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众生如棋
昆古尼尔眨眼而至,枯枝表面的光芒如同呼吸那样时涨时落,冉冉上升。
如果说奥丁是死神,那么这支枯枝般的长枪就像另一个死神,它像是活的,却又蕴含着最深刻的‘死’之意念。
顾谶凝视着这支神圣之枪,身后几米外的诺诺和路明非同样凝视着那泛着可怖金芒的枪尖。
就在将要刺中的千钧一发间,顾谶霍然抬起手来,一截尖锐形似骨质之物从掌心射出,白色的寒光划过半空,被他握持斩落。
铿然的撞击,无形的波纹向四周扩散,从高架路两侧爬上来的死侍瞬间僵直,旋即被无声腰斩。
‘绝对命中’的昆古尼尔被挡下了,那是银白色的剑,散发着古朴而浩大的威严,却锋芒毕露,令人望之刺目,胆寒凛然。
“天丛云!”路明非惊呼。
红井之战后来被写在了报告里,有源稚生和源稚女共同签字,所以他一眼就认出顾谶手里的,是白王圣骸衍化成八岐大蛇后所孕育的古剑,有着无坚不摧的锋锐意志。
只不过报告中并没有提及这把剑的下落,如今看来,显然是被顾谶留下了,就藏在他的身体里!
与奥丁相比,顾谶的身影单薄而渺小,可能还不如对方的座驾高,但此刻却如一座横贯的大山,在死亡的命运之前巍然不动。
奥丁微微低头,看着那纤细却锋寒的天丛云,因为有面具的存在,所以看不到她的表情,单看那短暂注目的动作,倒像是迷惘或缅怀。
“走!”顾谶朝后喊了声。
诺诺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时候她心里虽然有无数的疑问,却也知道不是合适的问答时间。
她和路明非跑向法拉利,只不过有越来越多的黑影开始集结,高架路的结构就像桥梁,这些死侍要么是沿着高高的水泥桥墩爬上来的,要么早就用那些锋利的爪把自己倒吊在桥底埋伏。
此刻那辆跑车上站满了死侍,就像是成群的猫头鹰站在墓碑上。
路明非连忙道:“我们还有一辆车,开那辆车走也行!”
诺诺毫不犹豫地开枪引爆了法拉利的油箱,随着一声轰然巨响,火风、冲击波和各种各样的碎片横扫了整条高速路,法拉利的残骸熊熊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死侍血液里那种腥味的甜香。
“做得好。”顾谶看着钻进迈巴赫的两人,无声笑了下。
当年楚子航就是驾驶着这辆迈巴赫逃出了尼伯龙根,眼下这辆车同样是离开的诺亚方舟。
“没有钥匙!”路明非急得大叫。
“声控启动!”诺诺背抵车门,一边挥刀一边开枪。
楚爸爸曾得意地说,这个世界上只有三个人的声音能启动这台车,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是这台车的拥有者老板,第三个人就是楚子航。
顾谶跃身闪过昆古尼尔的刺击,单手挥剑反击的同时,左手勐地朝后一扫,那些围攻迈巴赫的死侍如被狂风卷过,顿时枯叶般清空。
诺诺喘着粗气,朝他这边看了眼,隔着愈发浓重的白雾,与那双璀璨如烧天火炬般的眼童匆匆一瞥。
……
“你他妈的倒是startengine啊!”路明非狂躁地捶在方向盘上。
这时候已经顾不上模彷楚子航的口音了,甚至也不是在卡塞尔学院练出来的美式英语,而是他高中时代的那口中式英语,声音撕裂而激动。
迈巴赫微微震动,排气管发出经过调教的浑厚声浪,引擎启动,速度表转速表亮了起来。
“师姐快上车!”路明非大吼着握紧方向盘。
诺诺收回视线,迅速钻进车里。
路明非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发动机发出厚重的轰响,转速表瞬间进入红线区,车轮在路面上摩擦出滚滚白烟。
半秒钟后,迈巴赫如箭离弦。
“你那朋友呢?”诺诺回头看。
雾里白茫茫一片,灼目的火花和耀眼的电光偶尔闪现,还有仿佛连黑夜都能割裂的明亮剑气,白雾汹涌翻滚,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神明般交手的威势毫不留情地碾压四方,一时间竟不知道迈巴赫车后的死侍是为了追击还是逃命。
最后迈巴赫撞飞了法拉利的残骸,沿着来路飞驰而去。
黑影们追逐了一段,停下了脚步,它们句偻着背站在高架路的尽头,望着迈巴赫远去,仿佛地狱中的死者望着它们想要逃亡的同类。
奥丁自始至终没有对两人发起过任何进攻,甚至没有对那些死侍下达继续追击的命令。
也许神是不屑于挽留人类的,因为人类无论怎么挣扎,归根到底还是神手中的棋子。
八足龙马前蹄跃起,奥丁再次刺出了手中的长枪。
半空中,顾谶飞身噼斩,白衫鼓荡,剑气纵横。
奥丁的裹尸布和披风猎猎作响,全身数不清的细小伤口在一瞬间崩发,犹如被风割裂,黑色的血花凋零般飞溅。
……
车灯把前方十几米的空间照得雪亮,除此之外只有一片黑暗。
迈巴赫在s形的公路上狂奔,满世界都是风声、雨声和树木摇曳的声音,车里的两人沉默着。
路明非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双手死死握着方向盘,紧盯前方。
诺诺的呼吸还有些急促,之前噼杀死侍并且玩命儿地逃跑简直爆发出了她所有的潜力,贵族的女校可不会教准新娘们怎么杀人,鬼知道她已经多久没遭遇这种实战了。
这时后方已经看不到奥丁身上的光焰了,只剩下高速路,暴风雨和他们俩。
“他会没事吧?”诺诺低声道。
路明非知道她说的是谁,当下勉强一笑,“当然,他可是顾谶啊,有史以来秘党最年轻的教员,亲手干掉过芬里厄和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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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诺的记忆里当然没有这些,只是这种要靠一个不太熟悉的朋友舍命断后才能逃走的感觉实在差劲。
自尊心受挫倒不至于,面对奥丁那种级别的存在,逃跑才是理智的。只是觉得很不舒服罢了,让她有种背叛的感觉。
“别担心,他一定会没事的,一定。”路明非重复说着。
那是他前半生唯一的朋友,也是这辈子最重要的朋友,对方见证了他鸡飞狗跳跌跌撞撞的青春,陪他一路走来。
“妈的,我们要不要回去?”路明非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