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四章 重见天日——是喜悲

  谁知刚出了房门,便听到从哪里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直吓得姬冉‘哇’的一声跳将起来,姬冰儿只得将其搂住,轻轻拍打着安慰。这声过去,接着又是一阵阵的尖叫声,且一声比一声凄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野外寺庙更觉得毛骨悚然。
  姬喻毕竟是个男子,虽也觉得可怖,此时也只得站出身来斥道,“何人在此装鬼,若被少爷我抓住,必得要了你的狗命。”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尼安排欠妥,惊吓到几位,实在是罪过。”疏星老师太提着个纸糊的灯笼匆匆赶将过来,一双明目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有光泽,神情沉稳,让人觉得安心许多。
  “师太,这是什么声音,听起来怪可怕的。”姬冰儿向疏星抱怨道。
  “是个可怜人,几位不问也罢,让老尼送二位出去吧,冰儿你可回去陪你娘亲了。”
  接着又想起几声惨叫,姬冉在疏星老师太的搀扶下往外走,或许听得多了也或者此刻有个老者相伴心里安稳下来,再仔细听这声音竟是莫名其妙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为了印证自己是否是错觉,便故意停下来向疏星道:“师太可是一直居住于这庵堂?”
  “一直在此,从未离开,大小姐的意思是?”
  “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向师太打听,这里除了我相府夏姨娘母女可曾还有他人过来,无论男女。”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岂料疏星老师太听罢,提着个灯笼站前面低头不语,半晌也无一点动静,看得姬喻和姬冉姐弟俩好生期待。
  “若说有,也有,若说无,也无。”沉默许久的疏星突然冒出这么一句禅语来。
  好在这姐弟两今日难得的耐心,姬喻便道:“师太请明示,有便是有,无便是无,我二人也是寻一位挚友,倒无其他心思。”
  “老尼可带二人前去看看,只是大小姐身子弱些,还是等大少爷看完转述于你最好,因为这送来之人颇有些不雅。”
  姬冉顿时喜上眉梢,这就是说确有一人被送到了宗庙,若是这样,那确是母亲无疑。既然是自己的母亲,自己如何能嫌弃于她,这老尼姑也太过刁钻,这话若是被那好事之人听取,不知道如何埋汰自己的名声。
  “本王妃什么没见过的,既然是我们的好友,更是没有鄙夷的缘由,你这老婆子实在啰嗦,快带我们前去看看。”
  疏星老师太无奈,便提了灯笼领着二人往尼姑庵的一角走去,这里有个小小的木屋,叫声就是从这屋里传出来的。
  姬冉站在门外面露不可思议神色,突然有种逃离的冲动,但是又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她往前走。她便不由自主的朝小木屋的木门挪动脚步,好似有千金重,每一步都有蚀骨的疼痛。“算了,这里面必然不是母亲,她怎么可能被关在此处,定然是我们弄错了。”
  姬喻本也觉得是姐姐神经有问题,如何听到疯子的叫声就莫名其妙的跑了过来,这时见姐姐要走,自己率先转身朝外走去。
  疏星师太送走二人,待回到房里歇息,左右思量起关着的怪人。当初那送她过来的人只说是暂时寄存,且给了足够的银两,如今过了不过半月就有相府的小姐少爷过来找人,这是不是太过巧合了些。辗转反侧直至半夜也未合眼,到底要起来去探个究竟方罢,起身喊了一个小徒弟给自己打灯笼,师徒二人摸索着便往小木屋去。
  时至夏日,平日里月色倒还有几分,不知为何今晚天格外的黑,偶尔刮起阵阵阴风吹到身上倒决出些凉意来。
  “师父,那疯子可凶的很,刚来几天差点把师姐们咬伤,你老人家可得注意着些。”小徒弟明显感觉师父这个时候去看那关着的人有点不合时宜,且她人又小,被几个师姐没少吓唬,此时离那木屋越近越哆嗦的厉害。
