若是那太监当真是被打死,此事盖棺定论,自己被扣的帽子恐怕一世都难以洗脱了。贤妃一张俏脸青白交错,正要开口,梁赫却是冷哼了一声:
“若非你自己看护不当,慕北如何会跑到御花园中?现今出了事才知道查探事情后果,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
天子一怒,凤鸣殿里除了陆太后之外,其余人都跪了下去。百合忍了心中厌恶,“皇上教训得是,可如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若是不查出幕后真凶,臣妾慕北在天之灵也不得安息,求皇上作主!”
“你还想要干什么?”永明帝眉毛扬了起来,表情有些不耐烦,百合也不管他多不欢喜:“昨日臣妾已经盘问过照顾慕北的奶娘,她说慕北昨日吵着要见太后,因此她抱了慕北前往凤鸣殿中。”百合缓缓开口,陆太后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昨日梁慕北前往凤鸣殿之事儿并不是秘密,宫中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哪怕就是陆太后不想承认也不可能,她说完这话,又问了一句:“莫非贵妃是认为哀家害了慕北?”
陆太后有一个极有利的身份,只要她犯的不是有逆伦常的大罪,这一生一世荣华富贵她都是享用不尽的,别说百合如今只是个贵妃。哪怕就是个皇后,也照样得在她面前伏低作小,否则一顶不孝的帽子便担下来了。她这会儿主动说出这话,百合哪怕知道陆太后与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但口中依旧否认:
“臣妾不敢。”她说的是不敢,而并非不是,陆太后眼皮垂了下来,那娇小玲珑的身段被包裹在老气沉重的宫装之中,还没说话,百合接着又道:
“甄氏曾说过。慕北亲近太后。可惜太后却事情繁忙,而命苏姑姑侍候,至于臣妾的慕北最后为何会跑到了御花园中,苏荷姑姑也是难辞其咎。”
开始百合说话时。陆太后本来以为她是要针对自己。没想到这会儿百合提起了甄氏。却丝毫没有提起甄氏与自己之间曾说过的事儿,反倒将话题扯到了苏荷身上。陆太后呆了一呆,嘴角轻轻的就抿了起来。这会儿被百合拽住手的苏荷听了这话,脸色变得煞白,但却没有开口。
到了这个时候,扯进了大皇子被害的事儿中,她倒是沉得住气,对陆太后也忠心,这会儿还不张嘴喊冤,显然是知道陆太后并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去死的。
百合勾了勾嘴角,她本来也没想过要让苏荷这样轻易就死了,但苏荷哪怕就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的。
“苏荷姑姑没有将慕北看好,才使他误入御花园中,若是无事便罢,如今慕北那样小小年纪便去了,臣妾这心里却似仿佛有针扎似的,还求皇上作主。”百合说着说着,那眼泪便涌了出来,梁赫眉头皱了起来,还没说话,陆太后便已经开口:“此事并非苏荷所为,又……”苏荷是陆太后左膀右臂,对她忠心耿耿,这会儿陆太后自然是要保她的,只是没等陆太后将话说完,百合却将她的话打断了:
“莫非在太后心中,皇家的血脉还比不上一个奴婢重要?此事虽然不是苏荷所为,但却也有她的缘故,臣妾的慕北没了,这些没有保护好他的,臣妾一个都不会放过!”百合越说,声音越大,仿佛十分激动,陆太后哼了一声,坐直了身体,那玉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拍,冷声道:“贵妃激动了。”
“慕北就是臣妾的命根子,如今有人剜臣妾的心,臣妾怎么还能忍得了?苏荷哪怕就是罪不致死,可她照顾慕北不周却是事实,还请皇上发落,允臣妾彻查这事儿才好。”北齐大皇子莫名其妙就这么没了,别说百合是梁慕北母亲,要求彻查乃是常事,就是朝中梁赫也该要有个交待的,如今他已经登基为帝,原本有个儿子在,宫里诸人倒是不慌不忙的,可是现在梁慕北一死,梁赫后继无人,朝中老臣自然也开始担忧。
虽说苏荷是陆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若是普通事情永明帝也就当给太后一个脸面,此事儿便这么过去了,但是既然事情已经关系到了皇家血脉,百合又不肯善罢甘休,再加上她又不是要了苏荷性命,也不是指责她是害死梁慕北的凶手,只说她有失责之过,想要让她吃一番苦头,因此永明帝心中虽然不满百合这么咄咄逼人,但仍是点头允许了:
