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试探
有了吴敬连这个评价，李阳在赵天成面前当即就支棱起来了——腰板。
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时候自夸一万句，不顶别人赞赏你一句。
但是更多的情况是，平头百姓给你送万民伞，不如领导一句“小伙子不错”来的有分量。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
绥远好不好有没有前途，赵天成了不了解？
当然了解，也非常的重视。可是吴敬连这个经济领域的专家在席上将绥远点名出来，那重视的程度可就又不一样了。
更上一层楼哇！
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赵天成以为绥远的好，是建立在能够为绥城带来多少税收，能为绥城带来多少工作岗位这个“实用”基础上的。
可是现在吴敬连这个专家的赞誉，将绥远建材这个企业从实用基础，提升到了政治的层面上。
这可就变了性质了。
因为在座的所有人都明白，吴敬连是什么人？
是参与并影响了中国从计划经济体制到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大佬，他所说的东西，是和中央层面高度趋同，步调一致的！
也就是说，吴敬连认为健康的地方经济结构，也就是上层所期望的经济结构。
而吴敬连看好的企业，也就是中央所喜欢的企业类型！
一时间，赵天成看向李阳的目光火热了起来，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扶持了李阳，参与到了绥远公司的孵化之中。
将赵天成的表情看在眼里，吴敬连呵呵一笑，道：“赵市长，我不是仗着和李阳的关系，才这么说的。目前中央那面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地方经济改革成果，对于一些地方也做了细致的调研工作，自然也就发现了一些实际存在的问题。包括我刚才跟你说的，大型外企对地方经济的影响过重。这些问题，几位主管经济的高层领导很重视。”
“吴先生，还请不吝赐教！”
见吴敬连说起中央决策层面的事情，赵天成激动的就差当场打起摆子了。
作为一个地级市的市长，这种层面的信息，可是他踩着高跷都得不到的。
哪怕是只言片语，如果能够参悟高层的意向，那对于他这个主管基层工作的领导来说，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没错，就是机会！
众所周知，当干部的做好了一万件事情，不如做对了一件事情。
什么叫对？
自然是紧跟趋势和步伐啊！
他的这种急切，让吴敬连不禁莞尔：
“赐教可谈不上，就是咱们朋友之间聊一聊罢了。我跟你们举个例子，就说我前些天看到的一个案例，南方某市前些年通过招商引资，将一家日本化工企业招商到了当地。
这个日企斥资三十多个亿，成立了一个大型的化工产业基地。原本，这个地方和咱们绥城差不多，都是以传统的林木采伐和加工为主，林下产业和农林畜牧业为辅。
但是在那个化工企业进驻当地之后，全市在过去的四年里多出了七十多家中小规模的化工配套企业，大量的排污废水将当地的自然资源损坏的非常严重，原本的产业受到了非常大的冲击。
你们想一想，这个日企当初过来，图的是什么？图的不是说要为你当地创造多少的工作岗位，也不是说给你纳税多少，而是图的相对宽松的环保政策排污标准以及整个亚洲最便宜的用人成本。
所以现在，当地所面临的情况就是，这个大企业引进来了，你要是现在要求对方收紧排污，提高工人保障，那么这家企业肯定就会在收回成本之后，撤离当地留下一地鸡毛。
但是如果任由他们继续这么搞下去，你地方上既培养不出真正的产业链条，还要继续忍受着这种错误招商带来的严重后果。这个后果，包括当地老百姓的耕地，水源，生活环境污染。原本还能够过得去的农林产业和畜牧业遭受影响。
等到呆些年，咱们国内的用工成本一旦上涨，那个日企一撤，这个市的经济肯定就完了。赵市长，你以为这样的产业结构，中央会不会喜欢？”
听着吴敬连举的案例，赵天成和在座的几个干部是面面相觑。
从彼此的目光中，他们都看到了一阵后怕。
不顾众人的目光，吴敬连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现在有很多地方的干部，为了求gdp，为了求一时的，一任的政绩，不顾未来，不去用发展的眼光看待问题。揠苗助长，甚至是不顾百年之后子孙的福祉胡乱施为，这种现象在不远的将来，肯定是要有帐算的。我们是要发展，但是要的不是绝户的发展，而是可持续的发展。我们中国的经济振兴，是以百年为单位的经济振兴，而绝对不是打了兴奋剂一样奋发十年二十年，颓废三十年五十年的振兴。”
“所以在绥城走了一圈下来，我看到目前生产设施完善，未来规划清晰，有完整的技术人员升迁渠道，人才培养孵化流程的企业，只有绥远这么一家。我由衷的希望，这样的企业能够越来越多。不光是在绥城，而是在我们国内的各个城市。都说实业兴国，我们要的实业，就是这个类型的实业。”
“说得好！”
随着吴敬连话音落下，赵天成狠劲的拍了拍巴掌。
“吴先生今天这一番教诲，真是让我们大受裨益。这可真是指路明灯，给我们照亮了前进的方向啊！来来来。吴先生，就冲您今天这一番金玉良言，说什么我也得单敬你一杯！”
“唉！赵市长太客气了，就是朋友之前的闲聊，闲聊嘛。”
一旁，看着赵天成和吴敬连觥筹交错，李阳表面平静，但心里可是笑不活了。
吴敬连这话，要是晚二十年说，李阳八成是信的。
可是在当下，别看他举例子高说明的，李阳一个字儿都不信！
可持续发展？
屁！
现在的国内经济，说白了都还没有底儿呢，发展都没发展起来，还谈什么可持续？
绿水青山，那就不是全国人均收入还不满两千美元的当下该想的事儿！
要知道，当下绝大部分的地方政府，还指着卖地贴补财政呢。就连未来持续二十多年的房地产热，实际上都是政府卖地搞出来的促销活动而已。
当下公务员工资都发不出全额的九七年你跟大家伙说可持续发展？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默默的撇了眼吴敬连，李阳哼哼一笑。
这老先生，看来也不是什么老实人啊。
三言两语就利用身份和地位，给赵天成这个土鳖打了个信息差，将人给忽悠瘸了。
不过我喜欢，额嘿嘿嘿嘿......
