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9.鬼之天照

  顾谶并无杀性,可猛鬼众的枪手们却宛若蝼蚁,他们朝着直升机开枪,枪口焰闪灭着,子弹却射出又激射倒回,人命如草芥般在光影中倒下。
  四下充斥着他们的吼声和惨叫,那些人来不及也不愿意去想这是为什么,他们的瞳孔里,只有那道在火光中从直升机上轻飘落下的身影。
  晚风吹起他的衣摆,爆炸的亮光掠过他的面孔,那样散漫又淡淡疲倦。
  再没有人能阻挡他了,他站在了旧时代的‘神’的面前。
  ……
  另一边的兄弟二人对此视若无睹,如果犬山贺在这,看到他们挥刀交击的这一幕,那颗不甘苍老的心大概会沉到底,因为这对兄弟能轻易地压制他的神速言灵‘刹那’,而这一切并不需要言灵的加持。
  对于皇来说,只需信手挥舞,放肆地倾泻他们的天赋暴力就够了。
  刀光稠密得像是暴雨,如果任一方停手,那瞬间就会有无数的刀斩穿透刀光组成的网,割裂他的身体。
  “你不是要跟我一起去黄泉么?我很期待那场旅行!”风间琉璃狂呼着挥刀。
  今夜他一直沉默,像是失去生前记忆的鬼魂,直到见到源稚生,他的瞳孔里终于迸射出火星。
  直升机掀起狂风,颤悠悠地朝远处飞去,脱离这片战场。
  风间琉璃在狂风中跃起,但另一道身影更快,炮弹般射出,将蜘蛛切和童子切贯穿进他的胸膛。
  他之前本就跟八岐大蛇两败俱伤,此刻跃身劈斩,不料被源稚生看穿了动作,在这两把传世的斩鬼刀面前,即便以他强韧的肌肉和坚硬的骨骼,也在刺耳的撕裂声中被斩开。
  但此刻他们两人都在空中,便意味着谁都无法躲避,源稚生用力压着双刀,风间琉璃则在怒吼中反手将刀送进了他的胸口,死死捅了进去!
  两人砰然落地,一秒钟后便扭打在了一起,丝毫不顾身上还插着彼此致命的刀剑,而是手脚并用,非要将对方置于死地。
  他们低吼着将对方踹开,起身途中便将贯穿在身上的长刀拔出,挥起属于对方的沾染了自己血的刀剑,奋力劈砍。
  他们浑身被鲜血染红,血雨纷飞,凌乱的刀光在浴血中斩在了高大的液氮钢罐上,巨量的液态氮倾泻在猛鬼众那些单兵导弹等弹药上,冰霜沿着残骸表面蔓延,浓密的雾气腾起。
  燃料罐破裂了,预备弹药被电火花点燃,仿佛太阳在井底燃烧爆炸,气浪把所有人强行分开,光柱带着尘柱席卷了储水井底部,炽热的气流和飞溅的碎片横扫而过。
  风间琉璃轰得一声撞在井壁上,遭受重创的他仍旧没有死去,他下意识的反应是走向那熊熊燃烧的火中,源稚生刚刚在爆炸的中心。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想去确认哥哥的死,还是想要在他临终前再跟他说上几句话,可事到如今,他们之间还有什么话可说呢?
  风间琉璃远远地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望着那片大火,似乎再度失去了记忆。
  他心底藏着对源稚生的依恋和怨恨,但那个依恋着哥哥的少年已经被王将抹杀了,所以本应悲伤的时候,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只觉得心里空空如也。
  “那么悲哀的末日啊,绵延数千年的家族,曰本的守护者,就这样结束了自己的使命。”王将以诗歌般的语调哀叹,“从此世界上,再没有名为‘皇’的东西了。”
  风间琉璃无视他的惺惺作态,默默地低下头,用手去抠自己鲜血淋漓的胸膛,像是一个木偶人在询问自己并不存在的心。
  王将掂了掂手中的提箱,石英捕获舱就装在这里面,他已经得到了一生中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时候离开这口井了。
  这时,他听到了巨大的心跳声,还有从背后传来的一抹叹息,前者犹如忽然轰鸣的丧钟,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地狱返回,后者则如讥似讽,俨然是对机关算尽的嘲弄。
  藏在面具下的那张脸登时变了神色,王将第一时间的反应是要脱身,可一只细皮嫩肉的手穿破风中扑簌的火光,轻而易举地扣住了他的头颅!
  王将惊恐万状,提箱脱手,只不过还没有落地就被顾谶的脚尖勾住了,他五指用力,随着轻微的爆响,王将的头颅便像水管般破裂。
  他随手把王将的尸体扔在地上,手上没有沾到一滴血。
  风间琉璃的瞳孔微微睁大,那个从黑天鹅港幸存的恶灵,自始至终掌握一切、他屡次想杀都未能杀死的男人,连遗言都没留下就被杀死了,甚至连反抗都做不到。
  只不过当听到火光中那巨大而有力的心跳声,看到因呼吸而飘忽炽烈的火焰时,他的眸子又前所未有地明亮起来。
  火光中走出了白得耀眼的影子,那是源稚生,但或许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肌肉虬结,筋骨暴突,皮肤表面剔透的鳞片在火光中呈现出动人的金红色,好像披着金红色的锦缎。他背后的皮肤裂开,细长的骨骼舒展开带血的翼翅,他身上的伤口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
  新生的源稚生仰天呼吸,喉咙里发出风吼声。
  “龙血?”顾谶轻声道。
  “是啊,我只有成为鬼,才能超越皇的极限。”源稚生仰望漆黑的夜空,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那张被外骨骼包围的脸上,“当你所处已是无边黑暗,你又怎能不飞蛾扑火?”
  顾谶没有说话,他当然可以阻止,却因为等待的人还未出现而没有那样做。
  至于龙血,则是神社的神官交给源稚生的,这是当初列宁号上的胎血,也是橘政宗给他留下的‘礼物’。
  “现在终于没有人吵个不停了。”风间琉璃轻笑着,“这个故事的开始和结束,就该只有我们两个。”
  他并未在意顾谶,因为在他的心里,这个人跟王将或橘政宗并没有多少区别,他们都有一颗残酷的野心。
  源稚生平静道:“我来这里就是要见你。”
  “可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和我有什么区别?”风间琉璃嘲笑道:“当年你要杀我,因为我是鬼,现在你自己也变成鬼了。”
  源稚生的脸已经做不出什么表情了,可他眼神轻松,显然是在笑。
  所谓天照命的光,照不亮属于鬼的黑夜,那么就化身为鬼好了,那样才能到达鬼的世界,斩断鬼众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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