“此事交由你处置就是。”
“皇上。”陆太后一听这话,不由有些着急,张嘴唤了永明帝一声,永明帝看了她一眼:“朕会命尚喜跟随在你身边供你跑腿之用,一旦有什么结果,回报给朕知晓就是了。”
永明帝表面是答应了此事任由百合作主,可事实上尚喜是皇帝身边贴身侍候的公公,他派了尚喜跟在百合身旁,说得好听是供她跑腿,说得难听些便是监视百合的,但对于这次的幕后主使,百合心头早就有数,这会儿动苏荷,只是一个幌子罢了,她并不准备在此时真正查下去,永明帝是个掌控欲极强的皇帝,整座皇帝都在他眼皮子底下,若是他‘想要’知道的事儿,不出半个时辰他都会知道,若是他‘不想’知道的事儿,自己哪怕就是搅破了天恐怕也‘不能’查出真相来。
百合应了一声是,这才伸手将苏荷放开了,那头苏荷被她一放,软软便跪坐到地上,一张脸惨白,却安静的低垂着头。
说完了这话,永明帝显然也烦了看到女人哭哭啼啼的样子,起身走了。
皇帝明黄色的龙袍众自己眼皮子底下离开时,感觉到永明帝身上特有的龙唌香味道已经渐渐远去,百合这才起了身来,再没有之前面对皇帝时的伤心难受了:“臣妾忧心慕北之事,便不打扰太后,多谢太后体恤,容臣妾休养一段时间再来请安,待到臣妾心头平静时,再来向太后请罪。”她说完,不等陆太后反应过来,眉头一立:“还不将苏荷姑姑拉走!”
之前当着永明帝的面,她已经说过要让苏荷吃些苦头的话,这事儿已经过了明路,此时陆太后听她这样说,心中大怒,脸上却是露出笑容来:
“贵妃可要仔细一些,哀家习惯了苏荷侍候。”她声音虽然细微轻柔,可那双眼睛却是眯了起来,眼中露出不快之色,百合拿帕子压了压眼睛,柔声应道:“太后放心就是,保管苏荷姑姑全手全脚的,误不了侍候太后的事儿便成了。”她这头学着陆太后的语气细声细气说完,转头那眉眼却似刀锋一般,吩咐身后太监:“还不将姑姑带走!”
她这态度气得陆太后手抖了抖,脸色阴沉了下去,也没给百合脸面:“哀家累了,你们且回去吧。”说完,陆太后起了身便进了内殿之中,百合等她一走,目光才落到了苏荷身上,看得她浑身直发抖。
这一次梁慕北之死幕后主使虽然极有可能是陆太后,可是这苏荷也是功不可没,这会儿百合问起罪来,苏荷虽说捡了一条命,但陆太后却究竟保不了她全部,她并没有被百合带走,而是被脱了裤子杖打十下,还是在凤鸣殿前。昔日苏荷乃是太后身边的一品女官,进进出出人人都尊敬的叫一声姑姑,是何等的威风,此时却也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脱光了裤子打屁股,虽说百合并没有要了她命的意思,因此在杖打她时板子上并没有做文章,可对于苏荷来说,被脱了裤子杖打的羞辱却已经远超过身体的疼痛,她开始还强忍着不叫喊出声来,直到百合已经走出凤鸣殿了,那一声声的沉闷板子打在皮肉上时的声音还在传来。
“姐姐当真并不怪我?”贤妃是跟着百合一块儿从凤鸣殿出来的,苏荷被打,就间接的相当于陆太后被打了脸一般,她今日并没有要再见德妃等人的意思,贤妃自然也就告了退,追了出来跟上了百合,她显然不敢相信百合确实没有为难她,追过来还问了一句。
百合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目光又从她身后侍候着的宫人身上扫过,没有开口说话,反倒是冷哼了一声,提了裙摆就走。
“娘娘,贵妃实在是太过份了!”看到这样的情况,贤妃身边的大宫女安雪忍不住跺了跺脚,气恼了的说了一句,一旁安如也是点了点头,贤妃脸色阴晴不定,咬了咬嘴唇,瞪了两人一眼,也跺了脚恨恨的转身往自己所在的蒹葭殿回去了。
“娘娘当真认为此事与贤妃无关?”咸福宫中,画意与诗情跪在百合面前,小心翼翼的替她取手指甲上裹着的东西,昨夜入睡前诗情说凤仙花开了,这一回花开得还极艳,颜色也正,最近百合为了梁慕北之死而仿佛深受打击,因此诗情自告奋勇说了要替她染指甲,百合也就由了她们折腾。
昨天咸福宫的人采了新鲜凤仙花,捣出汁液来了,混以白矾进去,拿布蘸了裹在她指尖上,足足裹了四五个时辰,如今一拆开,那花汁儿已经染上颜色了,十根青葱似的指甲上呈桃红色,指甲旁也有,画意拿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洗手,一面便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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