  “我也只是去看看,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吧。”疏星老师太明显没有注意到徒弟的变化,只顾着往前走。
  待到得木屋外,取出钥匙将门打开,自己拿过灯笼来往房间里看。木屋不是很小,靠墙放了一张床,旁边还放了一个木桶,除此外再无他物。
  “怎如此简单的,你们也太过偷懒,多少也该摆些衣柜及吃喝在里面,她虽没了理智,这些基本的东西还是需要的。”疏星师太显然觉得这里的打理和那送来之人留下的银两所不符,但是她倒没有注意到,为何之前自己一直没有过问过这个外形丑陋,肢体残缺之人的饮食起居,如何今日半夜倒想起来看看。
  “师姐们当初倒是摆了的,只是这疯婆子一发疯就乱扔东西,把这里搞得乌七八糟的,也是实在没办法,到最后只剩下这两件。不过她好似也习惯了这里,如今倒不打人和扔东西了,也就日夜醒来之时疯叫几声。”
  仿佛听到有人在说话,躺着的柳氏慢慢有了动静,双手已经被砍去,嗓子也被毒哑了,双腿勉强可以挪动,她这样子当真是不人不鬼。然即便如此,她也未觉得自己是作恶多端遭了报应,眼盲心恨,她无时无刻的不在仔细搜索任何一点动静。之所以装疯,一者这种地狱生活实在是让她忍无可忍,她需要找个渠道发泄,二者她需要一个自我保护的外壳,只有一个失去心智的废人才不会让敌人有杀掉自己的决心,或者这样苟且的活着更让仇家得意。其实于灵儿来说,倒确实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她也未料到这柳氏到最后还能帮上衡王一把。
  锁在柳氏和床腿之间的铁链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声,小徒弟紧张的抓着疏星老师太的衣袖,“师父,你老人家看也看了,有什么事情明日吩咐了师姐她们来做便可以,我们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疏星师太沉默片刻,此时那躺着的人明显已是醒来,只是她装作一动不动,可是凭直觉,这必然不是那一般的疯人。到底她和相府有何渊源,自己此次是引火烧身还是救人一命,疏星不由得开始忖度起来。“罢了,明日再说吧,我们先回去。”
  待二人转身的片刻,疏星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床上的人已是试着坐起身来,可是她不想在此久留,这事情还是要慢慢计较才是。
  好不容易回到住处,又想了许久才渐入梦境,这一夜实在是过的不消停。是以,第二日就起的晚了些,谁知刚起便听到外面一阵忙乱的脚步声,小徒弟拍门道:“师父,外面昨日来的那对公子小姐又来了,让着要见你老人家。”
  疏星师太心里一动,只觉该来的终究会来,倒不慌张,慢条斯理道:“让他们厅里等着,我收拾一下就过去。”
  这边姬冉和姬喻已是争论了一早上,二人谁也难说服谁,正斗气,两人分开坐着谁也不理谁。
  疏星师太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见礼道:“大小姐和公子是否还有事情要吩咐,老尼我来的晚了,还请见谅。”
  “师太,我与长姐过来是想到你后院中转转,不知可方便?”姬喻说的极为含蓄,说完眼睛瞅着疏星师太,一眨不眨的,看得人心里发怵。
  “师太这里虽地方狭窄,但是布置的倒还不惹人厌烦,两位若是不嫌弃,但可随意走走。”心领神会,疏星师太算是个明白人,到这份上也就听天由命了。
  无论姬冉在心理上是如何的排斥事实,但是她不能强迫自己回避母亲的存在,是以那声声凄厉的尖叫就如一把把刺刀扎在胸口,让她无比的心痛。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照进窗棂,姬喻便被一连串的打门声叫醒,“快起来,今日你得陪我再去一下尼姑庵,我觉得那里有事。”姬冉毫不客气的吆喝着弟弟。
  姬喻却老大的不高兴,那庵堂巴掌大点的地方,总去是个什么意思,何况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母亲会在那里,根本也没地方藏那个大活人是不。虽然这么想,但是姐姐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于是爬起来,姐弟两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拿着钥匙站在木屋外,姬冉看了看姬喻,姬喻完全没有要打开的意思,那一脸看到鬼的表情,简直极度鄙视。
