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皇帝离宫——不测生
已是三更天了,夜空翻滚着大块大块的乌云在飞快的聚集着,挤压着,翻滚着,奔腾着,终于在互不相让的的争斗中发出了轰隆隆愤怒的吼声。这沉重的闷雷又带来了撕裂云层,撕裂夜幕,撕裂大地,也撕裂人心的闪电。一阵阵狂风肆虐的扫起地上的尘土、砂石,又疯狂的抛洒在屋瓦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灵儿站在窗口,看着高深莫测的夜空,感慨的对身后的琴儿道:“看来皇上这次是遇到了棘手的事情,如今大周的天下也像这天空一样,山雨欲来风满楼,不知能否安然度过这个多事之秋。
晚上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灵儿稳稳了心绪试图回避这些,自己只要安稳的待在这个囚笼里就好,何必管那些不相干的事情。然她无法抛诸脑后的却不止这些,洪水、人群、流浪、饥饿、破败、瘟疫,这些都让她无法释怀。
“主子不用担心万岁爷,如今虽是万岁亲征,但还有个太上皇在后面,发生这样的天灾,他老人家肯定会想法子帮助万岁爷度过难关。”琴儿安慰着主子,想上前去将窗户关上,但看主子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也就罢了。只见得风雨更大,越发的担心其着凉。
此时的养颐殿中,轩文帝与自己的儿子衡庆帝对面而坐,乌木的八仙桌上简单的摆着四样小菜,一壶上等的女儿红。就如那平常百姓家一般,二人把酒言事,看似十分惬意。
“如今江南几省眼见得秋收不保,只怕明年开春又得打饥荒,父皇这是把你推到了一个绝境啊!”
衡庆帝忙起身后退一步,跪下面色凝重道:“儿臣并无半点埋怨之心,还请父皇相信儿臣,今年的洪灾一定会得到最合理的解决。为此,儿臣请求御驾亲往江南探视,与民同甘苦。”
轩文帝听完儿子一席话。低头沉吟半晌。江南如今洪灾正猛,就连派出去的大臣都苦不堪言,皇上此时前去会不会有些不妥?突然一个念头在脑中浮现,他起身扶起儿子。语重心长,谆谆善诱,“皇儿竟是如此说,必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好。不愧是我大周的皇帝,父皇准你。但是一定要量力而行,再让花锦程陪同你一同前往。一者他门生众多,关键时刻可以找到些能人志士相帮,治水这事你只能起到个决断作用,具体事宜还是要专门的人员去做;二者他是你的岳丈,势必照顾的周到些。你亦不可太过逞强,只尽力便可。”
衡庆帝听完父皇一番叮嘱,拜退出去。外面的风雨已然停了下来,秋风刮在脸上更绝寒气逼人。使得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小毛子早拿了紫貂皮的斗篷候着,见皇上出来,忙上去伺候着给其披上。衡庆帝仰望一刻天空,苍茫的天穹已是被无尽的黑暗笼罩,让人有种无限的凄凉和孤独感。“摆驾婉秀居!”