......
赵天成可能消息是闭塞了点，但绝对不是个不会办事儿的人。
他知道这一次吴敬连来绥城绝对不是奔着自己这个市长来的，或者说不是奔着除了李阳之外的任何人任何因素来的。
所以在中午的招待过后，便再次对吴敬连表达了多留几日的希望后，带着一种市委的干部离开，将空间交给了李阳和吴敬连二人。
李阳虽说在绥城这边固定资产一个多亿，但还没有说得过去的房子。至于职工大院那边，李阳是将其当做自己避风港的，即便是吴敬连这样重要的客人，他也不想往家里带。
无他，只是他觉得那个家就只是属于自己的而已。
为了图方便，他索性在国宾大酒店开了个套房，将吴敬连安排了过去。
这个年头的套房，其实也就是面积大一点，装修好一点的客房罢了。
就拿国宾大酒店这边的套房来说，其实就是一个一百多平米，两室一厅带个小厨房的空间。
只是为了和其他的酒店客房有个区别，里面的装修和家具考究的很。一水水的红木家具配真皮沙发，为了给客人宾至如归的感觉，类似沙发，电视机，空调，音响甚至电话机上面都罩着那种收工钩织的白色方巾。
颇有一种高级干部家里面的feel。
说起来，这种室内的装饰风格好像挺奇葩的，只有在九十年代这段时间才有。好好的家具和沙发，非得给它们穿件“衣服”，也是独属于这一代人的浪漫了。
再往后，不时兴这种装修风格了，但是这种给物品加装封印的流行也没有散去，而是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贴膜。
不论是车这样的大件，还是手机这样的小件。
似乎就只有这一代人，对各种家什特别珍惜。
坐在盖着白色针织帘子的沙发上，吴敬连看着对面的李阳，忍不住端详了一阵后乐了。
“刚才和赵市长说的，你都听见了？”
“嗯。”
亲自为喝了一杯二两半白酒的吴敬连倒了杯茶，李阳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什么想法？”
“谢谢吴先生给我争取地方领导的支持了，不过以后可不兴这么忽悠老实人了，忒坏。”
“啊......”
自己的心思被李阳一眼看破，吴敬连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你李阳能写出那样的报告文章，我这种小伎俩肯定瞒不过你的眼睛。妙哉，果然如安怡那丫头所说，当真妙哉啊！”
想不到黄安怡那个姑娘对我评价这么高？
李阳臭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心说男人果然帅一点的好，你瞧瞧，自己明明啥都没干，这风评就咔咔的上开了不是？
所以说，男人要想成功，首先的一步就是要尽可量的获取女人的好感。
毕竟，一个男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夸奖另一个男人的。但是女人如果对一个男人有一些好印象，她恨不得让身边的所有男性都知道有这么个人。
李阳，宁可真流弊。
“吴先生也是个妙人，为了抬高我们绥远公司，还煞费苦心的举了个吓死地方干部的例子。对了，那个招商了重污染日企的地方，真实存在还是您老先生现挂的啊？”
面对李阳的打趣，吴敬连笑的满脸皱纹都聚在一起了：“这个倒不是我随口胡诌的，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只不过中央的几个干部在研究了之后，觉得既然招商引资已经成为既定事实，那么就应该全力保住这个招商成果。并没有说什么关于可持续发展的事情。但是这种事情，我觉得对地方上的领导干部还是不说的好。有的时候，人可以因为没有办法而选择妥协，但是却不能因为过于妥协而丢掉良心。况且，高层领导们也的的确确是痛心的嘛。只是目前全国人们处于温饱线以下的还有四成，我们必须要首先解决饿肚子的问题。”
果不其然。
对于招商引资，上面目前的态度果然暧昧的可以。
一切的一切，最终还是离不开那个未来二十多年都不变的话题——gdp增速，经济建设成果。
用社会学的理论来阐述这个问题，就叫做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而用哲学思想来阐述这个问题，就叫做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连你妈肚子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持续不持续？
中国的高层可能不全是道德层面上的好人，但不可否认的是，中国的领导大部分是务实的人。
这一点，李阳深信不疑。
而向他阐述这些的吴敬连，此时在他的眼里也变成了一个车妙人儿。
老先生有学识，有资本，难得的是不死板教条。
这样的人沟通起来，最起码他不累。
不用太端着！
“吴先生，您这一次来绥城，不会是就只想见见我那么简单吧？”
知道了吴敬连是个什么样的人，李阳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摊开了说到。
“哈哈哈.....”
用手指轻轻的点了点李阳，吴敬连乐道：“你看看，刚才夸完你，你就猴急的打破了气氛。就不能按照程序走？”
“别！”
李阳哼哼一笑，心说走程序这个事儿太麻烦了，咱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事儿还是直接脱了裤子谈吧。
“吴先生，高层对我的那份报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我想听您亲自说。”
“高层想知道，你李阳的动机是什么。或者说，你费这么大的心力，为高层制造焦虑，你想通过这一系列的搜动作得到什么。”
吴敬连收了笑容，目光犀利，将右手盖在沙发的扶手上，向前探出了身子。
在这一刻，李阳终于感受到了来自大佬的威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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