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敢为

  当掀起车帘看到眼前这么多人时,定西候倒吸了口凉气。
  他听说闹的挺大,但到底有多大并没有往心里去。
  不就是死了个农户嘛,哪有那么多闲人跟着凑热闹。
  真来了他才知道,真的有那么多闲人啊!
  这要是下去,别说拳头了,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将他淹死!
  这混账小子,从小到大没给他找过麻烦,没想到一找麻烦就是这么重量级的!
  这是要害死老子啊!
  一瞬间他决定坐在车上不下去,正要放下车帘,管家就跳出来。
  “定西候到!”他扯着嗓子喊了声。
  这一声将就近的人群都吸引过来,然后越来越多的视线看过来。
  定西候手扶着车帘僵住。
  在众目睽睽之下退回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定西候慢慢的走下来,还好管家很聪明及时的扶着他,免得跌倒就成笑话了。
  其实现在已经成笑话了…
  人群分开,常云成也看到了定西候,他的脚步微微停顿。
  齐悦在后边赶上来,越过常云成。
  常云成及时伸手拉住这女人,将她甩在身后。
  “你!”定西候看着儿子,神情淡漠的儿子,忍不住伸手指他喊道,“你干的好事!”
  常云成没说话,什么反应都没。
  齐悦在后跟着男人的手奋斗,捶打踢打却挣不开。
  定西候喊完这句话。却忽的转开了,他寻找到亦是被民众围着的死者家属一行人,疾步走过去。
  人群自动分开,看定西候的神情亦是很不善。
  想干什么?都这样还想欺负人吗?
  这样想着,有人忍不住喊出来。
  陡然在身边响起的带着愤怒的声音,让定西候脚步踉跄一下,不由紧紧抓住了管家的手。
  场面一时僵持。
  “你们..”定西候看着这一家人,声音有些颤抖的开口了,“本侯..”
  那一家人看过来,看着这个衣着华贵肃穆的男人。面上带着难掩的惧意惶惶。
  定西候只开了口说了这几个字,忽的冲他们低头施礼。
  “子不教父之过,这件事,是我们定西候府对不住你们!本侯。向你们赔罪!”他说道。
  声音还有些颤抖,语速也很快,表明了说话人的内心慌乱不安。
  但这句话说出来后,定西候突然如同卸下了一个重担,瞬时轻松了。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也没什么可怕的…
  定西候站直了身子,收回了扶在管家胳膊上的手。
  “本侯,向你们赔罪。”他再次说道,这一次声音响亮。
  这一下大家都听清楚了。就近的人都愣住了。这边的异样很快传来,乱哄哄的场面安静下来。
  死者家属这边也一副受惊的样子。
  什么?
  “逆子无状,做出这等争医的荒唐事,让令亲延误不治,这件事是逆子的不对。也是我们侯府的不对。”定西候接着说道,冲死者家属再次施礼,“事情已经这样,还请你们节哀。本侯除了歉意,必定要补偿。”
  歉意…补偿…
  这边常云成和齐悦也愣了。
  定西候在说什么?
  不是应该说这逆子跟他们侯府无关,自己造孽自己承担,他们侯府大义灭亲什么的吗?
  这歉意?补偿?是怎么回事?
  还有..补偿?
  年轻女子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
  看来这一次…还真是赚大发了!
  “人,人都死了,还要怎么补偿!”她掩面哭道。
  民众也回过神来了。
  定西侯府竟然怂了!定西侯府竟然认错了!定西候府竟然要赔偿了!
  每个人都激动起来,这是他们的胜利!
  “对啊!人都死了!怎么补偿!”
  “就是,命可以补偿吗?”
  很多人喊起来,义愤填膺,场面沸腾喧嚣。
  定西候顿时如同置身狂风暴雨中的小船,随时都能被掀翻。
  而常云成这边压力被化解全然无事。
  他看着这个男人,这个二十几年来称呼为父亲的男人,是他最亲近但又最生疏的人,这个被他厌恶又瞧不起的男人,此时正小心的冲愤怒的人群点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惧,就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随时要逃走,但是,却始终没有逃走。
  “…是,命是回不来了,但活着的人还要过下去不是吗?”
  “..对,对,没错,给,要什么都行..”
  “..没问题,本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没问题,大家作证…”
  “..好,好,要节哀节哀,这次是我们的错….”
  “….行,行,田地?当然没问题…钱..钱也好,拿着方便….没问题没问题…都没问题…”
  “..对,对,这位老丈说得对,就是这男人活了也是毁了身子了…当然当然我不是这个意思…咳咳…我们只是想给些补偿,你们没了这个人,但日子还要过的跟有这个人一样..不,比这还要好…”
  常云成看着看着,只觉得鼻头发酸。
  “去你娘的赔偿!”身后被他抓着手腕的齐悦再次暴怒,大声喊道,“去他娘的赔偿!你们拍着良心说,你们也好意思要!”