小毛子眉头皱起,慌忙回头看了一眼养颐殿。
“小毛子,你有事?”并未急于上御辇的衡庆帝问道。
“啊?没,没有,奴才这就带路,摆驾婉秀居。”小毛子略带狼狈的点头带路。
衡庆帝也回头看了眼婉秀居。不知为何,今夜与父皇畅聊,总觉得他有些话想说而未说,心里颇为踌躇。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做。在做这件事之前,只有一个人他不放心,也是他心中最为柔软的地方,经常因着这处柔软而受伤。
“主子,已经四更天了,您该歇着了。今日又淋了雨,若是熬夜伤神,最是容易生病,什么也比不得自个儿的身子重要。”琴儿瞧着主子已是临窗而立半个时辰,却无一句话,料得今夜出去必然遇见了甚伤神的事情,只是主子不说,她亦不好问。
“睡吧,你去给我加床被子过来,我觉着今夜冷的很。”灵儿揉了揉已是冻僵了脸颊,衣衫有点被湿润的秋风吹湿了,此刻醒过神来觉得刺骨的寒冷。往日即便是雪天自己也未觉得有今日这般冷的,可见这几年亏损的厉害,越发的不支起来。
“不用主子嘱咐,奴婢已经给您加铺了床鹅绒的褥子,就是再冷些您也不觉得冷了。”琴儿贴心的解释,转身又从柜子里找出件棉布的长衫给主子换上。这些日子她也看出来了,绫罗绸缎的自己这位主子并不十分喜欢,反而是普通的棉布她倒是很乐于接受。推物及人,只要自己没有私心,仔细的伺候着,主子也必不会亏待了自己。
“你自己也早些去歇息吧,以后晚间并不用一直陪在这里,凡事我自己就可以来。我瞅着外间床也可以撤了,你们厢房离得近,有用到你们的时候,我喊一声也就可以了。”
琴儿被主子这番话说的想笑又不敢笑,她自懂事进宫,还第一次听说主子使唤奴才要隔着墙喊的。自己也算是烧了高香,得了这么位没脾气的,饶是以前的那些,一个眼神做不好就掉脑袋的也是常事。
“主子是为奴婢们好,奴婢领情,但是这是宫里的规矩,并不敢违背,若是被管事嬷嬷们知道,是要问责的。”琴儿说着便将床铺整理好,扶着主子躺下,放下罗帐,自顾的退了出去。
灵儿心知又遇见个执拗的好丫头,便也不和她争辩。只是此时半点困意全无,眼睛望着罗帐顶,借着昏暗的烛光,那上面的花纹好似一张笑脸正对着自己,看的心里发怵。这时外面传来些动静,她便侧耳倾听,好奇琴儿那样谨慎的人儿如何大意起来。正这时,一个人影印在罗帐之上,惊的她一下坐起身来,右手将‘嗜血’紧紧握住。
“灵儿,我是阿衡。”
久违了的温暖,仍如昔日般的磁性且充满了男性的气息。灵儿轻轻将匕首放回枕头下面,伸手将罗帐撩到一侧,“皇上深夜到此,民女有失远迎了。”
衡庆帝见其并不以妃嫔身份相见,心里有几分黯然,“你是埋怨朕没有封你为皇后吗?你再等等,朕答应你的。就一定会实现,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时候,什么时候?你问过我想要些什么吗?皇上现在已经是九五之尊的身份,何必用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糊弄自己。还是你当真忘记灵儿初衷?”灵儿见衡庆帝轻易的就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自己身上,原本还可装作的冷漠顿时被愤怒代替,一番话正说到衡庆帝的软肋。
“朕今晚不欲与你谈及这些,能否你今夜只把我当个普通朋友,陪朕喝杯水酒。朕此番南巡,到底回不回得来还未可知。”衡庆帝面色深沉,看不出此刻到底在想些什么,兀自的坐到了桌旁。
琴儿见皇上此时过来,早通知了御膳房的人备好酒菜。他便自己倒了一杯,仰头喝了下去。
灵儿有些迟疑了,二人之间的事情是私怨,然此时正值百姓受难之时,若是太过于纠结自己内心的感情,势必不利于衡庆帝治理水患。想了想便叹了口气。坐于衡庆帝对面,伸手拿过酒壶,给对方满上,顺便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你打算如何处理这次水患?据我所知,你并不懂治水,何不派些经验丰富的官员前去,朝廷只管提供银两便是。”
衡庆帝拿起灵儿刚倒的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眉宇间哀思更重,“当此时朕到哪里找人去,大臣们互相推诿。谁也不敢应了这个差事。至于银子,殊不知偌大的一个大周,国库连年亏空,竟是让那些个贪官污吏掏空了。朕此次亲临灾区。也不过是尽力为之,至于是否能救万民于涂炭实在不可预知,到那时朕便投了炎水,以谢天下。”
