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八章 良策

  一个小队的士兵立刻遵令,众人也并不紧张,那些人体力耗的差不多,又是从两侧山上跑的,山上的林子众人再熟悉不过,不会叫他们跑掉的。
  轻装的士兵们跑去捉人,剩下的继续戒备,同时对那些东江伤兵做简单的包扎,小小的战场上血腥气很重,有东江伤兵陆续死掉了,商团军们齐声叹气。
  不管怎样,都是一起打建虏的友军,商团军在这里有七成以上的士兵和初级军官都是辽东人,乡土之情也是有的,这也是中队长刚刚没有下死手的原因,真的开打,不好交代是一回事,底下的士兵心里也不会舒服。
  这时鼓号声响起,从基地那边传来的动静,最少有一个营的士兵从营地里以纵队方式跑过来,一边跑一边整队,等到了战场附近就会转化为战场队列,摆开什么队列,就得看指挥官的临场指挥,根据战场态势摆开。
  不过仗已经打完了,指挥官倒也省事了,一路吹着号就用行军纵队跑步行进就可以了。
  片刻之后,温忠发和王彪,还有军政官等人都赶了过来。
  “刘士元,”温忠发皱眉对中队长道:“这搞的什么鬼?”
  刘士元将事情经过汇报了,说道:“事起突然,东江那边又主动攻击,不得不还击。”
  “这事士元做的没错,”王彪赞许道:“临机处断就得这样,难道挨打不还手?换老子的脾气,不将毛承禄狗日的打哭就能饶过他?”
  王彪倒不知道毛承禄真的被打哭了,当下摩拳擦掌的痛骂,恨不得将毛承禄拖过来狠狠打上一顿才能出气。
  “闭嘴!”温忠发喝道:“你他娘的一天不说怪话心里就不得劲?再敢说,关你禁闭三日。”
  王彪一下子就哑了火,虽然关禁闭是军法官的事,不过主官决断后军法官也正常来说也不会反对,王彪的脾气不好,军法官早就看他不顺眼,要是温忠发要关,军法官一定飞跑着去写牌票。
  而且王彪也明白,近来军中对东江颇多不满,两军渐有摩擦,固然有东江那边的问题,商团军这边因为将领对东江上层不满,屡有恶言,这也是导致下头对东江有不满的重要原因,有鉴于此,温忠发已经下了封口令,再有公开对东江镇将领不满的言论,一律重罚。
  “不过,”温忠发又道:“刘士元中队长这事做的并不错,一事归一事,已经对阵了,总不能叫我们干挨打,不还击。”
  这时军医们也赶了过来,当然是优先替受伤的商团军士兵处理伤情,有几个士兵都是肩膀中箭,军医用铁钳将箭头取出,然后清创,消毒,包扎,片刻功夫也就处理好了,伤兵只是有些脸色苍白,那是流血所致,应该都无大碍。
  接下来就是救治东江伤兵,这些人多半被投掷武器所掷中,有胸口折断数根肋骨的,也有被劈中身体,半只胳膊都被砍下来的,也有中在胸腹,斧子深深砍入,血流不止的,还有腿部,头部,几乎无处不可中刀剑枪斧,军医们不仅不惧,反而心喜……这样的机会难得,在外人身上下手救治,可以获得很不错的外科经验,毕竟是友军,救还是要救的,不也会吝惜药材,如果是东虏当然不救了,此时想来已经被新兵在斩首了,友军可以救治,还能放手施为,真是难得的好机会。如果是救治自己人,却是未免会有些精神紧张,今日这机会,当真难得。
  且不得众军医上下齐手,刀削斧劈的救治伤患,温忠发和王彪听闻已经派了一个小队捕人之后,两人又立刻派了自己的亲兵,各一小队从左右兜过去。
  这两人是军情司出身,身边带的人都是精于追踪诸事,不到半个时辰,和原本的小队汇合,果然在前头兜住了还在逃跑的十余人,将这些人带了回来。
  “陈通判!”