  她大喊又跳脚,踢打常云成。
  “你放开我,我跟他们没完!你们这两个蠢货少自以为是!你们两个蠢货少自以为是!”她喊道。
  常云成只是死死的抓着她的手不放。
  这边的喊声根本盖不过那边的讨论声。
  那边终于说妥当了,管家亲自引着死者家属去办理赔偿。而民众们自然要鉴证,愤怒的气氛已经被胜利的喜悦取代,大家热热闹闹的跟着去了。
  府衙门前的人群如同流水般散去,留下定西候父子,齐悦以及还在台阶上站着的千金堂诸人。
  定西候一向注重儒雅的形容微微凌乱,他吐了口气,伸手抹头上的汗。
  没想到竟然做到了…
  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嘛…
  “父亲。”常云成动了动嘴唇,有些干涩的喊道。
  定西候这才看过来,虽然心里很雀跃,但严父的形象还是要保持的。
  “逆子!你看你干的好事!”他沉脸厉声喝道。“你给我…”
  他的话没说完,常云成撩衣冲他跪下了。
  “让父亲代儿受过了!”他说道,然后重重叩头。
  定西候倒被他吓了一跳。
  这混账小子从小到大在他跟前都不肯服软,每次跪下来被打也必定是跪的直直的。这次自己还没打呢.怎么就弯了?
  定西候是个文雅人,面对人家示弱,他就是再大的火气也不好发出来,这是风度问题,没办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甩了袖子沉脸喝道,“起来,回去再跟你算账!”
  常云成却没有立刻起来而是又重重叩头才站起身来。
  不过他没站起来,一旁的齐悦狠狠的给了他一脚,正在起势的常云成重心不稳,晃得又单腿跪地。回头看齐悦。
  “你们!”齐悦看着这父子二人。她的面色涨红,气息不平,“你们干什么!”
  她大声喊道,声音嘶哑。
  定西候有些不安惶恐。
  “月娘,没事。这跟你无关…”他忙说道。
  “这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齐悦大喊,神情暴怒焦躁,“我治死人,跟你们有什么关系!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这是第一次见这女人有如此强烈的情绪。自从认识以来,她一直都是笑哈哈的,就是发怒也是那种冷冽的不带情绪的,这次怎么…
  定西候常云成,包括千金堂的人都愣住了,惊讶又担忧的看着这个如同发狂的女人。
  这是怎么了?
  “月娘,要不是他母亲的事,这件事也不会这样..”定西候搓手说道,带着几分歉意不安,“你看,总不能让你无辜牵连…”
  “我牵连!我牵连!”齐悦指着自己的鼻子,喊道,“没你们这样欺负人的!你们也太欺负人了!”
  这怎么就欺负人了?
  大家面面相觑,定西侯更是不安,瞪眼看常云成。
  常云成看着齐悦慢慢站起来。
  “你们把我当什么人啊!”齐悦看着他们,“啊?怕我治不好被人打死吗?啊?我是那种人吗?这件事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啊?我治病,是我的事,治好治不好,都是我的事,你们谁啊?轮得着你们跳出来吗?怎么?很伟大啊?很英雄啊?很爽吧?自我牺牲很骄傲吧?有病吧你们!”
  定西候被骂的面色尴尬,这件事…难道不对吗?
  “月娘,不是的,我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说,我当长辈的,不管怎么说,也不能扔下你们不管…”他搓手讪讪说道,“那句话说的,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荣是一块荣了,到损的时候,我怎么能不管呢…”
  “谁跟你们一家人!有你们这样瞧不起人的吗?”齐悦喊道,眼里已经含了泪水。
  谁跟你们一家人!她没有家人!她的家人都在另外一个世界!谁跟你们一家人!
  “关你们什么事,那个病人治不好!治不好!你们来还是不来,都治不好!你们发什么神经,拼命的往自己身上揽!干什么?很好玩吗?有你们这样瞧不起人的吗?哦,是不是我以后就不能治不好人了?我一治不好,你们就跳出来背黑锅啊?有你们这样瞧不起人的吗?我跟你们有仇吗?你们想干什么啊!”齐悦挥手喊道。
  “月娘,你懂他治不好,可是,我们不懂,这些人也不懂,他们只知道你救醒了那男人,他们只知道,我带着母亲拦住了你,他们只知道,你救活了我母亲,他们只知道,那人没有救活,月娘,你知道的,他们不知道,他们不知道的,你说不清的。”常云成看着她,沉声说道,“如果没有我母亲出现的话,你会很好解释,但现在有我母亲的事,我不能让你去面对这些人的质疑,去跟他们争辩解释,去忍受他们的指责吵闹!月娘,这不公平!这不应该!”
  齐悦看着他,冷笑。
  “不公平,不应该,这关你们什么事!关你们什么事!”她说道,渐渐声音变大,“没你这样欺负人的!没你们这样欺负人的!”
  她说完这句话,终于眼泪夺眶而出,转身奔走了。
  “师父..”千金堂的弟子们不安的喊道。
  刘普成看着那女人奔去的身影,轻轻的叹口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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