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大业

  “您曾与祂交过手？”
  天演圣主猛然抬头。他从江南的话语中，自然而然体会出了这一层意思。
  “不错。”江南点头。
  但不是“曾”，而是在久远的将来。
  “胜负？”剑圣主也抬起头来。
  “犹未可知。”江南摇头，也不再掩饰太多，道：“或者说，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彻底击败祂，方才来到此地。”
  如今，除了自己来自未来这一点，已经没有必要再隐瞒太多东西了。
  毕竟虽然剑圣主等人没有说，但他们自然可以猜到，江南绝不是坤坎二道的生灵。
  否则这么一尊大佬，圣主们不可能不知晓，两位王也不可能不知晓。
  “那倘若当真如此，是否只要误会解开，一切就好了？”魇梦圣主眨了眨眼，开口道：“只要我们去告诉两位陛下，他们正在做的事会导致的可怕的后果，是否便能让夜鸟背后的计划毁于一旦？”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也露出期翼之色。
  如果可以，谁愿意与自家的王兵戎相见呢？
  甚至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与两位王兵戎相见，谁又能保证胜算呢？
  所以，倘若能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才是最优解了。
  “不可能。”
  江南看了他们一眼，毫不犹豫地摇头：“你们可能误会了什么——夜鸟背后的家伙拥有的能力绝不是什么简单的催眠蛊惑，不是那种打一个响指就能清醒过来的状态。”
  “或者说，倘若我猜得没错的话，两位陛下如今的状态相当清醒，清醒得知晓自己在做什么。并且……绝不会放弃。”
  “这才是夜鸟背后的存在的能力——哪怕人心中有一点儿空隙，都能被祂无限放大，最终造成祂想要的结果。”
  说话之间，他也想到了疯狂的乾主……不，应当说是疯狂的被初代的第二人格占据了身躯的乾主。
  在他无数年来做出远征离道，汇聚道统，以苍生饲禁区的恶事的时候，没有人劝过他吗？
  不可能。
  必定有一位位圣主，一位位大能苦口婆心地规劝。
  但是……有用吗？
  有个屁用！
  身为他最好的朋友的日月星三位古老者与他断交，都没有能够阻止那一颗被蛊惑的执念的心。
  现在坤坎二道的两位王大抵也是差不多的情况，谁能保证可以三言两语说服他们放弃所谓的“大业”？
  “哪怕万衍与吾的推演结果，给两位陛下看后，也无法吗？”天演圣主深吸一口气，问道。
  江南仍是摇头，“首先，在两位陛下的眼里，你已经是一个死人——而且从方才王侍们传达的话来看，如今的两位陛下仍是义无反顾地为整个坤坎二道着想，恐怕你、煌天和我都被当成了夜鸟蛊惑下的疯子，才会引起那两位痛下杀手。”
  “你不出去还好，一旦出去，恐怕你们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便会被雷霆手段镇杀——甚至包庇了你们的剑圣主与魇梦圣主，恐怕也难辞其咎。”
  就像一盆冰水，从头淋到脚，彻骨寒凉。
  几位圣主，幽幽叹息，苦涩摇头。
  “如此看来，最终一战，怕是无法避免了。”剑圣主深吸一口气摇头道。
  “这还不止。”江南继续摇头：“如今天王峰上两位陛下恐怕已经到了他们的伟业的最关键的阶段——连嘉奖都需要靠王侍传话，你们觉得现在去，能见到他们本人吗？”
  沉默。
  几位圣主的期望，完全被无情地浇灭了。
  “所以，最后还是要诉诸于刀兵啊……”剑圣主深吸了一口气，叹息道。
  “不是一直如此么？”江南转过身来，“修行界的一切，都是如此。”
  “也是。”天演圣主点头：“那便去阻止吧，哪怕粉身碎骨，舍弃一切，也要阻止。”
  “但问题是……两位陛下的大业，究竟是什么？”魇梦圣主长叹了一口气，面露苦色：“如今坤坎二道合一，天下太平，两位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需要改变？”
  话音落下，依旧沉默。
  没人能够猜到。