  温忠发一见被带回来的人,顿时就是一惊。
  先还不敢确认,毕竟头发凌乱,神情狼狈不堪,但蓝袍补服,六品官职的文官袍服是很明显的例证,这年头可没有人敢冒充官员,特别是在这种地方,温忠发军情人员出身,见过的人几乎是过目不忘,这是军情人员的基础科目,当年也是苦训过的,他在毛文龙处见过陈、良策,对陈、良策印象不深,但知道这人是收复镇江的大功臣,就是此人在镇江首义反正,与城中军民一起捉了佟氏守将,毛文龙得知此事之后才赶到镇江……镇江大捷说起来是此人首义,当然若无、毛文龙率部前来辽南,此人也没有办法成功鼓动军民反正,所以朝廷以毛文龙为首功,此人为次功,也算是很得当的封赏。
  陈、良策是有生员身份,立下泼天大功后也没有转武职,而是授给登州通判一职,以未曾中举的身份授给六品文职,在朝廷来说也是很难得的封赏了……要知道茅元仪是正经的东林党人,因为没有功名只能走著书扬名的路子,然后由孙承宗以督师身份聘为军前赞画,这样就算有了官员身份,当然茅元仪只能走武职官的路子,由一个东林党人兵学大家一路做到实职副总兵,也算是明末文人中的一个特例。
  至于孙元化也是走的推举的路子,不同的就是孙元化有举人身份,原本就不是普通的百姓的身份,加上座师徐光启,又得孙承宗赏识推荐,不仅顺风顺水的进兵部成为部属官,一般二甲进士才有的待遇,后来还能以举人身份任职巡抚,这种关系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陈、良策不过是辽东一生员,镇江之役以前名声不显,此后授给通判已经朝廷破格开恩,想如孙元化那样发展当然也是绝无可能,不过此人生性纯良方正,胆气又壮,近年来毛文龙的东江镇报功多有荒诞不经之说,袁可立虽然多有回护,但毕竟也要遮人耳目,因为陈、良策的性格经历,用来调查毛文龙战功之事最为方便,陈、良策本人对毛文龙和东江镇的很多行为也多有不满,比如军饷私相授受,无人监督使用去向,开皮岛贸易之后,更是无朝廷官员督查,收益高低根本不曾交代,又有多次毛文龙使人到登州领军饷后潜逃之事,金额巨大,更是说不清楚,加上毛文龙对商人太苛,很多登莱商人到皮岛贸易,给了定银后却领不到货,或是干脆血本无归,不少商人在登莱等处告状,毛文龙是一方大将,牵制建虏的重镇总兵,这些商人是四民之末,哪有人肯理会?然而陈、良策对此事也极为不满,认为失信于民,搜刮民财,伤民之心,都非统兵大将当为之事,因此陈、良策对毛文龙多次劝谏,当然毫无效果,双方却是生了意气,彼此算是撕破脸皮了。
  此次陈、良策被追杀,起因就是上述这些,最要紧的关键处还是在于他正式接受了登莱巡抚袁可立的嘱托,在东江镇就地调查东江塘报的战功,核实之后再上报。
  这事算是正经捅了马蜂窝。
  公允的说,东江镇确实有战功,而且战功不小。
  就当时的记录来说,东江的骚扰和游击战起到了不小的效果,光是满文老档里就提起过多次毛文龙策反后金各处汉军的驻军将领,骚扰屯庄,救出汉民,并且偷袭杀掉各处驻防的女真人,在水井下毒,制造谣言,后金统治区域的不稳定,毛文龙最少要占一半的功劳。
  光是这种功劳就不小了,何况东江镇收复了大量失土,包括旅顺这样的重要港口在内,另外安抚了几十万汉民,不管毛文龙手段怎么粗糙,怎么苛待辽民,怎么使辽民冻饿而死,但没有东江镇,这些人又往何处去呢?
  而毛文龙开镇前后,为了更吸引眼球,故意于真实战功之外虚报了很多荒诞不经的战功,登录在塘报之上成为正式的文告,这就很容易被人针对,甚至拿来攻讦,这事令得袁可立也很被动,朝中也不太平,党争甚是厉害,袁可立是东林大将,毛文龙的痛脚就是袁可立的痛脚,这两年不知道被人抓了多少,可以说袁可立派人调查,多少也是要做出核查的姿态,不然的话,对上对下都是不好交代。
  说到此,陈、良策苦笑道:“天启三年六月东江塘报就是这一次核查的重点所在,东江奇袭之下,建虏逃窜奔走惊惶无极,光是马就跑死一万多匹,人员惊逃自相践踏导致虏死两万余人,这简直是痴人说梦,无首级当然算不得准,但这战功朝廷要是较起真来,又怎么应对?若袁公不问,则下官亦不会去查,权当笑话,但既然袁公有所托,当然要认真核查,具实以闻,怎能敷衍了事,这样我东江上上下下不都成了笑话……总得有认真的人吧?不料此事彻底惹恼了毛帅,竟是使毛承禄在途中袭杀下官,还好下官知道贵军在此驻扎,慌乱中逃窜至此,幸得脱性命。实话实说,在下还是要上复袁公核查结果的,如果贵官顾忌与东江毛帅的关系,尽可将下官交上去,能苟延残喘数日,已经足仰诸公之情。”
  陈、良策算是结结实实的将了温忠发等人一军。
  若将此人交出,东江那边肯定还会不悦,毕竟死了好些人,伤的也不少,东江颜面大失,毛承禄本人也是得罪的狠,不过只要交了人,这事就算遮过去了,两边牵扯甚深,东江镇绝不会咬着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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