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至德世
雍州府。
时近年关，本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大街，却人影稀疏，看起来很是萧条。
“老板，来一碗面片，大碗。”许芷走进街面上的一家面馆，找了个靠门的位置坐了下来。
“好嘞！”正躺在椅子上的老板，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快步走到许芷面前。
“客人还有需要点别的么？”
许芷拿出几枚大钱，排在了桌子上，道：“给我讲讲雍州府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
“新鲜事？”老板挠了挠脑袋，有些不明所以，但是对眼前这大钱的渴望，还是让他努力的猜测，眼前这位一看便是外州来的客官，想要知道什么。
想了半天，他才一拍脑袋道：“这位客人是想问这府城为何这般萧条吧？”
“还不是因为东边草原那群蛮人一直在劫掠我大盛，听说前些时日，就连夏州府都被攻破了，城中死伤无数，就连夏家的大修士都没能逃出去。”
“雍州和夏州之间，只隔了三个州府，说不上什么时候，战火就烧到了此处，因此，府城里的很多人，都拖家带口避难去了。”
许芷微微点头，又拿出了几枚大钱，“既然如此危险，那敢问老板为何不一同逃难，仍坚守在此处。”
那老板叹了一口气道：“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吾等凡民靠着双脚，一年也走不出雍州，更何况到了他州就只能安全了么，如今这世道，哪里不是乱的。没准逃难的时候，遇上个截道的强人，性命就丢了。”
“最起码在如今的雍州城内，陈家尚在，还有规矩和秩序可言。”
“况且，小老儿拼搏了半生才在这府城之中置办了这个小店面，我若走了，这店面又该如何？”
“我看客人应当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你应当明白，小老儿我一届凡民能走到今日，需得付出多少辛苦。”
“当是十分不易。”许芷出言附和道。
或许是见许芷这么一位修士竟有如此同理之心，十分难得，老板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
“小老儿我也是命好，早年间我曾有幸在陈府当过养马倌，那头妖马被我伺候的极好，因此便常常在主人面前说我几句好话，后来更是为小老儿讨了这桩前程。”
“这街坊四邻，也都知道我的出身，不敢轻易得罪于我，怕招来我那马兄的报复，老夫正是因此，才有机会在这府城大街上，开了这么一家面馆。”
修士需得到金丹修为方才能彻底餐风露速。虽然未至金丹者，只需一枚辟谷丹，亦能持续数年时间，不需进食。
但亦是旧言重提，修真并非是要将自己修至绝情断欲，天庭仙人依旧是常常大摆筵席，满足口腹之欲。
更不用说低阶修士了，在现实世界，低阶修士的欲念往往更多，更浓。所以才会滋生那么多被欲望所操纵的修士。
整个中原数以千亿黎民百姓，能顺利筑基，有修为傍身者不足千一，而筑基，炼气这般低阶修士更是占据了这千倍一中的九成。
通玄，衍法，阴神，阳神，每上一层境界，修士的数量都呈几何数下降。
世家把持修行道书，灵石灵脉，导致大多数人都难窥修行之门。
凡是一步踏入道途的修士，都可称贵族，从此之后，便不需再涉生产，只需专心修炼便好。
而某些凡人也因此得到了相较货物，奴隶更为体面的身份.供养贵族的生产者。
不过像老汉这般在府城之内，都能独自拥有一家店面的凡人的确很是少见，不过他也说了，这些都是来自于他养的那匹妖马的恩赐。
许芷自逃出盛京之后，又四处云游了五年之久，对此方世界也有了一个相对完整的认知。
经历了数十万百万年的演化，这里的世家修行者已经和凡人之间彻底分离，几可称其为两个种族，两者之间的关系仅是奴役与被奴役这一种，别无其他。
盛京世家之所为已是极其收敛的了，他们为凡人修筑了一座城坊，一切交易都在暗中进行，未摆到台面上来。
但下方州府，甚至乡野，就要赤裸的多，许芷曾见，只不过是一练气修士，便能统治三山四野近乎百万凡人，予取予求，数百万凡人都未形成什么社会组织，近乎圈养的家畜。
别说修行典籍，绝大多数人甚至不识文字，没有文化，没有传承，觉得凡人天生就该如此。
许芷自觉就算是她托生在了这群凡人之中，也很难摆脱这毫无希望的未来。
所以她路过那地方时，甚至都没杀了那修士及其家族。
因为若是失了他们，这数百万凡人只会死的更多，死的更快，就像失去了主人的“家畜”往往会被自然吞噬一样。直到再有一位修士驯服，圈养他们。
许芷感应着周琚的气息一路从北部的盛京走到西北的雍州，所闻所见，皆如此般。
或许在某些州府，乡野，盘踞在此的修士家族，并不会对治下凡人，极尽苛索，但论及本质，却从来未变。
“客人，您看你还想知道些什么？”
老板搓了搓手，略带渴望看向桌子上的大钱。
许芷将那几枚大钱推到老板面前，又慢条斯理的拿出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小石头。
老板看见后眼睛都直了起来，“灵灵石？”
“那就和我讲讲至德世的事情吧。”
不想那老板听到这话后，瞬间面色大变，左顾右盼了一番，才低声说道：“这位大人，不知是在何处听到的这几个字？”
许芷故作好奇道：“自我进入雍州之后，经常听到有人提起啊，怎么？是有什么问题么？”
“哎呦，哪里是有问题那么简单啊，这几个字就不能在这府城提，提了可就是杀头的祸事啊。”
“哦？那这至德世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连提都不能提。”
老板的神情有些犹豫，略显挣扎的看向桌子上的灵石，最后一副豁出去的模样道：“客人这话只能在这屋里流传，到了外面可千万别随意提了。”
“这至德世，却是近几年新冒出的一个修士成立的世家，按理说雍州够大，再多几个家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需向陈家按时纳供便好。”
“可偏偏这至德世的修士不知发了什么疯，竟然向凡人传授修行道书，若事止于此，也就算了，毕竟这种事，其他家族为了提拔奴婢，也没少做。”
“可偏偏他们给了修行道书，还不收他们做奴仆，宣说什么学道为人，人人都可成仙。”
老板一拍大腿道：“这就不是害人呢么！”
许芷好奇道：“人人都可修仙求道，难道不好么？”
老板挥了挥手道：“当然不好，先不说修了那至德世芷道的人，无疑都在掘各大世家的根，必会被他们追杀不说。”
“就算是对我们这种凡人百姓，也是大大的坏事啊。”
“哦，此言何出？对世家而言，这的确是坏事，对凡人而言，这不是好事一桩么？”
“这位客官想的却是太简单了，像吾等凡人至少万余，才能勉强供给一位修士老爷。”
“可若是修士老爷的数量一多，对我们凡人而言，那负担可不就更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