  ——两道合一，已经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宏伟大业了，如此奇迹都在两位陛下的手段下完成了，还有什么是需要他们做的？
  四道合一？
  那也不太现实。
  毕竟这个时候，无论是乾道还是离道，对彼此都还是血仇——哪怕真有无上之力强行让四道合一，恐怕这俩大道直接就会立即开战也说不一定……
  那么……还有什么？
  “或许，我知晓。”
  沉默之中，一道有些僵硬和冷酷的身影从青暝峰下响起。
  众人转过头去，就见一道身负长剑的身影迈步而来，一身黑衣，面目冷峻，仿若暴风雪中不动的顽石。
  同时，给人一种无比沉重的感觉。
  江南看着他，就仿佛看见一柄裹挟着无上巨力的重剑，悬在头顶！
  “这位就是……圣钧剑主？”
  哪怕没有见过，但他之前在乾道的记载中看过坤坎二道诸多圣主的资料，其中自然有圣钧剑主这种存在。
  后者眉头轻皱，同样也看向江南，却一时间无法认出他究竟是谁。
  不过一想到天演圣主等人的幻化之术，他也就释然了——眼前这个随从模样的年轻人，恐怕也是加入了天演圣主阵营的某位圣主。
  于是，圣钧剑主点点头：“正是。”
  然后他看向魇梦圣主等人，道：“方才，我一直在山下，王侍们的传话，我也听闻了。他们口中的大业，我有一些眉目。”
  话音落下，众人皆是目露喜色。
  只有天演圣主小声地向江南解释道：“这位圣钧剑主同样加入了我们的阵营——当初能发现夜鸟图腾的阴谋，还多亏了他与另外一位圣主。”
  江南点头，然后等待着圣钧剑主的下文。
  “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
  没有过多卖关子，圣钧剑主直接开口道：“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很多年前，天王峰刚建立不久的时候，两位陛下就在谋划某些东西了——当初，坎帝陛下还命我去做过一些事情，他们谈话也未曾太过避开我，所以我听到了一些。”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这一次所谓的大业，是要彻底杀死某个存在。”
  话罢，众人皆是眉头皱起。
  杀死某个存在？
  杀谁？
  或者换一种问法。
  什么家伙是两位陛下联手都无法战胜的，还需要他们布局如此之久，方才能真正开始计划？
  恐怕就是同为王的离王与乾主，在一对二面对两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吧？
  那么这个被两位陛下密谋镇杀的家伙，比“王”还要强大么？
  “还有什么？”剑圣主不打哈哈，眉头紧蹙，继续问。
  “那就不知晓了。”圣钧剑主叹了口气，摇头：“两位陛下从来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与任何信息。”
  众人相互环顾，皆有些失望。
  但又有所庆幸。
  毕竟，至少知道了天王主峰上的两位的大业的方向，不至于在两眼一抹黑。
  “另外，我想见一见。”
  说完正事以后，圣钧剑主看向剑圣主：“你说的那位阁下，我想见一见。”
  剑圣主眉头一皱，自然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说的是谁。
  ——这个满脑子都是剑的家伙，还能见谁？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说的那个打败了你的存在，就是珍宝阁的新任阁主吧？”圣钧剑主再道：“从那斩向暗冥圣主的一剑，和你模仿的一剑里，我感受到了相同的剑意。”
  剑圣主点头，“正是。但你见到他，又能做什么？”
  “——战。”圣钧剑主深吸一口气，目露罕见地狂热之色，“唯有一战！”
  “你觉得能战胜他？”
  “不能。”
  “为何还要战？”
  “如此天顶之剑，岂有不战之理？”
  圣钧剑主背后，那柄由整个世界凝结而成的重剑，颤抖起来。
  仿佛在期待，又仿佛在迎合主人的心情。
  剑圣主看了他一眼：“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借他的剑意，磨炼你自己的剑意，从而更进一步——但我劝你，不要。”