灵儿手中的酒壶一颤,倾斜的壶嘴瞬间洒出酒水来,弄得满桌子皆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宁贻衡是抱着必死之心前去救灾。刚才还有的排斥之心顷刻间变成了一个子民对一个帝王的仰慕与感激。她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于他,但是又无从说起。便拿了酒壶一杯杯的给其斟满,室内一片静默,二人各自喝着杯子里的清酒,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第二日辰时,灵儿便早早的梳洗好守在了养颐殿外的一处凉亭内,这凉亭四周种植着苍翠的松柏,夏季最适宜乘凉,然此时正值深秋就更觉得凉气逼人。灵儿揉了一下两肩,觉得寒气渗入骨髓,肩膀处有点刺骨的痛。不一会养颐殿外走出人来,衡庆帝今日辞别太上皇南巡治理水灾,文武百官都在宫门外等候送别,此时只有少许亲近大臣跟在身边。
远远的看着,衡庆帝一身明黄色龙袍甚为醒目,夹杂在众人之间越发显得飒爽英姿。可是灵儿看的久了,不知为何倒觉出其很是形单影只,孤影寥落,明明是被人群环绕,自己又何必多心。灵儿收了视线,捡了个看着还算合适的地方坐下歇息,站的久了,腿脚乏的很。这个地方虽是清冷,但是景致倒是不错,凭栏而望,不远处有一处水榭,放养着几对鸳鸯。
“娘娘慢着点,雨后天晴,台阶湿滑的很,奴婢搀着你上去。”
一声莺声燕语,乍然响起倒是把林子里真正的鸟儿给惊飞了。灵儿想即刻离了这里,可是眼见得人影婆娑,三五个宫女簇拥着个衣着鲜亮的女子已是进到亭子里来。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好似十分的愉快,正说的热闹间突然发现亭子里原本竟是还有一个人在。
“谁人在这里,好大的胆子,这个地方也是你一个奴婢应当来的?”领头进来的宫女见到灵儿,劈头就骂道。
灵儿正想着如何应付,被她这么一骂便站起身来,一双杏眼随意的扫向宫女,面上神色不变,但是自有一股凌厉之感。把那个宫女吓得退了一步不敢再张狂。
“梅雨,怎么了,不帮着本娘娘将人速速驱赶了,反而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灵儿仔细看去那进来的主子一身黄色上等锦缎衣裙,发鬓上差着双凤衔珠的金钗,耳中一队东珠,手捏罗帕,袅袅娜娜,一副弱不禁风模样。但说气话来柔中带刚,声音有几分尖利,一听便知是个厉害角色。
“回云妃娘娘,不知是哪个宫里的野丫头,奴婢这就赶她走人。”梅雨说完便使了眼色给身后两个看着年纪大点的宫女。那两个宫女说话间卷起衣袖就朝灵儿迈步过来,眼神里竟是凶恶无比。
“慢着,这皇宫大院,人不下成百上千,如何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云妃娘娘管的好奴才,不怕传扬出去丢了你的脸面?”
“混账奴才,给我掌嘴!”
云妃两只严重的寒光直射过来,看得灵儿好不心惊,好似自己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想来这女子也是横行霸道惯了的,只是今日问也不问,进来就要赶人实在太过跋扈,自己岂能随了她的意。
“啪啪”两声脆响,再看那上来的两个宫女,各自捂着脸跌倒在地,口中‘哎呦’着,一见便知打的不轻。
“反了你了,来人,给我抓起来,今日便是你的难日,你横竖是逃不了这劫的。‘云妃眼中的寒光陡然间露出几分讥诮来,嘴角斜斜的向下拉出个弧度,狡诈中露出几分恶毒。
”我与你何愁何怨,你既然要置我于死地?”灵儿心中已是猜出不妙,但死也要死个明白。
“来人,休听她废话,给我抓住了再说。”
说话间两个侍卫模样的男子跃身跳了上来,一看便知这是早有预谋,灵儿摸摸袖间竟是一件兵器也未带来,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两个侍卫欺身向前,并不说话,眉宇间一副凶残模样,伸手就向灵儿抓去。灵儿忙运气飞身形跳出凉亭,看前面一条小路,便顺着跑了过去。然她哪里是两个大内侍卫的对手,不一会功夫二人一前一后已是夹在中间。
“不劳二位费力,请绑了我去吧。”
亭中的女子嘴角一抹冷笑,带领几位宫女甩袖扬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