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八章 杯酒消义

  管全皮笑肉不笑道,“钟兄,这么说话就不客观了,你身为捕盗科长,见人当面殴打你的书吏,却视而不见,难道仅仅就因为此人是你的故主,有个官身,就放此事过去?若真如此,我堂堂祖廷,纲常何在,法纪何在?”
  钟无死死盯着管全,恨不能一把将他脸上这张笑皮给扯下来。
  身在局中,他太明白管全此刻的义正言辞,到底有多虚伪、阴险。
  他为何刻意疏离许易,不过是形势使然。
  自听说席长老和许易对上后,他钟某人便惶惶不可终日。
  他自以为是讲义气的,也曾为许易担过血海关系,那时再难,可到底还有一拼的希望。
  只是,许易竟和济州领的实权长老对上了。
  席长老何人,想想都让钟无绝望,在他看来,这和自杀没有任何区别。
  他自认为还许易的情分还的差不多了,许易若是执意求死,他实在不想奉陪。
  何况,他不知道消耗了祖上多少代的恩德,才混了如今的一身官皮,他不知道有多珍惜,看得比性命都重,无论如何也不肯因为许易的缘故,被席长老迁怒,扒了这身官皮。
  正因为惶恐,他才拼命地辗转腾挪,也亏得他有交际方面的,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大人,你看着办吧。”
  钟无面色纠结到了极点,他打心眼里不想和许易再有什么牵扯,可有些话,他便是脸皮再厚,一时间也说不出口来。
  “钟兄,过往种种,难道你当真都忘了!”
  程堰腾地站起身来,激动地道,“若无公子,你何以有今日,繁阳鏖兵,若无公子,你我可还有性命?即便几番救命之恩不提,公子入东山,将你从一介白衣擢入青云,你都忘了么?官面上的事,程堰不懂,但程堰知道,做人要有良心,要知恩图……”
  “闭嘴!”
  钟无如一头发狂的狮子,瞪着猩红的眼睛,指着程堰骂道,“你知几个问题,牛马一样的混账,你也配来训我,若无你多事,怎会有今日之事。若无老子照应,你还想过你的太平日子,你现在倒会踩着老子肩膀做人,去你马的。”
  喝罢,钟无冲许易重重一抱拳,朗声道,“许兄昔年赏识钟某,钟某无时敢忘,但繁阳借兵,东山用命,大人的恩情,钟某已还的差不多了。钟某非是忘恩之人,实在是大人不明大势,不识大义,恕钟无不能再相从大人。若大人觉得钟无恩情不曾偿完,钟无便取一目与大人,从此两不相全。”
  话音方落,钟无撮手如刀,剜入左眼,一声凄厉惨嚎,竟将一只眼珠子抠了出来,掷在地上,一脚踏碎。
  滚滚血流,顿时遮掩了钟无的整张脸,雪里梅惊恐得尖叫起来。
  脸上始终挂着淡淡阴笑的管全,也骇然无色。
  要知修行到了历劫境,只要头颅不受难以愈合之伤,便不会死亡,其余地方受创,哪怕是肢体断体,脏器损坏,只要不是达到身躯一半以上程度,都能在灵药的作用下,恢复如初。
  而这其中,唯有双目,一旦破损,将不得复原。
  眼主神明,毁而不得复。
  钟无活生生剜掉一只眼珠子,以此证其心诚。
  许易冲钟无举了举酒杯,“如你所愿。”说着,将杯中酒泼在地上,以示覆水难收。
  管全一闹,许易对钟无的心思洞若观火。
  眼下的钟无,不单单是不想和自己有牵扯,而是生怕别人误以为和自己还有牵扯。
  设若钟无只是拼命地撇清和他许某人的关系,那钟无也就做不到如今历经三任东山属令而不倒的境界了。
  钟无剜一颗眼珠子,不是给许易看的,而是给别人看的,尤其是给如今他投效的新任东山属令广剑锋看的。
  钟无很清楚世情,他和许易分割,完全是为自保。
  偏偏他受过许易恩惠之事,知道的不少,至少瞒不过广剑锋。
  如今他钟无和许易做强行切割,钟无当然要考虑广剑锋如何想。
  若没这一颗眼珠子,广剑锋少不得要想,许易对你这样,你都叛了,我要怎样才能养得熟你?
  至少,在有管全这个竞争对手的威胁下,钟无是一点风险也不敢冒,他太需要广剑锋的信赖了。
  钟无冲许易平静地点了点头,一边服用灵药,一边从容地退开到一边,示意眼前的一切,和他再无半点瓜葛。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