  “为何？”圣钧剑主不解。
  “有些磨刀石，能让刀刃更加锋利；但有一些，只会让刀刃……满身伤痕，甚至……折断。”剑圣主幽幽开口。
  但哪怕如此沉重的语气，似乎也未曾打碎圣钧剑主那颗炽烈的心。
  他仍目光灼灼，战意盎然！
  剑圣主叹了口气，心头自然能够理解。
  倘若是换了他在圣钧剑主的位置上，恐怕也不会就此轻易放弃。
  在真正地见识到那种可怕的剑之前。
  剑圣主看了江南一眼。
  后者轻轻点头。
  于是，众人向后退去。
  将整个青暝峰都让给江南和圣钧剑主。
  后者眉头一挑，“这位道友，便是曾战胜了剑无双的珍宝阁新任阁主？”
  江南点头。
  “失敬！”圣钧剑主也不多话，告罪一声后，背后铁剑悄然滑落，落在手中。
  那滑落的感觉，无比丝滑，但给江南的感觉，却也无比沉重。
  ——就好像什么无法形容的庞然大物，无声地从天而降，带来一股让人窒息的沉重感。
  “剑主，请。”江南一摊手，并未出剑，而是就那样仿佛毫无防备一般，等着对方攻过来。
  “得罪！”
  知晓对方曾战胜剑圣主后，圣钧剑主也不客气，直接提剑而上！
  高举！
  那一刻，那粗糙的剑身之上，一缕缕乌黑的光华涌动，以肉眼可见地压塌了虚空！
  斩落！
  仿若整个天穹倾轧而来，无法形容的可怕巨力凝结在一点，无声落下！
  崩碎！
  尽管剑身未曾碰到青暝峰，但巍峨的山岳却在那一刻如豆腐块儿一般被无形的巨力硬生生碾压成尘！
  这，还只是一缕外泄的余威！
  剑刃落下。
  ——倘若那可怕的玩意儿还能称之为剑刃的话。
  虚空坍塌，空间炸裂！
  一剑！
  唯有这一剑！
  斩向江南！
  然而，他只是抬起两根手指，轻轻一夹。
  砰！
  一声轻微的、仿若钢铁轻轻碰撞的声音回荡在风中，回荡在天地被封锁的青暝峰天地中。
  然后，停滞。
  那蕴含在剑中可怕的力量，被硬生生停了下来！
  戛然而止！
  那一瞬间，圣钧剑主冷硬的面庞上，惊疑不定！
  他当然不觉得这一剑能伤到江南还是怎么样。
  毕竟对方是战胜过坤道剑圣主的可怕家伙。
  但……也不是这么个挡法吧？
  只用二指，就接他一剑？
  什么天方夜谭？
  退剑！
  一念之间，圣钧剑主抽剑后退，面色更加凝重。
  “你……果然很强。”
  他深吸一口气，不再有任何保留，再度举剑！
  红锈凋零，钢铁枯朽，那仿若镜面一般朦胧的真正的剑身，显露其形。
  日月星辰，天地万物，山河湖海……世界中一切该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剑之中汇聚！
  同时，无法言语的可怕重力，尽管还未真正出剑，便已弥漫在每一寸虚空！
  “阁下，此乃我如今最强一剑，还请阁下也出剑！”
  圣钧剑主声音平静，压抑着那股可怕的热血与悸动，开口道。
  他想见一见。
  见一见启剑圣主模仿而来的一剑真正的模样。
  看看是否当真是那宛如梦幻中的一剑！
  江南轻叹了口气，“我出剑之时，就已经结束了。”
  “请！”圣钧剑主依旧固执。
  江南也不再多说，双指成剑。
  周遭被碾碎的虚空与尘埃，仿佛收到什么引力一般汇聚而来，凝结成一柄土黄色的粗糙剑胚。
  举剑！
  刹那之间，剑意冲天而起，撕裂天穹虚空！
  那一刻，远在天边的剑圣主，都是脸色一变！
  他是第一次，见到拥有修为的江南施展剑术神通。
  同时，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背后铁剑颤抖起来！
  但不同于平时遇见剑道高手的颤抖，而是……战栗！
  圣钧剑主，也一样。
  此时此刻，他终于体会到江南所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
  不是说他出手之后，自己无法力敌。
  而是那一剑后……天下无剑！
  天下剑首！
  一剑出，万剑辟易！
  那茫茫世界之剑，颤抖起来，无论圣钧剑主如何用力，都再斩不下一点儿！
  然而，在颤抖与惊骇中，他却露出一缕狂喜之色！
  “一模一样……不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