  “喻儿,将门打开。”
  姬喻不爽的接过钥匙,只转动一下,那木门应声而开。
  房内的柳氏已然坐起身来,此刻正靠着墙壁傻呆呆的“望”着前方,忽然听到木门开启的声音。或许是母女同心,也或许是那熟悉的气息,她突然开始躁动起来,再一刻一声凄婉的叫声划破长空。
  姬喻和姬冉不约而同的捂紧了耳朵,姬喻厌恶道:“你要看的疯子,难不成你也疯了,赶紧的看好走人。”
  姬冉却傻了,面前这是个人吗?更像个怪物才是,脸已然被花白的头发遮了起来,没有手臂,整个身躯瘦的如个干柴。可是自己面对如此样的怪物、疯子竟是不觉得害怕,还生出某些亲近感来,慢慢的,不由自主的朝前靠近。
  好像感觉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停下尖叫的柳氏不觉得全身抖动起来,随即将脑袋深深埋在两腿之间,随着身子一颤一颤的抖动,明显可以感觉到她在哭泣,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哭。
  “娘,是你吗?”姬冉被自己吓住了,自己如何能喊这么一个怪物娘,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想试试,因为却是有一种感觉,那是娘的气息。
  “你疯了?她怎么会是娘,我们还是赶紧走吧,万一这个疯子又发起疯来,不知道要干出什么事来。”姬喻不耐烦的转身往门外走去。
  柳氏一瞬间开始摇头,仿佛中邪了一般,摇的飞快。
  姬冉看的傻了,再一刻她便明白了,这人是要将面前的头发撩开。“娘,你是冉儿的娘吗?若是,你只需点头即可。”
  姬喻被姬冉这句话吸引,忽而停下了脚步,又转身回来想看看姐姐的笑话,当真自己这个姐姐自做了王妃后就傻了,随意一个老怪物疯婆子都认做娘,说将出去,不知要被人如何笑话。
  柳氏停止了摇头,下一秒,只见她微微的点了点头,然后便是急剧的好似小鸡啄米似的不停的点头。
  姬冉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她竟然是自己的娘亲,那个总是衣着光鲜,为人处世处处透着精明,随时随地为自己出谋划策,给自己张罗大小事务,满足自己任何一个无理需求,从小到大宠自己爱自己的娘。
  “不要听她胡说,我们的娘怎么会是这般模样?”姬喻上前扶起姐姐,亦是完全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柳氏开始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哭的声嘶力竭,自己沦落到如此地步,竟是连亲生的儿女都无法接受。坚持了这么久的信念,一心一意放不下的孩子们,顷刻间内心的所有信仰全部崩塌,气血攻心,只听“扑通”一声,整个身躯颓然倒下。
  也就在她倒下的那一刻,姬冉和姬喻同时看清楚了那张面孔,虽然已是瘦的变了形,但是样子是不会变的,她便是自己的娘,寻了很久的娘。
  姬喻抢先一步跑了过去,伸手将柳氏全部发丝撩到一边,再看仔细观察片刻。回头望了眼姐姐,呆呆道:“不错,正是母亲。”
  姬冉强撑着走到跟前,她平日里打死个蚊子都觉得恶心,在这阴暗的小屋呆着已是极致,如何受得了这般污秽。强忍着恶心看了几眼,也好似发疯般尖叫,“是谁,到底是谁做的,我要杀了他!”
  姬喻默然不语,他心里已是有了猜测,但是他不敢去想,如果真是自己的父亲为报复母亲出轨,那么自己到底该站在哪边?有一秒钟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听信姐姐的撺掇来宗庙,没有看到这样的母亲,或许会更好。然一切都是宿命,逃不掉的,他只能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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